朝日初升，阴阳各分一半。


    光正正好落在茶盏半侧，饮茶的人手微微抬起，想遮挡阳光，却在看到某个画面后动作些微停顿。


    蓝色衣裙的女子站在不远处，与一棕色外衣的大汉对峙。


    直到蓝衣女子往前站了站，才发现她的身侧还有另一位姑娘，打着油纸伞，远远站着，看不真切。


    “哇，有人打架。”


    少年人的声音传过大堂，最后停在他的耳畔。


    说话的人束着马尾，朝气蓬勃的脸上带着笑。他说话时眼睛还看着窗外，身体前倾，想要探出头去看清楚。


    桌上的人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样式简单，不过也有一些巧思。


    比如布料来自锦绣坊，锦绣坊的东西一向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又比如说他腰间挂着的装饰来自于一种品阶不低的妖兽牙齿。


    年纪不大，能带着这些招摇——


    听闻此次秘境，吸引了不少大家族的人来。


    云昭神情专注，他看着窗外那三个人，顺势坐在了少虞对面。


    “你说他们谁会赢啊？”


    云昭提出疑惑，他不是真心在提问，似乎只是觉得有意思。


    “看不清，太远了。”少虞如实回答。


    云昭手抬起，遥遥指向：“那我猜，是那位姑娘。”


    *


    姜竹平地起跃，对方丝毫不惧，她跃至半空，才从背后的剑鞘里拔了剑出来。青色的剑身划过虚空，在太阳下反光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线。


    大汉轻喝一声，抖了抖身上的肌肉，他以拳相接想要就此挡过去。


    姜竹面无表情，她从出手到对方想接这一招连表情变化都没有。


    一剑落，两道灵力相交汇，光芒炸开。


    大汉颓然倒地，目瞪口呆。


    阳光刺眼，姜瑜举着的伞往边上遮了遮。她侧过头，与远处的两个人视线交汇。


    此处不是无人之地，有人看见不奇怪。


    只是对面两个人发现她看到了他们，他们也没收回视线去。


    偷窥的家伙。


    “结束了。”云昭的语气好像有些失望，这一架连开头都没撑过去便以大汉的死落下帷幕。


    倒是少虞多了几分思考之色。


    两位姑娘他不认识，但他对那位大汉有点印象。


    好像是楚家的人，修为一般，但要想一招击杀，还是有些难度。


    客栈的门口发出异响。


    有人进来了。


    两位姑娘踏着光走进客栈，才被擦过的地印出一道蓝色和白色的影子。


    刚打完架的姑娘气质清冷，不笑便如高山雪莲，浑身素雅，只簪一只白钗。另一位藏在身后，穿的是白裙，蒙着面纱，眼睛里坠着笑意。


    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搭讪：“两位姑娘是？”


    姜竹答：“祈水姜氏。”


    一话落，周围人窃窃私语。


    “姜家也参与秘境争夺？”


    “虽是小家族，但我看那为首的女子不像好惹的。”


    “我好像听过这位姑娘，姜家近些年出了一位天才，半年前与姜家主一战，只用了三招就完胜。听闻已经是内定的下任家主。”


    “可惜姜家早没落，不然这资质放在其他家族宗门上，未必比不上现在这一辈的越赤阳差。”


    “姜家虽有些没落，但好过那已经灭门的江家不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看姜家未必不能崛起。”


    “那旁边那蒙着面纱的姑娘又是谁？”


    “或许是姜家别的小辈，不足挂齿。”


    听闻这句话的白衣姑娘，不恼，反而轻笑了一下。随后她又抬起那双漂亮的眼睛，似在寻找什么人。


    坐着的少年比起那会观战，现在倒似更坐不住一样。


    他目光一直追随着进来的两人，更确切是看着那个蒙着面纱的少女。


    少虞看向他，“你认识？”


    云昭摇头：“不认识。”


    少虞腹诽：不认识激动什么劲。


    “可以认识。”


    直到一抹锐利的视线盯住了他们这个方向。少虞本想回之对方一个礼貌的微笑，但显然被对方的眼神震了一下。


    蓝衣的姑娘目光冰冷，乃至不善。


    少虞手中的动作都跟着一滞，有杀气。


    他欲拉一下似无所知站着的云昭，而对方竟然朝着对面两个姑娘走了过去。坠在发绳尾部的铃铛擦过肩膀留下叮铃一声。


    “我叫云昭。”


    姜瑜看向了他。


    找到了。


    “我叫姜瑜，这是我姐姐，姜竹。”


    她说完，似询问：“方才我姐姐厉害吧？”


    云昭一愣，她是说他们偷看的事吗。于是，他道：“很厉害。”


    “你认识我吗？”姜瑜又问出第二个问题。


    不然，他的眼神为何那样直白。


    “你不认识我吗？”


    没得到回复，他移开了视线。他头上发尾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继续发出细碎声响。


    “你们为秘境而来？”


    姜瑜眼珠左右扫视，并不隐瞒：“这里有人不是为此而来的吗？”


    “哦，那倒也是。”他意兴阑珊，“那我送给你个消息，他那里有秘境的位置。”


    他抬起手，好巧不巧，指向的正是少虞。


    “他与你，不是一起的？”


    “目的地一致，目的嘛，不好说。”


    被指的少虞坐在位置上都踉跄一下，他的话并不避讳这客栈的其他人。除了两位姜姑娘知道，这客栈的其他人也都知道了。


    他握上放在身侧的剑柄，心里把云昭骂了有百来回合。


    他说他那么巧合跟他搭话。


    “本来我是打算跟他做个交易，若是不成，下个毒威胁也是好的。既然遇见了你，”他停顿了一下，“你们，那就做个人情送给你们。”


    姜竹不接茬：“除了我们，这客栈其他人都听到了。”


    “哦，可我觉得姜竹姐修为在他们之上啊。”对方笑着很明媚，好像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怕少虞死得不够快，他还补充道：“「长鸢」的消息一向只卖一份的。”


    少虞手蓦地捏紧，开始他以为对方只是随口胡说，长鸢一出，他就知道对方有备而来。他将云昭二字仔细和印象中的人对照了一圈，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不知对方来历如何，背后又有谁。


    姜瑜眨巴了两下眼睛，她眼神上扬，和云昭笑着的双眼对上视线。


    奇怪的人。


    她微微垂下眼，靠近姜竹。


    姜竹拔出剑，这把剑剑身青色，拔出时泠泠作响。但很奇怪，一侧稍钝，好像未曾开锋，另一侧倒映着光影，锐利无比。


    她剑脱手，弹指之间，落于少虞面前。


    少虞的命剑立马护体，两把剑擦出火光，少虞的剑落在他手中。


    “姜竹姑娘强夺后又如何应对这客栈的人？”


    姜竹不语。


    “你姐姐打得过吗？”云昭不知何时靠在姜瑜身侧，他姿态懒散，好像那会观战时一样漫不经心。


    姜瑜觉得他颇有趣，便回道：“那你便看着。”


    姜竹未接剑，剑身随着她意念操控。


    少虞手腕抬上，周身桌子瞬间劈裂，压力倍增。


    旁边看戏的人被惊到，往楼上转移。


    而反观姜竹，姿态轻松，尚未尽全力。


    这样打下去，对他并不利。这里的人都想要秘境所在地，而正如云昭所言，长鸢消息一向只卖一份。他就算赢了也必有所伤，若是其他人同上，他怕是会葬身于此。


    思及此，他恨恨看向云昭。又觉得眼前这姑娘真是不讲理又莽撞，私下出手又何妨，非要大庭广众之下打起来。


    “我说！”少虞停了剑，他站定了身子，沉声道。


    姜竹也停了手。


    “秘境之地在螟南村。”


    “你瞧。”姜瑜看向她身边的少年，语气愉快，一点也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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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螟南村—


    荒凉之地易滋生虫蚁蛇鼠，藏在暗处，不见天光，趁人不备时就扑上来，咬住猎物。


    而被盯住的猎物，若不加防范，就易折损在这无人问津之地。


    姜瑜背对着姜竹，蒙着面纱也能窥见她脸色不太好，仔细看，眉头还紧蹙着。


    她踢了踢路边石子，气冲冲道：“这荒郊野外的杀了人也不处理一下尸体，尸体腐烂，多恶心啊。”


    “死于蛙毒。”姜竹起身，“看来到这里的人中有人擅毒，而且是用毒高手。”


    “为何？阿姐怎么判断是用毒高手？”


    “身上没有打架的痕迹，我推想要么是刚一见面就下了毒，要么是还没开打就下了毒。”


    姜瑜听后点了点头：“前者或为狠毒之辈，而后者狡黠，神不知鬼不觉，也不良善。”


    “继续走吧。”


    两道身影逐渐走远。


    草丛里，传来动静。


    “少爷，就两位姑娘，你也怕？”


    说话之人被狠狠打了一下脑袋。“你是没看到在客栈里，前面那位姑娘欻欻几下动手快准狠。你家少爷我还是宝贝这条小命的。”


    “那你还要来这秘境凑热闹……”


    “三十六！”


    姜瑜走得歪七扭八的，她身上挂的配饰叮叮地响。只见她一会往左一跳，一会又回到右边，闭着双眼，还时不时转一个半圈。裙摆荡开，如花散开花瓣。


    她恨恨道：“到底是谁这么凶残，十步就杀一个人！”


    姜竹平静的声音回她：“还是毒，不过好像换了一种毒药，我……看不出来。”


    姜瑜眼睛都不敢睁开，突然她感觉裙边被拉了一把，她跟着跳了起来，抓住姜竹：“有……有人诈尸了！”


    姜竹安抚地拍拍姜瑜，她抬起手，挡住姜瑜的眼睛。


    “噌——”一声，又是拔剑的声音。


    地上鲜血淋漓的人吓得发抖：“救命……不，不，饶命……”


    姜瑜：“谁杀的你们？”


    地上趴着的人听到这个问题竟然吓得畏缩，他颤颤巍巍答：“没……”


    剑精准地递上他的额头，已经漫出血了。


    “饶命！”他哭得伤心又害怕，“是……是一个少年……我们，我们主家看他身上的东西不错，对方又只是个单薄少年，就想抢……结果……结果……”


    “原来是个宵小之辈。”姜瑜不再废话。


    姜竹一剑封喉，不容地上的人再说话。


    姜竹嫌恶地用他身上仅有的干净地方擦过沾血的剑，她捂着姜瑜眼睛的手未曾放下。


    “死了？”姜瑜问。


    “嗯。”


    “我们之前想错了，也许杀人的并不是穷凶极恶的人。”


    毕竟，她们也杀人了。


    “嗯。”


    紧跟在后的主仆二人饶是见过大场面，看到这里的情况也吐了出来。


    “少爷，全是尸体……”三十六扶着自己的胃，胆汁都要吐了。


    天气炎热，又是中毒而亡，除却死状狰狞，尸体的臭味也逐渐弥漫开。


    “惨绝人寰，凶残无比，呕——”楚未泽也扶着三十六要吐了。


    罪魁祸首毫无所觉，走得悠闲。红色的发绳叮铃一声，他目不斜视，打了个哈欠。“哎呀，一起上吧，不然多麻烦啊。”


    树林里窜出几道身影，刀虚空掷出，直朝云昭而来。


    他身影突然凭空消失，又出现在几米后的树上。他不满地嚷嚷：“阴招，绝对是阴招！”少年的音色还带着委屈。


    为首的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并不理会他。见一刀不成，立马下达了命令：“一起上！”


    云昭跳下树，这次，他被围了个满满当当。他难得严肃起来，叹息道：“唉，我都不想动手的。”


    有人踩到枯木的声音在这对峙的气氛中带来一丝紧绷，本意是想离开是非之地的人突然被两方势力都狠狠地盯住。


    云昭双眼一亮，大喊：“少虞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