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三天，程迎才算真正倒好时差。


    秦琮约了他好几回，一次都没约出去，骂他大少爷脾气。


    “当初你感冒发烧，哥二话不说就飞英国，你个丧良心的，回国叫你出来玩，三催四请都请不动！”


    程迎窝在壁炉边的躺椅里悠闲地晃荡，电话开着外放，任由秦琮在那边怨声载道。


    等到那边消停了，他才弯着嘴角应：“哎，没办法，我是病号呢。”


    秦琮咬牙切齿：“滚。”


    他向来挂电话最利落，语音落下就没了声儿。


    程迎百无聊赖地点进微信，对着置顶地对话框发了半天呆。


    这段时间总发烧，脑子并不能时时都完全保持清醒，加之还要忙着带病交接国外的工作，他其实也有点记不清这是自己被删好友的第几天。


    也忘记，这又是第几次，自己收回想要添加对方好友的手。


    算了。


    程迎关掉微信把手机丢一边，眼不见心不痒。


    他承认，她确实很漂亮。


    甚至，这漂亮足以让她平常的许多抽象都变得有趣。


    但是。


    想要看他的牛牛。


    也还是有点，太他妈的抽象了。


    -


    章凡宁奉命出门采买，完全摈弃自己一贯追求性价比的作风，什么都给那位素未谋面即将入驻云朵农场的大少爷买最好的。


    眼下入了冬，天气冷，四件套她都特意挑选了适合冬天用的。


    除此之外，其他日用品也一应俱全。


    回回出门采买总要把车装满，这次也不例外。


    满载而归。


    等红灯的间隙，章凡宁分神好奇这大少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平常农场可和谐了，希望他别来找麻烦，破坏农场的生态。


    红灯变绿，后车按起了喇叭。


    章凡宁回过神来，正要启动，旁边震天响地冲过去一辆跑车。


    刚刚车里闷，她开着条窗缝透气，被那声音震得耳膜疼，探头只看见早已跑远快要消失的车尾巴。


    是辆黑色的柯尼塞格。


    可恶啊。


    章凡宁一边驱车一边在心里愤愤：“有钱了不起啊！”


    -


    经过先前的商讨，章珉宇把这位大少爷的住处安排在云朵农场最好的民宿里最好的套房。


    章凡宁回到农场，直接把车开过去，章家人早就等在那儿。


    时间不早了，几人只是先把东西都搬进套房里放着，并没有急在这一时收拾。


    那位大少爷来的具体时间还没确定，但怕对方杀个措手不及，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章凡宁就被文清如拉去民宿套房开始布置。


    俩人对这位大少爷的喜好可谓一无所知，完全不了解，所以并不敢给他的房间布置特色鲜明的风格，一切都按照简约大方来安排。


    忙活了一整个上午，总算收拾得有模有样。


    章凡宁进进出出地瞧了几遍，跑回家里搬了两盆绿萝两盆风信子过来做装饰。


    最后站门口大体一瞧，勉强满意，这才双手叉腰呼了口气。


    -


    一切都收拾妥当，又等了三天，章珉宇终于收到消息，确定了这位程家大少爷来云朵农场的具体时间。


    程家那边没交代多少东西，简短概括起来其实也就一句话——


    让这大少爷好好练练。


    程家旗下大大小小的农场有很多，云朵农场各方面的综合实力在其中稳居前三。


    确切说来，是稳居前二，时常第一。


    从最开始得知程家少爷要来这里的那天起，章珉宇和章秉承就有些疑惑地复盘了一下这些年来章家的表现。


    毕竟，这件事儿对标到古代，就挺有点那种他们章家功高盖主贪赃枉法所以程家必须得派个亲信过来卧底暗访监视的感觉。


    两个新旧管事从头到尾复盘了一遍，实在是没找到有什么毛病。


    这么些年，他们章家为了云朵农场可谓是呕心沥血，对程家也算得上是忠肝义胆肝脑涂地，业绩做得十分出色，把整个农场管理得没有半点毛病。


    难道是太过完美？


    没有缺点似乎也是一种缺点。


    章秉承和章珉宇复盘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既然猜不出程家人的想法，那就平常心对待。


    先把这位大少爷招待好了，其他的，随机应变。


    -


    前几天降下的一场初雪，新汀彻底入了冬。


    凛冽寒风滚过三滚，第二场雪也落了下来。


    这场雪来得凶猛，从早上天还没亮就开始下，到中午也没见有变小的迹象。


    这种天气就适合吃火锅。


    吃过午饭，文清如早早就开始准备晚上的火锅配菜。


    云朵农场地多，文清如一年四季都种着些菜自家吃。


    下着大雪，章凡宁也不放心她一个人下地去摘菜，翘了班陪她。


    母女俩人边走边闲聊天，话题不知不觉到了章凡宁二姨的侄女年底要办婚礼的事上。


    章凡宁阳历一月二十三号的生日，还有一个多月才满二十二岁，家里一直没对她的婚姻大事着急，从没催过她谈恋爱结婚。


    只是这会儿闲聊，话题到了这儿，文清如顺嘴就说起来：“大学这几年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章凡宁一愣：“啊？”


    “妈妈也不是催你恋爱，就是随便聊聊。”文清如笑着弯腰去砍白菜，“这不是下个月你就二十二岁了，怕你一直待在农场工作，没机会结识优秀的男孩子。”


    “吓我一跳妈妈。”章凡宁做出夸张的表情，也跟着蹲下去，把她刚砍好的白菜往菜篮子里放，“我还以为被你发现了。”


    文清如回头：“发现什么？”


    章凡宁张口就来：“我已经结婚了。”


    文清如惊讶回头：“啊？”


    章凡宁一本正经地说：“没想到吧妈妈，我已经结婚了，和八个男人。”


    文清如：“……”


    “但是我都没领证，所以不犯法。”章凡宁憋住笑，“也没敢办婚礼。”


    “……你啊。”文清如笑着嗔她一眼，“那回头叫我那八个姑爷来家里吃饭。”


    章凡宁苦恼：“不行啊妈妈，万一他们为我争风吃醋打起来了怎么办？”


    文清如嫌弃：“你笨，一个一个叫，妈妈替你保密。”


    章凡宁瞬间笑得前俯后仰，一屁股摔雪地里：“啊！”


    -


    进入冬令时，晚上天黑得一天更比一天早。


    今天农场工作清闲，章珉宇和章凡宁下班都早。


    天刚擦黑，文清如就端着洗切好的火锅配菜从厨房出来，章珉宇手里则端着热气腾腾的锅子。


    “吃饭吃饭，今天吃入冬第一顿火锅！”


    “来啦来啦！前两天刚买的梅子酒！”


    章凡宁左手提着酒右手拎着杯子小跑到饭桌边开始倒酒，几人分工明确，各自忙活着。


    章秉承背着双手立在门口仰头看天，叹了口气，折返回饭厅。


    “这雪怎么越下越大，万一明天大雪封山，也不知道程家少爷还来不来。”


    “爷爷你就别操心啦，他要来咱们就去接，不来的话正好清闲。”


    “就怕他来的路上出意外，大雪天开车，不安全哦。”


    文清如把碗筷摆到章秉承面前，笑着宽慰：“既然是程家少爷，这么尊贵的身份，肯定不会一个人来，说不定到时候车队护送，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章珉宇也道：“清如说得对，那可是程家唯一的少爷，爸，你就别操心了。”


    “你们就是太年轻。”章秉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正因为他是程家唯一的少爷，所以咱们才更加要万事小心，要不然到时候在来的路上出点什么问题，我章家几十年的努力怕是都要付诸东流了。”


    章凡宁听得咋舌：“不至于吧爷爷，您这也太夸张了，真把他当皇太子啦？”


    “你这丫头。”章秉承握着筷子指着她点了点，摇头笑了，“算了算了，想太多确实也没用，明天大家都起早点，随时准备接人。”


    -


    吃过饭时间还早，章凡宁回到房间把视频剪完更新好才去洗澡。


    出来后吹干头发窝在被窝里刷视频的反馈，犹豫几遍，还是没控制住手点开了Ahh的账号主页。


    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克制着自己不再去关注他，也没再点开他的账号看过。


    今晚也不知道为什么。


    刚刚在浴室里洗澡，热气蒸腾里，她转眼瞥见窗外的漫天大雪，忽然就想起来，他发来的最后一条微信消息——


    Ahh：【英国就要下雪了，你来吗？】


    就在那样的一个瞬间，她想起他。


    可他是个骗子。


    所以，她是不能想他的。


    她故意在浴室里磨蹭了很久，出来后吹头发也刻意拉长了时间。


    甚至连平常懒得认真做的护肤，也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做完。


    还是忍不住。


    就是，很想再看他的账号一眼。


    即便他们之间已经是删除与拉黑的关系，但他在社交平台的账号依旧还关注着她，账号名字也没有任何改变，所以她轻易就找到了他。


    他在这里并没有将她拉黑，也不清楚是忘记还是不在意。


    总之，她看见了他新更新的一条视频——


    眼熟的新汀机场，飘着小雪的苍茫天空，行人全是东方面孔。


    下方的发布时间，是新汀落下初雪那天。


    章凡宁瞬时一怔。


    心跳在那一秒带了急促的回响，砰砰砰地乱起来。


    她急忙抬眼去看他账号现在的IP地址。


    果然，和她一样。


    怎么会……


    他来了新汀。


    章凡宁指尖顿住，愣愣地看着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IP地址入了神。


    -


    翌日一早，章秉承章珉宇和文清如都早早起了床。


    章凡宁昨晚睡得晚，被楼下传来的动静吵醒，整个人还有点在状况外。


    耷拉着脑袋死机半晌，猛然间反应过来今天还有尊大佛要来。


    急急忙忙起床洗漱换好衣服，一边往脑袋上扣帽子一边拉开门出去。


    脚步踩在楼梯上“噔噔噔”地响，章凡宁把蓝灰色毛巾往脖子上一绕，听见章珉宇说什么那位大少爷已经在来的路上。


    “就他一个人来的，我得准备准备赶紧去接，他可不认识路。”


    章凡宁一抬头，看见他只穿了件单薄的西装，顿时大惊。


    “爸，您就穿这个呀？”


    “啊。”章珉宇回头，搓了搓手，“我这不是觉得西装正式点儿。”


    “哎呀不用。”章凡宁小跑到他身边，扶住他双肩往楼上推，“您赶紧去套件厚衣服，别回头冻感冒了，人我去接就行，你们就在接待厅那边等着。”


    “这怎么行，我好歹——”


    “哎呀，您就听我的，您开车可没我厉害，而且这里肯定要留人接待的，您去盯着点儿，叫大家都打起精神，别给那大少爷挑毛病。”


    “这会不会有点太——”


    “哎呀放心啦，我先去开车，您把他联系方式发我。”


    章凡宁边说着边往外跑，没再给章珉宇拒绝的机会。


    昨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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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天的大雪，这会儿仍在继续。


    清洁工已经早早起床清理完道路上的积雪，看着勉强能开车。


    章凡宁启动引擎，手机一响，章珉宇把那位大少爷的电话号码发了过来。


    车里冷嗖嗖的，她一边打开暖气一边复制那串电话号码拨过去。


    通了。


    章凡宁开着免提，双手握上方向盘。


    下一秒，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一声略低沉的男声：“喂。”


    车窗外风雪呼啸，车身猛地一震。


    章凡宁停下，错愕地看向手机。


    “您好……”她吞咽了下，克制着心头颤动，“请问您是——”


    “程迎。”


    熟悉、动听、久违的声音。


    章凡宁抬手压住胸口，缓缓呼出一口气。


    心脏仿佛在下一瞬间就要冲出胸腔，她调动所有理智，压制着这股冲动。


    良久，才重新开口：“你好，我是章凡宁，云朵农场负责来接你的。”


    如果是他的话。


    他应该能听得出她的声音。


    章凡宁静静等待着，电话那端也默契地沉默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良久，那道动听的声音再度响起来：“哦，我还有半小时到苍山，你看着来吧。”


    随意平淡的语气，没有半点波澜。


    所以。


    他不是他。


    也是，怎么可能这么凑巧。


    章凡宁仰头，闭眼，睁眼的瞬间，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


    今日大雪封山，虽然有专人负责清理道路积雪，但山路依旧不好走。


    章凡宁小心翼翼地驾着车，一直跟程迎保持电话联络指路。


    沿路有路标，但上山不止一条路，他的导航似乎也出了问题，章凡宁渐渐从他地话里听出了不对劲。


    “你是不是走到后山去了？”


    “不知道，你在哪儿？”


    “我马上到山下大路上了，你沿路有看见过一处电线塔吗？”


    “嗯，刚路过。”


    “我知道了，你走到后山去了。”


    “那我调头？”


    “不用，你看看能不能现在附近找个平坦点儿的地方停下等等我。今天大雪封山，你那条路再往上不好走，往下路滑，也不安全，等我来找你吧。”


    “行，我找找。”


    说话间章凡宁已经到了大路上，一个漂亮的调头，驶进去后山的那条路。


    “找到了吗？”


    “还没。”


    “你对这片也不熟悉，要实在不行，你就靠边停吧，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等我。”


    那边忽然就安静下来。


    一直没听见对方的回应，章凡宁担心他出了什么问题，语调瞬间往上扬了点儿：“你——”


    “等你？”电话里，程迎忽然笑了下，“等你多久？”


    真的太像了。


    他的声音。


    章凡宁缓了缓，看了眼路况，加速：“五分钟吧，我尽快。”


    寂静的车厢里响起缱绻低沉的男声：“嗯，好，我等你。”


    章凡宁发誓，以她的车技，绝对不会将车开进旁边的田地里。


    但是，要怪就怪他的声音。


    或者，要怪就怪今天的大雪天气。


    或者，怪今天的路太滑，怪她今早还没睡醒。


    下一秒。


    车头一歪，四个轮子都滚进了旁边的麦地里。


    “我靠！”


    “怎么了？”


    章凡宁从那一阵剧烈的颤动中稳住身体，回过神来，实在没脸说自己把车开进了麦地里。


    “没事。”她推开车门，决定下车步行，“可能你需要多等我一会儿了。”


    “？”


    “我会尽快！”章凡宁甩上车门，小跑起来，“电话我先挂了！”


    那是苍山的第二场雪。


    漫山遍野的白，处处银装素裹，一切仿佛都还未苏醒的早晨。


    四处苍茫茫一片，荒无人烟的寂静。


    程迎驱车下山，却在半路抛锚。


    耳边始终回荡着那通电话被猝不及防挂断前传来的喘息，他没心思多想，推门下车开跑。


    山路崎岖，在远处看像波浪线起伏。


    两道人影被缩小成两个移动的小点，不停地朝着中心距离靠近。


    章凡宁一心想着不能让大少爷久等，怕他没了耐心到时候要挑父亲的毛病，一路都不敢停。


    程迎也不敢停，一路奔跑着，耳边除了呼啸的风雪，就只剩那道喘息在循环播放。


    漫天苍茫的风雪下。


    崎岖不平的山路间。


    俩人都到了最后一道上坡路。


    章凡宁叉着腰缓了缓，一鼓作气往上跑。


    到半途，没了力气，脚步被迫慢下来，撑着疲倦的双腿往上走。


    渐渐地，天地开阔。


    上坡道路的尽头，出现一颗漂亮的脑袋，接着，是他高而挺拔的身影。


    她看着雪花飘飘洒洒地在眼前落下，也在登顶坡道尽头的那一刻，看见他整个身体。


    听说，程家少爷长得很好看。


    所以，应该就是他吧。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虽然，此刻他头发凌乱，衣衫也变得不整齐。


    但是那一张英俊的脸，漂亮的眼，唇红齿白。


    不会是寻常人。


    “你好。”章凡宁停下，仍旧喘着气，“我是章凡宁，请问你是——”


    对方双眼直直地看着她，在漫天的风雪里，慢慢将冻红的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


    “程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