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意兴致极高的出现在木质楼梯上，明亮灿烂的眸子快速扫过脚下那一只又一只几乎绝迹的鸟儿，世人总说各种绝迹，可在这里，品种繁多。


    还没数完，她就叹了口气，亮如星辰的眸子闪了闪。


    方圆几十里，都是她的地盘，层峦叠翠，鸟语花香，仿佛古人都向往的世外桃源。


    大概，她前世应该是个神仙，可能是什么花仙，或者能力很强的仙子，所以，今生才会有这样的际遇。


    其实，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而是几辈人辛苦努力，才换来这么一处地方。


    从很小开始，她就与众不同，能听懂鸟语和兽语，就是不少玄幻小说里女主角拥有的特殊能力，有所差别的事，现实中人们总将她当成怪物，或者认为她神智不正常。


    “这年头，谁还没点特殊能力啊？”夜意咕哝了一句，但这里眼下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压根就没人回应，她低头望着还在吃食的鸟儿，“所幸还有你们陪着。”


    她活了这二十年，因着她的特殊能力，几乎没什么朋友，哪怕有几个关系不错的，也都是那种稀有到极致的奇葩。


    除了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考古专家的落晖，总是怪力乱语，却被奉为预知未来的神婆冷遥，还有博古通今，书呆子的温言……


    总之，都是和她一般，非人类的存在。


    早些年，她的父母只以为别人胡言乱语，自家的女儿再正常不过，天赋异禀，聪慧异常，然而，某一天跑进深山野林里，沉迷其中，最后只能放弃，权当没这个女儿。


    世事无常，人人无情。


    ……


    某一天，夜意收到落晖寄来的快递，说是从昆仑山里出土的一件东西，多位考古学家百般研究，都考察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资料，只在上面隐约可见夜意两个古文字，干脆给她寄过来，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夜意拆开包裹，木质的匣子里装着一个镯子，似银非银，似金非金，似玉非玉，似木非木，他们各种方法都尝试过，都没办法判断其材质，更添了一丝古怪。


    起初，她也没当回事，这几天，这里天气变化有些奇怪，天气阴沉得厉害，却又不下雨，所有的动物鸟类都窝在一团，完全没有生气，她正头疼怎么回事。


    当天晚上，电闪雷鸣，而那个被她随手放在桌上的镯子忽的闪了一下，夜意猛的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将她禁锢，让她无法动弹。


    隐约之间，似乎听到很多人在说话，絮絮有声，却又听不太清。


    这是……怎么回事？


    夜意转动着眼睛，看向桌子上平平无奇的镯子，突然，心头涌起前所未的复杂感觉，那些鸟儿仿佛有所察觉，全都出现在床边，还有那只平常傲娇到极致的白狐，此刻，更是……眼角带着……好像是眼泪……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这样悄无声息，无人察觉的离开人世。


    夜意动了动嘴唇，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前世今生。


    前世，她是个神仙，呼风唤雨，神气极了，谁也不敢得罪她分毫……


    今生……想想，她有些悲哀，好像没做过什么大事，人生也不过二十载，就到了头……


    唉，世事无常！


    没等她过多缅怀人生，她就看到漫天的血红色雨滴，一滴一滴，不断下落，她惊奇的发现，这些红色的雨滴落在她身上，微凉，还带着一丝灼热，而四周，隐约可闻的悲鸣。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自然灾害，她辛苦打造起来的世外桃源就这样毁了？


    她忍不住无奈，天要亡我啊！她自认为从未做过什么坏事，怎么就遭遇这种祸事？果然，本身奇特，也是祸事。


    但，她很快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有谁在她耳边一遍一遍重复，“主人，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要活着！”


    主人？？？哪怕她能听懂兽语和鸟语，但这些家伙从未这样叫过她，总是高兴的围在她身边，一遍一遍唱着歌，然后，叽叽喳喳，想要和她说话，却又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没多久，她发现自己眼中的场景变了，风雨之中，万物凋零，萧瑟又清冷，这……并不像她熟悉的山林。


    本来还在思考发生什么的夜意，突然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你……终于回来了，对不起，只能以这种方式和你见面，是我错了，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她一时间根本无法分辨这到底是自己的声音，还是另一个和她声音相像的人在说话，下意识的想去找说话的人，却发现四周除了她自己，再无活物，而那些倒在地上的，竟然是……


    尸横遍野，生灵涂炭……除了她，没有其他的活物。


    她一时间根本来不及分辨这是濒死前的回光返照，还是前世所遭遇的事，单纯的出声道，“你是谁？我在哪里？”


    火势不断蔓延，烧焦的气味越发明显，这里俨然成为地狱。


    “哒哒哒……”有马蹄声传来。


    紧接着，有人声响起，“糟糕，主人要的帝师死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不是有一位主动投怀送抱，她也是帝师，一样可以护我神界。”另一道声音传来。


    听了一会儿，夜意感觉有些不对劲，她小心翼翼看着四周，一群群黑衣铁甲，骑着战马，在这一方天地来回走动，似乎在找什么，他们好似看不到她一般，戳着地上的尸体，时不时咒骂几句。


    这一日，帝师一族正在闭关卜卦，一群修仙之人，趁着众人无力抵抗冲入洛水渊，见人便杀，毫不手软。


    闭关的山洞里，一只小猴子迅速跑了进去，趁着无人阻止快速跑到一女子面前，龇牙咧嘴了半天，又扯了扯女子的衣袂。


    此时，那些修仙之人已经追击过来，惊醒了闭关的众人。


    这些人见人就杀，却没想到这些所谓的帝师族人为了那位女子，居然甘愿赴死。而他们此行的目的，自然是一个活口不留。


    不对！越往里深入，有人察觉到不对劲。


    只见洞穴之内，闪烁着幽幽暗暗的噬魂光泽，比起天上的月光，还要更为清冷，随之，就见有一巨大影子悄然出现在石壁上，那影子龇牙咧嘴，像极了某种凶兽。


    而那庞然大物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女子，面色苍白，嘴角有鲜红色的血迹，此刻红着眼眶，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洞里的那些帝师族人朝空中释放了一枚信号弹。


    黄色就是遇袭，寻求救兵。


    很快，从天而降数位黑影，仿佛黑夜里的镰刀一般，毫不留情的冲进了死伤惨重的修仙


    之人的队伍里。


    忽然间，这些修仙之人中有人也朝空中释放了信号弹。


    随后，空中响起来银铃唱诗声。


    山洞的人都能感觉到有些不知名的神力波动，随后蔓延，又开始在这四周汇集。


    洞里的女子微微皱眉，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她面前的庞然大物突然窜了出去，异常敏捷，仿若一道影子，极速飞了出去。


    一声轰隆响声，银铃唱诗声戛然而止，四周瞬间恢复了平静


    坐在女子身侧的中年人摇摇头:“从天上来的这些家伙总是不明白，帝师一族存留至今，并非没有什么强者，只不过是刻意隐藏实力罢了。”


    无数的黑影落在洞口，确认了四周的安全之后，一声哨子声响起，通知山洞里人那些所谓的修仙者已经清理完毕。


    黑影迅速散开，守在洞外为数不多的人走进洞里，站在女子面前。


    这些人看了眼她身侧的中年男人，头发半黑半银，显然时日无多，却还是表现出如往常没什么不同。


    女子抿着嘴唇，并未出声。


    这些人跪了下去，脸色异常苍白:“族长，帝师一族损毁了大半。”


    那个中年男人端坐于蒲团上，手里把玩着一缕火光，晶莹剔透，不似寻常的火种，那火光渐渐微弱，大有熄灭之态，而他身侧，就站在那名女子，火光拼了命的往她身上蹭，仿佛靠近她，就会形成燎原之势。


    “这件事早在意料之中。”男人似笑非笑，可说出来的话里却无半分感情，“桑来，这就是你的第一关。”


    他面前的那些人面上神色一变，随后快速隐藏下去:“如今，想来那些人不会就此作罢，我们必须从长计议。”


    中年男人点点头，看向身侧的女子。


    “你要她去做什么？”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中年的男人，冷冷出声:“她是什么情况，你难道不知？难道让她去送死吗？”


    “这是她要走的路。”


    “可是，她也是我们帝师一族唯一的希望。”男人阴冷的看了她一眼，“在她没有成为完整之前，我们必须保证她的安全。”


    那人摇摇头，扬了扬手里的火光。


    男人知道他主意已定，谁也无法左右或者改变，他只好叹气劝解道:“帝师一族的事怨不得谁，这是迟早的事，可是如若连她都无法存留，我们帝师一族可就真的完了。”


    “或许，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不一定。”


    男人微微蹙眉，似乎并不喜欢这句话，稍停半晌后，说道:“她缺了一魂一魄，神力无法突破，就连惊梦也不如，你让她做什么？”


    他冷笑道:“岑渊，你想她死，是不是？”


    那人也不生气，淡淡看向身侧的女子:“可是啸殷，你不也想看看她到底能不能承接帝师之位么。”


    岑渊阴阴一笑:“这次出手的可都是神界那些老匹夫手里的修仙者，下一次只会更多，也会更厉害。”


    啸殷摇摇头。


    那人轻轻碰了碰手里的火光，似乎在猜测对方真实的目的是什么，片刻之后，他皱眉道:“我知你在担心什么，可是在这个充满动荡与不安世界里，她必须要尽快成长，必须一个人应对那些不知名的危险，才能真正安稳三界。”


    啸殷忽然开口说话，声音仍然是没有什么感情:“我们还能护她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只要找到她的一魂一魄，一切就能改变。”


    岑渊想了想，摇头失笑。


    “你以为此事有这般简单？”


    “如何没有？你明知道她是……”


    岑渊看了眼女子，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一阵沉默之后，啸殷终于同意了他的要求。


    岑渊浅笑着转过身，面对着女子，将那抹微弱的火光直直打向女子的眉间，看着原本洁白光滑的额头上瞬间出现了一抹火之印记，叹息道:“原本你该这般无忧无虑的一直生活下去的，只可惜，如今没办法了。”


    他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若干年后，那些家伙会不会因为今日的莽撞而后悔不已呢？”


    远处那些他的那些手下沉默站立着，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从今往后，恐怕这世间再无帝师一族，可好像，没有谁会在意或者计较。


    “你……”


    啸殷仍旧不忍，微微抿唇，想要阻止什么，他虽然比谁都希望帝师一族能够长存，能够为天下苍生牺牲一切，但也不愿意这年轻的女子走上这样一条充满坎坷又无归途的末路。


    他想说很多，想告诉她可以拒绝……


    岑渊淡笑着，看着女子仍旧单纯无害的眸子，笑容里却有股说出来，别有深意的一句话:“该回来了吧，到底是天命不可违啊，这世上，终究是无人能战胜天道的……”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保证外围那些人都听不到自己后面那些话:“也许，会有例外呢？会有人能闯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呢？”


    这位中年男人是帝师一族的族长，手握大权，阴晴不定，谁也别想和他友好相处，眼光更是毒辣，辅佐了一位又一位神界掌权者。


    但，就是这样一位厉害的人物，也没看出来，眼前这女子并非单纯无害，眼底藏着深深的幽暗。


    ……


    帝师，帝指的是天帝，师指的老师。


    帝师合起来的意思，就是指能定下并辅佐神界最高掌权者之人，然帝师的寿命并不比神仙长久，短短的四万天，却是修仙者一天，人间一年。


    每隔三万天，便会出现新的帝师承接。


    这种承接在新的人选出现后的一万天发生，上一任帝师陨灭，出现新的传承者，一万天后，然后承接帝师之位。


    这种承接代表权力的交接，也代表着至高无上的荣耀。


    比如第一位帝师，在三界之中无人能及，那时，并未出现天界的统治者，而帝师的出现，维系着三界的平衡，直到第一任天帝出现，帝师才开始隐退。


    也有帝师会出现其他的异能，比如上一任的帝师，早已没有授教之能，却善音律，能驭百兽，自然也能获得极高的地位。


    自然，无人能证明帝师不过是三界未定，维系平衡之律法。


    且事实上，每一位帝师都没能善终，甚至，没有任何修仙者，可是窥探他们的本事，更无力为敌。


    他们只是随从规律出现，然后承接帝师之位，然后仿若隐形人一般，根本没留下任何可以证明他们存在的东西。


    而这位尚在帝师之位的男人岑渊，恰恰是了解帝师传承因缘际会的极少人数之一。


    ……


    不知什么原因，夜意不过收到朋友寄来的一份神秘礼物，就忽然来到这里，就是这样……不可思议的出现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而这个人，居然是下一任帝师。


    夜意有些无法接受，甚至无法理解，她清楚的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可这样的际遇怎就偏偏被她一个人给撞上了呢？


    尤其，没等她回过神来，突然，狂风乍现，四周的一切，树木花草，山岭巨石，地面上的任何存在之物都被连根拔起，飘旋在半空中。


    两个男人相视一眼，将女子拉住，随后，另一只手结出复杂的结印，打在女子身上。


    是了，现在只能强制传承。


    哪怕女子并未做好准备，可……已经来不及了。


    女子睁开眸子时，就已经躺在一片废墟之中，茫然的望着天空，无法动弹，甚至气息微弱，仿若死人一般。


    没多久，另一群修仙者突然出现，无数神兵利器在空中飞舞，破坏一切可能破坏的，尤其是活人。


    哪怕女子已经如同死人，仍旧不曾幸免，浑身上下，千疮百孔。


    ……


    夜意抿着嘴唇，眼前看到的一幕太过真实，哪怕她自认对各种飞禽走兽都有研究，但眼下看到的在现实中，任何资料记录都不存在。


    紧接着，她动了动四肢，发现仍旧不能动弹，看样子她是中邪了。


    只是，眼前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在做梦？


    等这场梦醒之后，她还是会回到那片林子里，和她那些小伙伴们做伴？


    可，如果真是这样，这般真实的感受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似乎在哀求。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人到底是心善不得，只会让自己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比如她。


    叹过气后，她感觉到手臂上一阵疼痛，紧接着是脚踝处，疼痛越发明显，她偏过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心里一怔，这……这绝对不是她睡觉时穿的那套衣服。


    此时，她身上是一套古色古香的火红色衫裙，手腕处染着血污，那道道疤痕触目惊心，这绝对不是她的手。


    这双手被人斩断筋脉，所以才无法动弹，想来，双腿也是这般。


    连番冲击，让夜意头大不已，她不由呆了，无数的疑问得不到释疑，之前和她说话的那个女人仿佛突然消失一般。


    ……


    帝师一族的太阳陨灭了，于那一袭红衣中，这样重，她却这样轻。


    巴掌大小的琉璃镜面里出现一道人影，了无生息的躺在一片废墟之中，不远处熊熊燃烧着烈火，她浑身带着斑驳血迹，在三界之中，鲜少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然而，从她的衣着来看，不是什么普通的小仙，此刻，却这般没有生机的躺在烧焦的土地上。


    或许，她还有微弱的呼吸，可即使有，也因为四周的萧瑟，显得苍白无力。


    事到如今，东深已无话可说，只是抬眸默默看了身侧谪仙一般的男子，他也无能为力，只能这般看着，沉默着。


    片刻之前，原本毫无反应的昆仑镜突然发出一丝幽光，紧接着就出现无数的片段，这是发生在帝师一族的境况。


    帝师一族，功高盖主，却因着莫须有的罪名，被灭族，除了一位，全无幸免。


    不知何时，那位谪仙似的男子眸色微微一动，似乎也想说些什么。


    东深跟在他身边已经几万年了，这个男子身份尊贵，神力无边，却性子冷清异常，冷冰冰的，仿佛后山那千万年不曾消融的冰雪。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即便是这样的时候，声音也是冷冷的，没有丝毫情感。


    东深又看了一眼昆仑镜，问道，“那位……真的是……”


    “假的成不了真的，以她那性子，如何配拥有上神之位？”


    “可是，听闻乌暝殿下即将迎娶她为妃，是认定了她就是那位上神吧！”


    这三界之中，岂非他们说是就是的？


    男子用力甩了甩衣袖，随着昆仑镜里的画面模糊，便走出大殿，东深紧随其后。


    “师尊，帝师一族灭亡，实在遗憾，如若上神也在其中陨灭，恐怕三界将遭大难。”


    东深跟在男子身后，颇为可惜，可对听者而言，这句话仿若一颗小石子落在水中，浅浅涟漪，片刻就消散了。


    澹墨点了点头，面上的神色异常平静，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同，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谁也无法阻止，也没办法改变。


    不知何时过来的佛狸默默地垂着头，他和帝师的关系一向不错，实在无法接受。


    “世事变化无常，谁能说一定是坏事呢？”澹墨上神高深的说了一句。


    “这话怎么说？帝师一族尽数被灭，唯有帝女候选人之一的惊梦神女活着，众所周知，这惊梦神女并非纯正的帝师族血脉，虽说天资聪慧，神力很强，但……”东深低下了头。


    鸠占鹊巢而已。


    “就算她并非纯正血脉，但帝师一族毕竟只剩下她……”佛狸咬紧嘴唇，没让后面的话出口。


    “你是说……九重天那位认定她才是……”


    澹墨上神闻言偏过头，不解地看着他们。


    如果他们确定惊梦神女才是那位上神，那时便可胡作非为，可就糟糕了。


    东深想了想，看向自家尊上，“师尊，您曾说乌暝殿下有意攻下魔界，想让三界彻底统一，他们不会是……”


    子微挑了下眉，转身又回到大殿，“未来没有发生的事，谁又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