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名字的问题，还有齐飞璇在三场考后大会都看见她了。


    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学生不允许串班，又怎么会允许他们随意参加其他年级的考后大会呢？


    每次台上倒数三名自扇巴掌的时候，白婷婷都坐在下面诡异地笑着。


    她在看什么？在笑什么？


    因为这样的设定她很喜欢？


    可如果是那样，为什么自己站在舞台上翻白眼、穿龙袍，甚至叫孙文彬自扇巴掌的时候她好像并不生气，反而露出了相当复杂的表情呢？


    执行任务这么久以来，齐飞璇也极少遇见这样的情况。


    噩梦中心在噩梦中醒来了，事实上已经成为了噩梦的主宰。


    她意识到的第一处异常是这里的时间。在噩梦中心无意识的情况下，噩梦世界的时间应该无限趋近于正常时间或者按照某个逻辑运行，但这个噩梦世界的时间完全是乱的，比如齐飞璇进入西侧教学楼的时间是放学后，可之后他们再去往高一二班寻找白婷婷的时候他们班级居然在正常上课。他们在西侧是找了一段时间线索，但这点时间绝对不足以度过一整个晚上。


    二是慕曦行身边的“猫”没有在进入后马上出现。慕曦行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事实上所有违背常规的事情都是极其不正常的。


    三是这个世界对唤醒者意识的侵蚀程度也远远高过应有水平。比如那时候慕曦行莫名出现的对身体改造的排斥。


    这种情况是很棘手的。


    白婷婷变成了蜘蛛，而她由她意识所创造的噩梦世界也就变成了蜘蛛网，齐飞璇他们就像被黏在网上的愚蠢昆虫，随时有可能被蜘蛛结果，更不要说靠近她使用羲和毒素了。


    但现在他们还有一个仅剩的优势。


    噩梦中心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却不一定能准确判断闯入的他们是什么。


    有可能会以为他们是噩梦中心的一部分，或者以为他们是闯入的游荡灵体。


    也就是说，她未必会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对立关系。


    果不其然，在听完齐飞璇的话后，白婷婷脸上露出了一种困惑的表情，就好像本来你在画画，一笔一画都由你自己控制，但等最后一笔画完，画上的人物却突然开始对你说话了。


    “别人的噩梦……？”她说，“你……是什么意思？”


    齐飞璇笑得很神秘：“这些你不需要知道。只需要知道，我是唤醒者，是来救你的。现在，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或者在恐惧什么吧。无论你有几个愿望，这些愿望又多么离谱，总之我都会想方设法帮你解决的。”


    毕竟这里是你的噩梦哦。


    望珣被放在了手术台上，四肢被束缚带绑住，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之前在视频里见过的白大褂穿上了绿色手术服，谢老师成为了他的护士。


    慕曦行和校长站在手术室外的玻璃观察室内。


    真的要改造啊？


    慕曦行的焦躁感染了刘，使得它在她脚边乱转。


    【望珣！】她不甘心地又联络他，【我把手术室炸掉好不好？如果你同意，就用春柳挣开束缚……或者如果你现在没力气，我可以把关放出来让它把周围那群人都打倒！】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她没有多少信心。


    【不用。】望珣转了转眼珠子，【我愿意被改造。】


    【可这里是噩梦世界啊，你忘记了吗？】慕曦行说，【如果你实在想要改造，我们到外面去改造好不好？】


    【我没有忘记。只是……这是我的报应。反正我们队有三个人，即便我不在了，你和齐飞璇也能出去。】


    【报应？】慕曦行的手掌覆上面前的玻璃罩，【你在说什么啊？】


    望珣闭上眼睛。


    他已经逃避了太久，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他是为了唤醒而生的，死在噩梦世界叫英勇牺牲、死得其所，一直拖着不愿意死才是懦夫，逃避责任。


    之前那个被慕曦行认为是洗脑视频的宣传让他很有触动。


    朝闻道，夕可死矣。


    哪怕只有一瞬间，他也想不负自己使命，成为完美的唤醒者或者完美的学生。


    不让任何人失望，也不辜负任何人的期待。


    再也不会像今天一样，明明曾经是优等生，却沦落到年级倒数第一。


    如此一来，如果人真的有灵魂，他也好在九泉之下乞求到楚今的原谅。


    冰冷的手术刀贴上他的额头。


    白婷婷脸上的困惑更甚：“唤醒者？来救我的？”


    “是。”齐飞璇耐心地重复了一遍，“现在把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吧，我都会帮你实现的，愿望一实现，你就可以醒来了。”


    白婷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那要是我不想醒来呢？”


    “啊？”


    “我知道这里是梦，但如果梦很美，我为什么要醒来呢？”


    从未设想的发展啊。


    齐飞璇有些怔愣。


    她怎么就从没想过呢？


    万一噩梦中心自身并不想要醒来呢？


    “为什么？”齐飞璇发觉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人总是要醒来的啊？”


    “我不想。”白婷婷大到骇人的眼睛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很喜欢这里。在这里没有人说我不好，说我不配当父母的女儿，我考得好不好都无所谓，一切都能按照我的心意来。我想不出任何要回到现实世界的理由。”


    齐飞璇艰涩地从她话语中捕捉到关键词：“不配当父母的女儿？”


    “是。我父母都是优秀的A级正体人，但继承了他们优秀基因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为什么你长得那么普通？


    为什么你成绩一般？


    为什么你没有梦想？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诸如此类的话一直持续不断萦绕在白婷婷的耳边。


    他们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白麟趾”。


    麟之趾，振振公子。


    但小孩子们哪里懂什么振振公子？


    他们只知道她的名字意思是麒麟脚趾，好奇怪啊，加上她又是如此平庸的姑娘，大家当然都要围着她嘲笑。


    所以她宁可叫自己白婷婷，没有什么寓意，胜在简单易懂，一听就是女生的名字。


    她性格孤僻，没有几个朋友，因此连诉说这些心事的人也没有。


    她的父母对她很不满意。


    “早知道不如领养一个人造人好了。”父亲曾经和母亲说着这样的悄悄话。


    后来他们决定改造她。


    她被放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一次又一次。


    “她跑不快，所以给她换上强健的大腿吧。”


    于是他们锯掉她的腿，给她装上机械义肢。


    “她长得太难看了，我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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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她能好看一点。”


    于是他们在她脸上乱划，看着她变得面目全非。


    “她脑子不聪明啊，这样下去有什么竞争力？”


    于是他们隔开她的脑子，给她植入辅助思考的芯片。


    “她……”


    久而久之白婷婷渐渐不认识自己了。


    她看着镜子里那张精致找不出一丝缺点的脸，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你是谁啊？


    现在在想着这些的真的还是我吗？


    所有零件都换了一遍的我自己，还剩下什么呢？


    她的脑子变聪明了，她能跑得很快了，她变得很漂亮了。


    可是她没有用这一切变得受欢迎，也没有试着用这一切成为人上人。


    她开始逃课了，将自己放逐到游戏的荒原。


    在那里父母精心为她换上的一切全都没有用，她终于又变回那个平凡不堪的自己了。


    她好开心啊。


    如果能一辈子都待在游戏世界里就好了。


    但父母又找到她了。


    他们很生气，斥责她辜负了他们的期待，花了那么多钱全都打了水漂，早知道还不如去喂路边野狗。


    “你再这样，我们就把你驱逐到泥岭。”父亲给她下了最后通牒，“伊甸不需要你这样的废物。”


    为什么说她是废物呢？


    连诺亚都不认为她是废物。


    诺亚为她规划的路线是游戏策划师，她觉得自己要真成为了游戏策划师一定会幸福一辈子的。


    但谁都比不上父母权威不是么？


    他们希望她走仕途，成为官员，将来有一天能够阶级跃升。


    可是她不想去泥岭。


    墙外的世界很可怕，可怕到她坚信自己一旦踏入就一定会被吞噬。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打开了《废墟探索者》。


    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告诉自己。


    只要玩完这把，她就再削剪自己一次，把自己变回父母理想中的模样，合格的A级正体人。


    但有时命运就是那样弄人。


    怀着最后一次进入游戏心情的她，最终却阴差阳错如愿留在了“噩梦世界”数十年之久。


    一开始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日复一日学习、考试，有时当第一，有时也会发挥失常落到年级倒数。


    到那时她就会在众目睽睽下自抽巴掌。


    “我没用，我废物，我愧对父母，我浪费空气……”


    这没什么。


    以前这种事情就发生过很多次了。


    好歹她已经很久没上过手术台了，只要吃老师给与的维生素药片就行了。


    可是吃下去以后她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在恍惚中她意识到。


    啊，原来这里是梦。


    我的梦。


    为什么就连做梦也要在最讨厌的学校？


    但醒来以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全都是她说了算。


    她杀过恶心的老师、讨厌的同学。


    年级第一又怎么样？


    不过是她想象出来的人罢了，还想骑在她头上拉屎撒尿？


    她变得不想醒来。


    所以……


    “我不会醒来的。”白婷婷强调了一遍。


    天花板上忽然掉下来一点白色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