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筱抖了一下，猛地惊醒——


    他梦见，马路上汽车连环相撞，发出刺耳惊心的声音。人行道间，正在直播的自己在“嘭”的巨响后，倒在血泊之中！


    “沈筱，你总算醒了。”


    枫仔把沈筱床头响个不停的手机闹铃按掉，拍了拍沈筱的肩膀：“天都要黑了，再不起来准备，party就要迟到了。”


    沈筱揉了揉凌乱的软发，头沉得慌。


    听到枫仔的声音，抬头看向窗外，黄昏红霞晕染天空。


    “这么晚了……？”


    他一觉竟然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晚上。


    “OHMYGOD。”又一道声音闯入房间。


    这人双耳打着耳钉，手里拿着几款银色项链，穿了收腰紧身上衣，打扮略微浮夸，在沈筱的睡房门前，发出惊叹：


    “Party七点准时开始，现在六点半，路程二十分钟，算上晚高峰堵车多加十分钟，你还在睡呐！”


    沈筱当即从床上起来，“不好意思，我没听见闹铃，给我五分钟。”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浴室，挤牙膏快速刷牙洗脸，水龙头里的哗啦水流，冲击着深层的意识，刚才车祸的场景仿佛亲身经历过似的，太真实了。


    这觉虽然睡了快二十个小时，但醒来却觉得浑身要散架。


    “不急，晚到点也没事。”耳钉室友去到沈筱身后，对着镜子，将有粗有细的不同款式银项链摆在脖子前，说：“筱筱你看我戴哪个比较好？”


    沈筱甩了甩脸上的水，刘海沾湿了贴在额间，滴着水珠。


    哪怕用凉水洗脸，依旧不能从梦里缓过神来。


    梦境是个奇怪的地方。梦里的时间和现实世界里的不一样。


    虽梦见自己出车祸，但是在他惊醒的前一秒，似乎还发生了什么。


    说不上来是怎样怪异的感觉，像自己的灵魂被抽出，送到了另一个世界。


    想到这儿，脑海里忽然闪过很多模糊的画面，可这画面像隔着雨雾的玻璃窗，怎么也看不清，丧尸，苍白的肌肤……沈筱努力回忆捕捉。


    “沈筱？筱筱？”


    叫声打断思路。


    沈筱闻声双目重新聚焦，抬眼看向耳钉室友。


    耳钉室友对镜子欣赏自己的全妆，项链一条换一条试戴，说：“哪个好看？”


    沈筱盯着镜子里室友的项链，须臾看不出区别来，说：“我觉得都差不多。”


    耳钉室友：“……”


    只好自己再选选了。


    沈筱快速擦了擦脸，从衣柜里拿出个白卫衣套身上，拿出一条黑色长裤。动作麻利。


    他正要继续回忆刚才的梦。


    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一溜烟消散了。


    沈筱心里忽然一空。


    枫仔沉浸在打字回复女朋友的消息中，低头斜靠门框边，开口说：“谭轩从下午两点就开始化妆，修指甲，剃腿毛，换穿搭。我拿五块钱打赌，筱换好衣服穿完鞋，谭轩肯定也没选出来项链。”


    谭轩：“…………”


    沈筱有三个室友，他们从本科开始四人合租，一直到现在在读研一，也还住一块儿。


    准确地说，他、枫仔、谭轩都顺利且有缘地考进了本校硕士。


    其中一位室友比他们小一届，目前大四，今晚可怜兮兮地在图书馆赶毕业论文，去不了party。


    出门的时候正好傍晚七点整。


    枫仔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望着前方绿灯却一动不动的车辆。


    他摊开手掌说：“五块钱，谁给我。”


    沈筱在副驾指了指后座的谭轩。


    谭轩双臂抱胸，撇了撇嘴：“怪我咯？”


    沈筱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明明是在去聚会的路上，应该是该开心才是。


    可不小心忘了那个梦后，就感觉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手机这时震动几下。


    手机屏幕显示［妈］，沈筱接通：“喂妈。”


    电话里清悦响亮的女声：“后天有空不？可以的话，我就安排你去相……”


    车后座的谭轩张大口，阿姨的声音穿透力比较强，所以能稍稍听见，他见怪不怪，对车镜向枫仔做口型，和沈筱妈妈异口同声：相——亲。


    说来说去都是一件事——


    沈妈见沈筱迟迟不谈恋爱，二十三岁了，竟然一次恋爱没谈过。沈妈心里能不急吗？


    沈筱靠在车窗边，他从睡醒后到现在，头一直沉沉的不舒服，加上心绪有些低落，少有地打断了沈妈的话：“妈，我才二十三岁，急什么。先催一催我哥吧，他不也一直没娶么。”


    “……”


    沈妈顿时没招，说到这儿她就心塞，生了两个帅儿子，都没有找女朋友的意向。


    沈妈只好不再提了，挂电话前，说正事：“姥姥的航班今晚凌晨到，发到微信里了，你和你哥去接一下。”


    谭轩见沈筱打完电话了，便放开嗓子聊天。


    “哎，要我说多少遍。”谭轩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摆弄自己的发型。


    “咱们筱筱是深柜，不是不急着谈恋爱，是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生而已，还是那句话，我的gay达向来很准。”


    “放心，姐妹我会给你寻个良配的。”


    “还记得之前我说的，在直男朋友party上遇见的大帅逼吗？我特意打听了，今天的party他也在场。”


    沈筱面无表情，他不谈恋爱，不代表自己是深柜：“不记得了。”


    谭轩：“就是姓jiang的那个！”


    听到江字，不知怎的沈筱心里触动了下。


    他脸微侧，余光瞥向后座的谭轩，鬼使神差，问：“哪个jiang？”


    虽然这么问，但心里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是江。


    听到“江”，就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生姜的姜。”


    沈筱哦了一声。


    脸又转回去了。


    “还是江海的江来着？”


    谭轩其实自己也不确定。


    沈筱看着窗外，不堵车了，一道道树木在人行道旁成影掠过。


    谭轩“啧”了声，收起手机，理了理脖子上的项链：“筱筱，你怎么这么不上心？！这场party，姐妹我不是去掰弯直男的。”


    枫仔把车开进高级公寓的地下车库，倒车，停车，拉手刹。觉得谭轩说的这话破天荒。


    “你别告诉我，今天的party，是专门帮沈筱出柜的。”


    谭轩打开车门，利索下车，又拿起手机用前置摄像头检查检查造型，收起手机，大摇大摆自信地走进公寓的电梯里，说：“当然了！”


    枫仔：“……”


    沈筱：“？？”


    枫仔窃窃私语：“轩不靠谱，甭管他。”


    沈筱听习惯了。


    谭轩念叨他是深柜且0，就和听沈妈催他相亲一样。


    左耳进右耳出。


    沈筱说：“我就没当真过。”


    枫仔点头，毕竟沈筱各方面条件很好，又做得一手自己这个铁直的直男吃了都想嫁给沈筱的好菜，确实能理解沈筱一直单着的原因。


    说到底，眼光太高了。


    枫仔：“我女朋友身边有不少优秀的女生单着，找时间自驾游把大家一起叫上，说不定就能遇到喜欢的。”


    沈筱：“？”


    大家都替我这么急吗。


    门口有检查身份证件的人员，查到是预约了party的人才能进去。


    高级公寓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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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效果特别好。


    一进去，静谧的电梯间直接切换成环境黑暗、闪光灯跳跃的歌舞喧闹的场景。


    有专业DJ在打碟，广阔的大厅摆放了两张很长的餐桌，一边是自助餐，一边是香槟红酒和各类软饮。还有个独立的吧台，有调酒师根据客人需求调制鸡尾酒。往里走是KTV、棋牌室、小电影院。


    这是两户打通的800平方米的大平层，所以整层都是一户，面积大得在里面容易迷路。


    Party很多人，大家有说有笑，打扮得很好。


    谭轩入场，自带女王气质，用犀利的目光扫视一圈，下一秒，略感失望又有趣地说：“果然是直男圈。”


    “嘶……姓Jiang的大帅逼呢，怎么没看到他？”


    “筱筱你怎么从起床到现在都一副走神样？打起精神来！”


    谭轩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嬷嬷，碎碎念叨：“我的眼光不会有错，那大帅逼真的跟你般配，他身高颜值学历都巨高，我当时一眼就觉得你们俩有夫妻相，而且我笃定他也是深柜不自知。他家里贼特么有钱……”


    昏暗的环境里闪动着有色灯，时而晃到沈筱清俊的脸庞。


    沈筱走向酒水桌，倒一杯气泡水，取小瓣青柠朝里挤汁，又拿新的小瓣青柠卡在玻璃杯旁点缀，递给谭轩。


    “不用执着给我介绍对象，我也不想认识什么深柜不深柜的。”


    谭轩最喜欢的就是青柠味气泡水，他接过玻璃杯，说了声谢谢筱宝，就听沈筱又说：“你和枫仔先玩，我去吧台坐会儿。”


    望着沈筱独自走向吧台的身影，谭轩用胳膊肘子碰碰枫仔：“我怎么感觉筱筱心情不是很好……”


    枫仔说：“一个小时里，五十九分钟不是被催婚就是被逼出柜，换我早发飙了。筱那是性格好。”


    谭轩：“什么叫‘被逼’！？”


    枫仔遇到了熟人，和朋友笑着碰起杯来。谭轩“啧”了声，抱怨喃道：“你们都不懂我。”


    吧台在大厅的另一头，离DJ的位置较远，台面是深沉的棕色大理石，有种闹中取静的氛围。


    沈筱坐在吧台前，点了个最常喝也最喜欢的古典oldfashioned，威士忌里滴几滴苦精增添口感的层次，配上一块方糖佐以平衡，削一片橙皮提亮风味。


    他前臂搭在吧台边缘，跟自己的亲哥发消息。


    哥：【给我发个定位。】


    沈筱发了个定位过去，问：【我们几点出发去机场接姥姥？】


    哥：【十二点半。】


    沈筱的哥讲话简洁，从不多说半句废话，确定时间后沈筱就锁屏，把手机扣在台面，独自望着前面发呆喝酒，试图去回想抓住那个被自己忘得一干二净的梦。


    DJ放的音乐和嘈杂人声混在一起。


    调酒师手里的吧勺在玻璃杯和冰块之间清脆搅拌。


    众多声源里，身旁忽然多出一道男人的嗓音：“一杯OldFashioned，古典。”


    沈筱走神中的目光动了一动。


    他下意识地，随意地转眸。


    同样点了古典鸡尾酒这人，长得有侵略性的俊美，眉眼深黑，五官挺拔有型。


    远处走来几个全身名牌的人，叫着“江哥”，勾在男人肩膀上。


    男人笑着回应，容貌张狂又浓墨重彩的帅。


    虽然坐着，依旧能看出男人身量高长。


    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


    男人回过头，和朋友说笑间看向那人。


    沈筱和他对视在了一起。


    心口倏然猛地跳了一跳，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内心深处升起。


    男人的笑容凝固，像是突然走了神。


    “江哥？”朋友拍了拍他，见没回应，于是又叫了声：“江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