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恺城好些天没陪儿子，现在被儿子一闹，也睡不着了，他索性不继续睡了，就在床上陪他玩了会儿。别人都说亿万长得像自己，其实季恺城不照镜子时，对自己的样貌是模糊的。然而此时透过亿万的五官，仿佛也隐约能记起自己小时候的模样。有时候他望着亿万的脸蛋，心里颇感神奇，尤其脑海中提醒着他，这个小孩身上流着他与许睿的血液。意识到这点后，他又有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将他的心中填得满满当当。


    亿万在他身上扑腾来扑腾去，季恺城便靠在床头，接着翘起腿，抓着小孩的肩膀，让他跟树懒似的紧紧抱着自己的小腿。然后他稍微一翘腿，亿万就跟坐跷跷板一样，高兴地“咯咯咯咯”笑着。玩了半小时，听到楼下许睿的声音才停下。亿万还没玩够，爬过去抓季恺城的腿。“爸爸回来了，我们得起床了。”说着季恺城起身从衣柜里取了件长袖衬衫，穿上后，又抓着儿子的胖脚给他套上棉袜子。现在十月份了，晨昏时候会有凉意。他便给亿万穿上胡师傅给做的几件花花绿绿的罩衫。尽管样式在许睿他们看来挺土，可亿万如今乱爬乱抓，以免没完没了洗换下来的脏衣服，许睿他们也随意了。


    穿好罩衫后，季恺城单手抱着儿子打开房门走到栏杆前。


    许睿已经买了床回来了，一张宽大的席梦思，床头和床身全是布艺，看上去弹性十足。


    杨小明夫夫和胡师傅以及小黄毛们看到这张高大上的床，围着在讨论。


    “睿哥，你这床也太好了吧?”


    许睿笑道：“不好能叫席梦思吗?知道席梦思啥意思不?就是躺上面做梦都香的意思!”“真的啊?那让我躺躺看!”小黄毛们一个接一个屁股坐上去，弹性十足的床，在粘上屁股的瞬间，人都弹了弹。许睿见他们跟玩气垫床似的，忙上前制止：“靠!你们几个给我轻点，小心别把我床里头的弹簧给坐出来。”


    然后他又跟宝贝似的，绕着床检查了一圈。


    刘大飞抱着臂站在边上笑道：“质量哪会这么差?要是这么轻易弹簧冒出来，那你和小季两个晚上睡觉都得直挺挺的，多遭罪啊。”


    小黄毛嘿嘿道：“睿哥，那你和城哥晚上得注意点，要不然动静大了，弹簧蹦出来打到你们屁股。”


    这帮小黄毛们在社会上混久了，荤段子一出接一出的，听得在场人全都哄堂大笑。


    许睿自个也乐了，他开玩笑似的踹了那个小黄毛的屁股一脚：“去去去!”


    栏杆上的季恺城望着楼下的情景，也忍不住低笑了声。


    许睿喊刘大飞小黄毛们帮忙把这张床给抬到楼上，摆到房间里后，又将原本那张木板床再拿到楼下，放到了刘大飞他们的房间里，等到以后兵兵强强来了可以睡。


    陈默走出房，看着走廊上闹哄哄的动静，问刚从厕所里出来，还抓着牙刷的宋崎。


    “干嘛呢在?”


    宋崎说：“许睿买了张大床，搬床呢。”


    陈默跟着过去瞅了眼，“啧，刚分了红，他们两口子还倒是挺会享受的。”


    宋崎一边刷牙一边说：“我是觉得许睿他们浪费钱了，房间里的木床挺好的。而且他们有亿万要养，不该乱花钱。”


    陈默盯着宋崎那呆样，无语道：“呵你懂什么?用手的时候木床能将就，等到用人了，那肯定是席梦思好咯。”


    宋崎懵了：“什么用手用人，这跟床有关系吗?”


    等到房间里人都散了，许睿跪在床上撕席梦思的塑料膜。


    亿万看到房间里换了张床，兴奋地一个劲要去床上。


    季恺城便将小孩放到床上。


    亿万的膝盖和手掌一碰到软绵绵的床，感受到和木床截然不同的滋味，他就停不下来了。


    许睿和季恺城在撕塑料膜，他就一个劲地啊啊叫着满床乱爬。


    撕完了塑料膜，许睿仰头躺下。


    季恺城看着他闭上眼睛，表情又惬意舒坦地长叹一声：“哇靠!我觉得我躺这种床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


    说到这，他一愣，然后笑了，“可不就是上辈子的事嘛哈哈哈。”


    他见季恺城还站着，便催促他：“快点，你也来躺躺，感受下席梦思的滋味。”


    “好。”季恺城笑着也躺到了他旁边。


    不再是硬邦邦的木板床，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床垫上。闭上眼，这一刻季恺城像是回到了上辈子。


    尽管来到这边已经过了很久，但偶尔接触到与现代事物相近的东西，他依然会产生恍惚感。


    这是人的本能，因为他经历过两个世界，可他恍惚却不孤单。


    怀里扑过来一个小东西，他睁眼看见亿万漆黑的眼睛和咧着两粒小牙齿的嘴巴，转过头便是许睿面带笑容支着胳膊看着他和亿万。


    “哟哟哟，你这小东西，是不是席梦思舒服?”


    亿万听着许睿的话，又“咯咯咯”地扑到许睿的肚子上，扑得许睿身体都差点跟虾米似的弓起来。


    “靠!我真的……这小子真是跟头牛一样，我肚子都快被他压扁了。”


    听着耳畔的欢声笑语，这一刻，又将两个世界的恍惚感尘埃落定。


    “好了。”季恺城将亿万从许睿身上抱起来，“不闹爸爸了，我们还没洗脸，跟爸爸去洗脸。”


    “还没洗脸啊?那你们快去洗，我先把床给铺了。”


    “嗯。”季恺城带着亿万去厕所了。


    许睿飞快把床给铺了，订单完成，小商品城的档口库存也足，忙了几个月，总算可以轻松下来。先前他和季恺城两人都累，今天晚上终于可以潇洒一番，许睿兴奋地又拍了拍弹性十足的床。


    不错不错，这回可以敞开了快活!


    吃过午饭，厂里要给员工们发工资。小黄毛们都记着日子，一到点，他们就赶忙把桌子抬到宿舍门口中央，然后兴高采烈等着厂长们落座。“来了来了!发工资咯!”看到许睿他们四个下楼，小黄毛们都高兴地抱臂抖腿了。


    许睿带着钱坐到桌前，宋崎则对着本子喊名字。


    “小飞。”


    “来了来了!”小飞举手满脸喜色地跑到桌前。宋崎当场跟小飞核对了工资提成以及奖金，核对无误后，许睿当面点清交给他。“谢谢睿哥谢崎哥谢城哥谢谢默哥!”陈默在边上抽着烟，看见小弟们欢天喜地领钱的样子，他也高兴。他朝领完钱的小弟抬下巴，“省着点花，别三天就没，抽烟还得等着捡别人的烟屁股。”所有人领完了工资，今天整个工厂都喜气洋洋。“哎睿哥!”有小黄毛问，“睿哥，啥时候带我们去新天地吃大餐啊?”“对啊睿哥，你上次可是答应过我们的啊!”许睿：“放心放心!我记着呢。”话说回来要是小黄毛不提醒，许睿还真有点忘了。不过别说小黄毛们了，就连他自己也等着赚钱了好好出去潇洒一下。毕竟来了海市这么长时间，天天走街串巷，可纸醉金迷，流光溢彩的繁华地段还没见识过。现在有钱了，不享受实在说不过去，于是他扭头问抱小孩的季恺城，“哎，要不我们就今天去吧?”他又看向宋崎和陈默。陈默不用说，他本就是个爱玩的人，“去啊!走，就去新天地!赚钱不花天理难容啊。”宋崎问：“那什么时候去?今天晚上吗?”季恺城抬起手腕看时间，“现在是两点三十，如果要去的话，那就早点过去。”厂长们发话了，小黄毛们全都高兴起哄。既然要去海市最高大上的地段，那可不能蓬头垢面去，怎么也得给自己收拾收拾。许睿催促他们：“别愣着了，赶紧的，没刷牙的把牙刷了，脸也去洗了，还有脚臭的赶紧洗脚换鞋!”“好勒!”小黄毛们当即蜂拥冲宿舍里面去了。连胡师傅都乐呵呵地端着脸盆去厕所里准备再把老脸给洗一洗。其他人都收拾去了，许睿他们几个也抓紧上楼。许睿进房间就翻箱倒柜，可翻半天也没翻出一件看上去洋气点的衣服。“早知道今天聚餐，我上午出门就该去买身衣服。”季恺城抱着亿万将他看了一圈，说：“你身上的就挺好看的。”“是吗?”“嗯。”“那行吧，那就这件吧。”说着许睿又啧声道，“可惜了，如果现在是夏天就好了。”季恺城没明白，“为什么?”许睿揭起自己的衣摆，满脸自豪地朝他挑了挑眼，“看出什么不同没?”季恺城仔细地观察了番。“靠!”许睿恼道，“这么明显你居然看不出来?老子有胸肌了!”说着他又摆了个pose,就差怼到季恺城的脸上。"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又大又结实?像不像大猩猩?金刚?"“……”季恺城微微睁大眼，接着他重新将目光凝聚到许睿的身上。断奶后一直挺忙，后面又去送订单。直到现在他才看出许睿的变化。去年许睿是削瘦的，当然跟他们那时的经济条件也有关系，怀着孕身体不舒服还没吃好。今年条件跟上了，所以胸肌看上去饱满却不会过分发达，匀称而流畅，令他整个人散发着性感的意味，尤其胸前那两粒被亿万吮得又微微凸起圆润。于是这一眼，季恺城都觉得自己有点晕奶了，甚至新天地的晚饭都不太想去吃了。“你还抱着他干嘛。”许睿将他的思绪召回，他催促，“你赶紧的，也找身衣服去换了。”


    季恺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我这身还可以吧?”


    “那你就去换身干净的。”


    “行吧。”


    许容给自己收拾好了后又去给儿子收拾，他嫌弃地看着儿子外头那件罩衫，早上还干干净净的，就中午吃了顿饭的功夫，已经脏得没眼看了。


    他扯掉儿子身上的罩衫，给他穿了件嫩黄的针织衫，然后戴了一顶棉柔的帽子。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换好了干净的衣服，然而来到楼下一看其他人的装束，他俩傻眼了。


    包括陈默在内，其他小黄毛们清一色花花绿绿的衬衫。再包括宋崎，杨小明刘大飞，甚至是胡师傅在内，每一个人的衣服下摆都给扎进了裤腰里头。


    而许睿和季恺城还保持着现代人风格，宽松的衣服裤子。


    宋崎看着许睿问：“许睿，你们两个穿的会不会有点……不够洋气啊?”


    许睿狠狠地抽了下嘴角，他盯着胡师傅的腰一言难尽，“要怎么才算洋气……把裤腰带露出来吗?”


    胡师傅笑得老脸布满皱纹，他说：“我系不惯皮带。”


    “不是。”陈默走过来将他们一家三口打量一番，“这个小的随便穿穿也就算了，你俩是没衣服还是怎么的?要不这样，我去房间里给你们找两件。”


    季恺城看着陈默一身花衬衫配皮衣，再加牛仔裤，腰部还挂了bb机，他实话说：“你这bb机，我只听它响过一次，就是上回许睿呼你，应该没人联系你……”


    陈默盯着季恺城的脸，磨了磨牙，“操!我真服了你!装饰懂吗?就跟你戴手腕上那只老古董手表一样，老子早上十点问你几点，你说早上五点。”


    …"


    许睿和季恺城实在欣赏不来他们的审美，奈何连刘大飞和杨小明胡师傅都是花衬衫。


    许睿只觉离谱，“你们哪来这么多花衬衫?”


    刘大飞笑道：“小飞他们给的，他们宿舍里衬衫多的是，还怪好看，小许小季，你们也快去换了。”


    杨小明憨着笑脸也附和：“对对，你俩快去换了，怎么说现在是厂长，那走出去得气派!多吸引眼球啊!”


    许睿干巴巴地笑了下，“确实够吸引人眼球的，一个个跟包了糖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