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六月份开始到现在再过十来天就是二月份，他们几个一直都和大伙群居生活。


    从起初闹哄哄的不适应到后来的习以为常，骤然间这么多人离开了，回到偌大的厂房都觉得空荡冷清，仿佛连说话都飘着回音。陈默站在二楼栏杆前问送完刘大飞夫夫回来的三人：“午饭吃什么?”厨房间东西倒不少，杆子上挂了酱鸭腊肠，水泥地上堆了前些天没吃完留下的白菜土豆。自从杨小明来了后，许睿他们几个就再也没下过厨，天天饭来张口的生活过得无比惬意。久而久之，原先被生活磨砺出来的勤快也渐渐懒怠了。“就咱们几个了，早上中午随便吃点吧。”许睿说，“等晚上再烧顿好的。”另外三人也是这个意思，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早午饭不是面条就是炒饭，晚上那顿稍微像样点，切点腊肠酱鸭放电饭锅里一蒸就完事。人少了，四人就不在一楼大厅里吃饭了，尤其现在是冬天，外头天色暗下来后，厂房里没人气就显得这天气更加凉飕的错觉。于是四人将饭菜端到了许睿他们的屋子里，在小小的房间里，窗帘拉上灯一开，再打开电视机，顷刻间电视机里的声音热热闹闹弥漫在房间里。亿万被陈默抱着坐在腿上，他现在学东西格外快，陈默抓着一根筷子在饭碗上敲了两下，教他：“来小胖子，当当当当。”亿万也学着抓起桌上的筷子敲碗，结果越敲越起劲了，不仅敲着还整个身体都在陈默的腿上快要蹦了起来。


    “啊打打打打!”


    “哦厉害啊小胖子，啊打打都会说了?”陈默这老师傅见学生有模有样，高兴地直夸。


    亿万一听，两只眼睛都眯起来了，小嘴一咧，露出那几粒米白色的小牙齿，口中更是兴奋地“啊打打打”叫着。


    霎时间，稚嫩的奶音盖过了电视机里的声音。


    季恺城端着菜上楼，看见儿子这样，便蹙了瞬眉，而后说：“陈默，你别教他这种。”


    “怎么了啊?”


    季恺城：“小明哥说了，小孩别拿筷子敲碗，不然长大了会去讨饭。”


    "?”陈默看着季恺城一本正经的模样，差点脸颊抽搐，“至于吗?不就是玩儿嘛，哪能敲个碗就去讨饭了?哎不是，季恺城，我说你年纪不大，怎么思想这么封建?"季恺城走过去，把儿子从陈默的腿上抱起来，然后夺走他手里的筷子。


    许睿正蹲在电视机柜前挑录像带，准备吃饭的时候放部电影看，听到季恺城和陈默的对话，他冲陈默哼笑道：“你懂什么?你又没小孩，哪里懂我们这些当父母的忌讳。”“……”陈默服了，明明自个比他们年长几岁，就因为没小孩，总觉得哪里矮人家一头似的。


    “没电影看。”许睿翻了半天又放回去了，柜子里的这些录像带全在先前要抄资料的时候看腻了。


    他挪了凳子坐到桌前，“算了，还是听新闻联播吧。”


    宋崎端着从电饭锅里拿出来的一盘冒热气的酱鸭上楼，他边走进房间边同屋内三人说：“外头下雪了，难怪我觉得今天这么冷，连骨头都冻得疼。”


    “真的假的?”许睿说着就起身朝门口走去，"我去看看。"


    亿万一见许睿走了，立马张着五根小手指，“叭.…叭叭吭……”


    眼见儿子两条腿挣着，身体都快从自己的腿上扭下去了，季恺城只好抱着他跟着许睿一块儿下楼。


    果然下雪了，打开厂房后门，外边漆黑一片。只有门口那一块地儿被厂房里的灯光照亮，而鹅毛大雪如雨滴般落下，没什么风，只有下雪天独有的静谧。


    这是亿万从认知以来，第一次看到下雪。他看呆了，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漫天的雪花一眨不眨。


    亿万学会说一点话后，许睿和季恺城两个便更加热衷教他识物。


    许睿抓着他的小手，将他的手掌摊开，让他感受雪花落在手掌心。


    亿万拧着小眉毛盯着掌心里的雪花。


    没过两秒雪花就不见了，把他给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他捏了捏小拳头，接着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又看。


    许睿指着地面上薄薄积起的一层白色，教儿子：“亿万，喏，看到没有?这是雪。学着说啊，雪。”


    亿万盯着许睿的嘴，可他自己却撅着嘴巴，最后“嘘嘘”半天，也愣是没发对音。


    并且由于嘴巴张得过大，还导致口水刷地淌下。


    许睿看着儿子这副呆样，笑得肚子疼。


    “关上门吧许睿。”季恺城说楼下太冷了，早点吃饭，吃完躺床上看电视。


    回到房间里，关上门，四人边吃饭边看电视聊天。


    宋崎说早知道今天下雪，就该提前把脏衣服给洗了晒了。


    陈默：“反正又不出门，天天穿棉睡衣，脏衣服洗不洗都一样。”


    “这雪别下到大年三十哦。”许睿担忧道，“那我们厨房里的蔬菜不够了，哎，厂附近的菜场大年三十开不开的?”“开的。”季恺城说杨小明走之前帮他们打听过了，生怕他们几个过年到正月里没菜吃。


    许睿：“我还想着这几天去市里面逛逛呢，顺便给亿万买几双鞋。”亿万会走点路后，就像学会了一项新技能般亢奋，有事没事就想下地，可家里都没给他准备鞋。于是只能扶着他，让他先踩着袜子走一点。


    “看看雪什么时候停吧，停了就去市里。”季恺城话音刚落，新闻联播就开始播放了。


    从前在现代社会，他作为一名高中生，很少会看新闻联播。可如今在这个世界办厂后，也会每天紧跟时事。


    毕竟这个刘雨萌虚构的世界年代，与现代社会的发展历史有出入，所以季恺城并没有什么先见预判。


    而新闻联播是最快获取信息的渠道，每一个社会新闻都关系着未来的风向。


    后面，在他的影响下，连许睿和宋崎陈默也开始关注了。


    这是一则某市销毁大量假包，整顿某市场的新闻。屏幕里，商户们聚集在市场的广场上，堆积成山的皮包被泼上汽油，最后在一把熊熊烈火中证明打假决心。


    桌上的四人神情全都有些凝重。


    宋崎忐忑问：“不会对我们有影响吧?”


    “应该不会吧……”许睿也不太确定，“那全国各地那么多做仿制的，甬城那边更早，反正目前也没听到那边有什么风声。”


    陈默见气氛严肃，便宽慰：“肯定没事，新闻里说的那地儿离首都近，多半是搞声势吓唬人。”


    他话音落下，却也和许睿宋崎一齐看向季恺城，说实话，如果新闻上这事真影响到他们，按目前工厂这赚钱势头，放弃也不甘心。


    季恺城垂眸沉思了片刻，说道：“一直做仿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找设计师做原创。”


    许睿迟疑道：“可我们今年的春款已经做了，等年后就要往合作的档口送货……而且好的设计师也不太容易找，那总不能工厂的运营停了吧?”


    “暂时应该不会有影响，就算有，那也是甬城那边先开始。我们先做着吧，往后多关注风向，尽早招设计师过来。”季恺城见许睿紧绷着神情，便朝他笑了下，“没事的，先吃饭。”既然季恺城这么说了，大伙都微微松了口气。


    接下来新闻里又播放起迎接新春，听着热闹的市民采访，一股浓浓的年味即将靠近。


    季恺城给亿万煮了面皮汤，面皮煮得入口即化，亿万爱吃。


    不过爱吃归爱吃，这小孩吃饭还是太磨人了。平时刘大飞和杨小明在，他俩有耐心喂。


    现在人走了，许睿端着碗追着小孩喂，那可真是把他给喂到狂躁。


    亿万吃一口，就不肯坐在椅子上了，他要下地走。眼瞧着自个都要撅着屁股往下爬了，许睿只好把他放下椅子。


    然后这小东西就扶着椅子，又扶着季恺城的腿，慢慢走到宋崎那，再扶着宋崎的腿走到陈默那，就这么来来回回在桌子底下走。


    “你出不出来吃?!”许睿瞪着眼，肺都快气炸了。可亿万丝毫没察觉危险来临般，一口面皮还含在嘴里，两只脸蛋鼓鼓的冲许睿笑。许睿气得把他从桌底下揪出来，大吼一声：“给老子咽下去!欠抽了是吧?”亿万被这一声给吓住了，嘴巴里头嚼了两下。看似乖巧听话了，可身体靠在季恺城的小腿上歪歪扭扭的。


    “吃进去了没有?”


    亿万点点头。


    “啊，嘴巴张开给我看看。”


    亿万“啊”地张开嘴，结果小嘴刚一张开，里头的面皮就差点掉出来，他赶忙吸溜了下，可下巴上还是挂了点白糊糊的面皮。许睿看得眼骨头都疼了，他把碗递给季恺城，让他来喂。


    “你来，我再给他喂下去，我肯定得吐血了!”许睿拍着自己的胸口坐到椅子上，让自己缓缓。季恺城就有耐心了，哪怕亿万吃东西跟八十岁没牙的老头似的能嚼巴半天，他也能端着碗哄着。然后亿万就吃一口嚼五分钟，嚼完后看一会儿电视再玩一会儿玩具狗，等到吃完，面皮汤都凉了。晚饭是季恺城和宋崎做的，陈默不会做饭，那就只能去洗碗。


    洗完碗后，他一边哆嗦着手一边跑进房间抓过亿万就抱怀里，谁让亿万暖和，就跟小火炉差不多。


    员工们走了，工厂里也没事干。如今有钱有闲却反倒无聊了，于是四人吃过饭就只能看电影打牌。


    许睿有时候想想自己真是个劳碌命，去年的时候也是在海海市的出租屋里过年，当时就算找不出到活，他和季恺城宋崎也满脑子愁着生计，根本没时间无聊。


    打了两小时的牌，天冷坐不住了。前些天，陈默和宋崎也一人买了一台电视机，正好大冷天钻被窝里看电视，于是牌局就散了。


    许睿端来热水，给亿万洗脸洗脚，洗完后把他塞被窝里。然后他又和季恺城洗脸刷牙，顺带在房间里泡个脚。


    过年这阵子，员工们都走了虽冷清无聊，但也有一点好。那就是没事做了，睡觉可以睡到自然醒，同样的，晚上有些事也可以敞开了干，并且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打扰了。季恺城给亿万单独盖了一床被子，以免被他俩的动静给弄感冒。


    只是冬天做这种事挺折磨，俩人稍一动作，冷气就往被窝里灌。天冷没空调，而亿万会尿床，也不敢买电热毯，那就只能盖一床厚被子，再加一条厚毛毯。于是许睿只感觉千斤压顶。


    不过好在做着做着，温度就直线上升了，温度一高，立马扯掉最上头的毛毯，顿时俩人都轻松不少。


    等到完事后，浑身暖和。难怪许睿以前听人讲，一对情侣去什么南极还是北极来着，在快要冻死时，俩人不停做，结果还真等到了救援队伍。


    “啊爽~”许睿舒坦地倒在枕头上，不禁感慨。季恺城侧头望着他红润的脸颊，听着许睿说爽的满足感的同时，心底也止不住冉上些许得意。


    “有那么爽吗?”


    许睿扭过头，而后笑嘻嘻道：“你知道以前在学校里，我在背后怎么骂你的吗?”


    季恺城来了兴致，他问许睿怎么骂的?


    “嘿嘿，我骂你肯定光长个，其实只有虾米大。然后等你以后结婚了，你老婆肯定嫌弃你。”


    季恺城问：“那你嫌弃我吗?”


    许睿在被窝里一把抓住他，双眼笑眯眯地望着他，“嫌弃，太大了。啧，你要是小虾米多好。”


    “为什么?”


    “那就能……”许睿忽然想到什么,笑得连声音都抖了起来，“你像只虾米在我的荷塘……”


    许睿唱歌本来就五音不全，现在手还在被窝里将他兄弟扯来扯去。


    季恺城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许睿，你正常点。”


    “行吧行吧。”许睿收起不正经，不过他又叹气：“唉，完蛋了。我感觉我已经彻底躺平了，一点挣扎的想法都没了。”


    季恺城忍不住笑了。


    然而爽的后果是第二天俩人都起不来了，尤其外头还在下雪，房间里暗沉沉的，也不知道几点钟。


    他俩还睡着，躺里头的小孩却醒了。


    房间里黑，亿万眨了眨眼后，扭过身体去摸许睿的脸，"叭叭…"扑面而来是小孩充满奶味的声音，许睿含糊地回应了声，而后将他的手抓进被窝里，“让爸爸再睡一会儿，听话。”可亿万已经睡不着了，他两只小脚在被窝里动来动去，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后，又钻出被窝，爬到许睿和季恺城的中间。


    “叭叭…”他趴到季恺城的身上。


    季恺城惺忪地将他抱进被窝里，然后拍了拍他，“睡觉。”


    亿万抓着自己的脚玩了会儿，手指头抠抠许睿的脸又抓抓季恺城的嘴，最后他又在被窝里吭哧吭哧地翻了个身坐起来。他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电视机伸出手，“叭!”然而两个爸爸谁也没回应他，只当小孩刚醒在一个人闹腾。谁也没注意到这个小东西爬出了被窝，就穿着小秋衣秋裤想爬下床。但床对于亿万来说还是有点高，他趴在床沿，撅起屁股，可那两条小短腿横竖够不着地面，于是左腿够不着换右腿。最后挂在床沿，上也不是，下又下不去。他顿时急得直吭吭。


    “吭吭.…”


    许睿和季恺城被吵醒，听见床尾传来儿子的声音，季恺城赶忙打开灯。


    只见床沿那挂着小孩，而亿万看着他俩，嘴巴立即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