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视觉先抵达脑海的是嗅觉。


    这间可以说是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很难描述的气味。


    说臭不是臭，不过肯定也不是香，是一种混合着血腥味的香火味，给人一种，本来好好在寺庙上香祈愿，结果却在寺庙里目击一出凶杀案的怪异感。


    慕曦行想要看清楚床上究竟是什么，但受限于视角，看来看去都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一角，好像被绷带包裹着，本该白皙的绷带上也是密密麻麻的咒文……


    “喂！”她看了太久，等到不耐烦的柯梅拦腰把她拖了出来，“看够了没有？等下要被发现了。”


    慕曦行问：“那是什么？”


    说完她发觉自己声音有些干涩。


    “那是什么？”戚应柳好笑地复读了一遍她的话，“不是说见过吗？那就是厉长同啊。”


    慕曦行迟滞地转过眼看着戚应柳：“厉长同？可我看见的厉长同……”


    “好啦，还磨蹭什么，真要等到被人发现啊？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柯梅打断两人的对话，拉着慕曦行就要往回走，走了没几步，就撞上了一个黑衣弟子。


    慕曦行敏锐地感觉到柯梅拉住自己的手上冒出了一点手汗。


    “织宁师姐……”柯梅的声音轻微颤抖着。


    不久前才见过的织宁此时一脸失望：“柯梅，我把小师妹安排到你们那里是让你们好好照顾她，不是让你们带坏她的。”


    “对……对不起，师姐……”


    织宁别过脸，语气沉重：“私闯禁地，这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虽然小师妹是新入门的，不知道规矩，但犯错就得受罚。”


    “师姐……”柯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


    “柯梅，别再说了。”织宁摇摇头，“说多就成了狡辩了。”


    柯梅只好闭上嘴。


    织宁看着她，恨铁不成钢似的叹了口气。


    “说吧，什么？”沉默好久，织宁才没头没尾冒出了这句话。


    “修……修为。”柯梅的声音细若蚊呐，握住慕曦行手的力道更重了一些，仿佛她抓住的不是谁的手，还是救命稻草一般。


    织宁又看向戚应柳：“你呢？”


    原本活泼的戚应柳现在就像被踩了一脚的番茄一样支离破碎，她绞紧衣角思忖半晌，答道：“我也……修为？”


    “不行。”织宁斩钉截铁，“你的修为不够。”


    “那……”她咬了咬牙，从喉咙深处憋出一句话，“眼……眼睛。”


    柯梅说修为的时候慕曦行还没觉得什么，但这句“眼睛”实实在在让她心头一颤。


    她们在讨论什么？为什么会提到眼睛？


    织宁又把视线转向慕曦行：“你呢？”


    慕曦行一激灵：“什么？”


    织宁想起来她大概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叹了口气，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解释起来：“你们私闯禁地，打扰了枯神休息，就要拿出自己的一部分作为交换以取得宽恕。”


    枯神？


    慕曦行想到了在小屋子里的身影。


    那就是枯神吗？


    可戚应柳不是说他是厉长同吗？


    不不不，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织宁想要叫她用身上的某个部分交换……


    慕曦行想起柯梅和戚应柳先说的都是修为，所以她也跟着说：“修为。”


    织宁遗憾地摇摇头：“小师妹，你的修为就更不够了。”


    不够？慕曦行背上冒出点冷汗来。


    但其他东西都给不了啊。


    强行突围会有多少胜算？


    她低下头看围在脚边的关和刘。


    和慕曦行一样，唤醒者望珣也继承了土地爷望珣的所有记忆，凭着百年土地爷的知识，他很快就找到了魔域入口。


    魔域在地底，与地上不同，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只有永恒的黑暗，换句话说，这里的人永远都在劳作。魔族街上终日都是热热闹闹的，每个摊位上都放着一些稀奇古怪乃至血腥恐怖的东西，整条街上都是一股腥臭味，望珣克制了很久才抑制住自己捂住口鼻的冲动。


    很快了。他估计着自己很快就能找到齐飞璇，带着她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是摊贩吗？他边走边与所有的摊贩对视，走完一整条街都没发现有人出现头疼的症状。


    那是客人吗？


    他又把视线转向客人，仍旧一无所获。


    这下望珣就有些纳闷了。


    羲和给唤醒者分配角色一般都是很讲究的，基本就在彼此的行动路线上，这是为了保证唤醒者们不会在噩梦中迷失太久，迷失越久精神强度就越差，到后来就越难再恢复记忆。


    所以他起先以为只要来到魔域就能轻易找到齐飞璇。


    怎么会找不到呢？


    走了半天一贯冷静的望珣也感到烦躁，不合身份地拉住每一个路人与他们对视，但即便这样他也没能在人群中找到齐飞璇的身影。


    托着下巴想了想，望珣走到一个摊位前，勉强扯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来：“请问一下，您有听说过一个叫齐飞璇的人么？”


    头上长着鹿角的摊主怔愣了一刻，反问：“你是谁啊？”


    “我是她的朋友。”


    “朋友？”摊主戏谑道，“你是说我们皇女会有你这样寒酸的朋友？你到底是什么来路？看着不像本地人啊？”


    皇女，原来齐飞璇是当了魔族皇女，难怪遍寻不到。


    望珣心中有了打算，随意道了声谢就欲离开，结果刚转过身就发现原本涌动的人群竟然同时停下了脚步，几十双眼睛都在盯着他看，那目光里有一丝凶残，也有一丝冰冷。


    身后的鹿角摊主大声喊起来：“抓住他！他是仙族，来这里打听我们皇女！”


    察觉到情况不对，未等别人出手，望珣袖中的春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出来抽倒了一排人。


    “是木灵根！那人是木灵根！”


    “用火！用火烧！”


    “对！烧死他！”


    魔族路人七嘴八舌地大叫着，看似是无秩序的标志，但没一会儿望珣就真的感觉到自己挥出的春柳上着了火，那火不是一般火，烧得极快，他还来不及收回春柳火舌子就舔上了他的衣袖。


    望珣当机立断扑倒在地上打滚，但怎么滚也无法使火焰熄灭，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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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烧越旺。


    被火灼烧的感觉很不好受，疼得望珣几乎要叫出声来。


    还能思考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想，这个世界一定出了问题，得告诉慕曦行让她注意一点……


    可惜还没能把信息发出去，疼痛就夺去了他所有的意识。


    “师姐……”慕曦行说，“那头发呢？头发可以么？”


    织宁还是摇头。


    慕曦行硬着头皮继续问：“那指甲呢？”


    织宁还是摇头。


    “那……”


    “得是五官。”织宁的声音充满怜悯，“五脏六腑、四肢其中之一。”


    柯梅死死攥着她的手，如果说刚才是把她当成救命稻草，那么现在就变成另一只螃蟹了。


    慕曦行以前听过一种说法，螃蟹这种东西不用特意绑着，只要把很多螃蟹放在同一个框子里就不用担心会有螃蟹偷偷爬出去，因为一旦它们发现其他螃蟹想要逃走，就会伸出蟹钳把对方拽回来。


    为什么不是想着一起跑，而是要阻止对方跑出去呢？


    “我……”慕曦行深吸一口气，大声说，“我能给的只有刚才那些！其余的想也别想！”


    说完便戒备地盯着织宁，生怕她下一秒做出什么举动来。


    然而织宁没有。


    她看了一眼小屋子，眼神沉郁，不知在想些什么。


    “织宁师姐！”柯梅恶狠狠道，“她说不出来，就您决定吧！”


    反正不能让她跑了。


    慕曦行很想谴责对方这种丑恶行径，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


    说到底，要不是她提什么厉长同，柯梅和戚应柳也不会落到这种下场。


    大不了她指挥着刘再吐出一个炸弹，把织宁炸死，再拉着她们一起逃就是了。


    织宁没有答话，向着小房子的方向走去。


    她想干嘛？


    慕曦新不明所以，只见织宁以一种相当虔诚的姿态跪在了小房子的窗下。


    “弟子宋织宁拜见枯神太殿，深夜叨扰多有得罪，您一定听见了弟子与师妹们的对话，柯梅愿意献上修为，应柳愿意献上眼睛，但新来的小师妹只愿意献出头发和指甲，她毕竟是您带来的，要对她做出什么惩罚，当由您决定才是。”


    慕曦行大为震撼。


    里面那个东西……会说话？


    还是像现实世界的拜神一样，掷杯筊作为回答？一阴一阳为表示“是”，两个阴面表示“否”，两个阳面表示“再想想”？


    可她又没有在织宁身上看见类似杯筊的东西。


    要糟啊。万一那劳什子枯神太殿真有神力怎么办？“猫的报恩”对付有实体的织宁还凑合，对付一个存在方式未明的东西可就难了，到时候枯神一拍脑袋，直接用神力取走她的眼睛，那可真是拦也不知道怎么拦。


    怎么办怎么办？让刘冲进去把屋子整个炸飞吗？


    慕曦行想得焦头烂额，身边忽然刮来一阵微风。


    齐飞璇？


    她第一反应是齐飞璇和望珣汇合成功，来救她了。


    接着她鬼使神差低下头。


    身上的衣服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