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作品:《逐流

    雨下得有点大,湿冷的夜风顺着衣领直往里钻。


    醉酒的人容易着凉,钟烨落在地上的外套沾了水,程陆惟于是将自己的风衣披到了钟烨身上,对他说:“我去跟宋凛打个招呼,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宋凛是程陆惟的大学室友兼同学,俩人今天也约在附近吃饭。


    他是中途出来接电话碰上的钟烨,直接走了不合适,还得回去打声招呼。


    钟烨低应了声嗯。


    雨势凶猛,旧街两头堵得水泄不通,衣服是从程陆惟身上脱下来的,内层还残留着微热的体温。熟悉的味道包裹在周围,钟烨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不得不承认,只有程陆惟身上的气息可以卸下他的心房,让他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钟烨背靠门墙站了会儿,外衣口袋里传出嗡嗡的震动声。


    他并没有看来电显示,接起来喂了一声。


    那头有些诧异,听声音不对还以为拨错了电话,“抱歉,请问你是?”


    钟烨将手机从耳边移开,看了看屏幕,后背却因来电显示倏地一僵。


    是梁昕娅打的电话。


    虽然并不熟悉,这个名字于钟烨而言却并不陌生。


    程陆惟大三的时候,钟烨有一回去政法大学送东西,两人在宿舍楼下碰到过。


    那天是高二开学,还在初秋。


    钟烨站在宿舍楼的绿荫道上,远远看见程陆惟推着自行车,身边正是一袭长裙的梁昕娅。


    俩人像是聊着什么趣事,梁昕娅中途停下来笑弯了腰,程陆惟于是停在身侧,贴心挡住了头顶灼人的阳光。


    钟烨拽着书包肩带,安静地看着。两人聊兴正酣,谁都没有往钟烨的地方看。


    倒是程陆惟的大学室友余涛下楼扔垃圾,认出了他,“陆惟还没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余涛一眼扫到远处的程陆惟,顿时瞪大了眼睛,心生了然。


    “要不说耗子没机会呢,俊男美女走在一起就是养眼。”


    是挺养眼。不仅五官好看,气质也同样出众,连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小声议论,探头打量。


    钟烨沉默着没出声,额前的碎发和反光的镜片遮挡了他的眼睛,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


    余涛抬手打招呼,程陆惟这才走过来,看向钟烨还有点意外:“怎么突然过来了。”


    “陆姨让我给你送东西。”钟烨把包里的袋子拿出来给他。


    上午的课刚结束,正值饭点,程陆惟看他面色苍白,以为是最近熬夜赶考消耗太大,又问:“吃饭了吗?”


    话音刚落,肚子便应声‘咕’了两下。


    “不用你说,已经听到了。”程陆惟笑道。


    食堂距离宿舍有些远,得骑车过去。


    程陆惟调转车头,钟烨下意识走到他背后,被余涛扯住了袖子。


    “额,要不还是让叶子坐我的车吧,让昕娅坐你的。”余涛心明眼亮,有意撮合,钟烨却抿着嘴不出声,仍旧把住后座不松手。


    好在梁昕娅并不打算跟他们一起,说约了人,挥挥手就走了。


    从八岁到十七岁,程陆惟载着钟烨上下学,身后从未有过其他人。


    钟烨以为那是自己的专属,直到那一天他才明白,不管是程陆惟还是程陆惟的后座从来都不属于他。


    久违的记忆扑面而来。


    钟烨垂眼看着闪烁的屏幕,电话牢牢攥进手心。


    那头因为持续没有回应,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程陆惟去而复返,拍掉肩上遗留的水迹,对他说:“走吧,先送你回去。”


    钟烨跟在他身后上了车,将手机递过去,提醒道:“有你的电话。”


    “嗯?”程陆惟点开屏幕看了一眼,没回,扔到了扶手箱里。


    他调转车头,将车驶入主干道,“今晚怎么喝这么多,有应酬?”


    钟烨嗯了声,陷进椅背里。


    “平常也这么喝吗?”


    “没有。”回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空调温度打得低,钟烨被出风口的暖风烘烤着,酒意混着杂乱的思绪逐渐蒸发成睡意。


    手机连接着车载系统。


    程陆惟开着车,偏头看他闭着眼,食指随后拨动方向盘下方的旋钮,将电话调至了静音。


    下车时钟烨晕得比之前还要厉害,到家直接躺到了床上。


    程陆惟有点不太放心,转去厨房烧了点热水,准备调点蜂蜜水帮钟烨解解酒。


    梁昕娅的电话再次打过来。程陆惟放下水杯,怕吵到钟烨,于是握着手机移步到了客厅阳台。


    “喂。”他语调平静。


    那头听见声音,瞬间泄下一口气,“还以为你不打算接我的电话了。”


    “不至于,刚才在开车,不太方便。”程陆惟望着被风晃动的树影说,“是有什么事吗?”


    “你留下的东西我打包好了,今天准备寄出去,想问问你写哪个地址更方便。”


    程家现在的住址梁昕娅是有的,但贸然寄一堆东西回去不合适,她怕给程陆惟惹麻烦。


    程陆惟自然也明白,“我等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行。”梁昕娅说。


    那边是早上,说话间还有咖啡机嗡嗡运转的提示音。


    梁昕娅没挂电话,换到安静的地方接着又问,“陆惟,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


    “对了,”程陆惟话锋一转,“你上次给我妈寄的那些东西多少钱,我转给你。”


    电话那头立马沉默下去,梁昕娅哑然片刻,开口道:“一定要算得那么清楚吗?那套护肤品是我送给阿姨的生日礼物。”


    十六年的感情,不是说没就没的。程陆惟知道她的试探,但他无法接受,也不想给对方任何幻想和希望。


    “你的心意我知道,但这不合适。”


    *


    小院儿到了夜里很安静。电话挂断时,程陆惟长出了一口气。


    十七垫脚蹦上栏杆蹲在程陆惟身前,歪头看着他。


    “你这小家伙,怎么神出鬼没的。”程陆惟伸手挠了它两下。


    十七也不躲,嘴里发出呼噜声,甚至还得寸进尺,站起身想要扒拉程陆惟的胳膊。


    “别让它挠,它爪子没剪,会把你的衣服抓坏。”


    身后传来响动,程陆惟回过头,钟烨正站在三步之遥的客厅里,头发凌乱,脸上还有明显的压痕。


    小家伙年纪不小,对它主子的坏话早已耳熟于心,于是望着钟烨哈气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吵醒你了?”程陆惟走进屋里。


    “没有,没睡着,”钟烨说,“有点渴了,起来喝水。”


    程陆惟这才想起厨房的蜂蜜水。


    电话打了半小时,之前兑好的蜂蜜水早就凉透了。程陆惟重新烧水,又给他调了一杯热的。钟烨接到手里,掌心贴着杯壁,触感温热,杯口升起的层层雾气。


    “程陆惟。”钟烨忽然叫了他一声。


    程陆惟还站在厨房,投向钟烨的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探寻和疑惑。


    这不是最好的时机,如果换做平时,钟烨根本就不会问。但酒壮怂人胆,那天在婚礼上,钟烨就听见有人议论,说两人分手是因为程陆惟单方面的原因,所以净身出户。


    钟烨不信,盘旋在胸口的疑问借着酒劲儿脱口而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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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为什么会分手?”


    程陆惟眼里闪过意外。


    同样的话许多人都问过他,方浩宇,姚玥,田峰,包括今天一起吃饭的宋凛。


    无论是谁,他总是很轻地笑笑,眉眼间也似乎并没有任何难过或失落。


    可面对钟烨,他没办法一笑置之。


    “也没什么,她想定居在那边,我想回国,彼此选择的路不同,自然而然就分开了。”


    瓶口的蜂蜜黏到指尖,程陆惟拧开水龙头洗了下手,再用纸巾擦拭干净,“我总不至于一直呆在国外,把家里的全部都丢给你吧。”


    他像平时聊着天一样语气随意,最后拿上自己的外套,拍了拍钟烨肩膀,“太晚了,喝完早点休息。”


    钟烨背靠墙面,握着那杯蜂蜜水,直到房门关上也没动。


    他从不相信流言,只知道如果整整十六年的感情仅用一句话就能概括,那一定是不是因为不能说,而是不想说太多。


    *


    学法律的大多理想,程陆惟天性温合更没什么脾气。


    他和梁昕娅是同学也是校友,众人眼里郎才女貌最般配的一对。两人从毕业出国就在一起,整整十五年。


    分手的原因也不是程陆惟所说的,单纯的选择不同了那么简单。


    梁昕娅对家庭和婚姻有厌恶也有恐惧,她不愿意结婚也不想生育,这些年一直在申请绿卡,想要拿到永居借此逃离原生家庭的束缚。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程陆惟也不可能妥协常住国外那么多年。


    但这些年移民政策收紧,梁昕娅的移民申请陆续被拒了好几次,绿卡不仅成了她的执念,也成了两人长期矛盾和冷战的焦点。


    分手的导火索来自一份文件。


    西雅图的雨季很长。


    程陆惟说分手那天梁昕娅正在出差。他在书房里静坐一夜,直到天光大亮,手机上收到梁昕娅发来的航班信息。


    外面依旧刮着风,细密不断的雨丝缱绻得让人骨头发酸。程陆惟开车去机场接她,路上顺道去超市买东西,回家后一起洗菜做饭。


    期间并不冷场,说说笑笑地好像还跟往常一样,甚至彼此都主动避开了敏感话题。


    但直至漫长的晚餐结束,梁昕娅准备上楼洗漱。


    “昕娅。”程陆惟坐在餐桌前,将那份文件放到桌上,叫住她。


    梁昕娅拿过黄皮纸袋。


    那是她准备通过婚姻登记申请移民的登记材料,对象是同律所的一位同事。


    梁昕娅没想到这份文件会出现在家里,脑袋一片空白。


    “只是两年陆惟,”她红着眼睛解释,“两年后我就能拿到绿卡,这样也不可以吗?”


    在一起的十多年里,程陆惟始终是最体贴包容的爱人。即便偶有争执,他也会耐心安抚,专注解决问题。


    从未对梁昕娅红过脸发过脾气。


    那是梁昕娅第一次害怕,她红着双眼蹲在程陆惟身前不停地解释,只是想要他点头。


    可程陆惟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狠心,抬手抹去她的眼泪,不留任何余地说了声抱歉。


    感情里不分对错。


    分手至今,程陆惟从未提及分手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他旧情难忘,而是因为没必要。


    他和梁昕娅在一起多久,就在国外打拼了多久。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全都留下了。


    真的一点不难过吗?


    必然是不可能的。


    就像离开那天一样,程陆惟站在公寓门口往回看,十六年恍然一梦。


    西雅图依旧下着连绵细雨。他拎着一只行李箱,就这样连同他十五年的事业爱情还有青春,一并留在了那个飘着雨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