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是个有担当的，先是将村民召集在一起，一再嘱咐会想办法解决，又言明事态的严重，各家管住嘴。


    后来，林老二家的孩子也跟着发了病，那沈氏嘴上答应会守在村里，转眼就带着儿子偷偷去了县城。


    估计问诊时不小心漏了嘴，看诊的大夫一听同时发病好几个，吓得上报县衙，这才有衙役上门封村的事。


    这些日子，里正一直在想办法，偷偷去邻村打听有没有遇到此症状的病症，一直没有寻到。


    里正一脸颓败，眼里闪着泪光，“现在事情暴露，外头有多少人愿意听咱们说话？隔壁村乃至整个县都会将这里当做瘟疫，石牛村…大家伙儿还能活下去吗？”


    里正的担忧并不夸张，在任何朝代，只要涉及瘟疫之事，从来都是残忍冷漠的，一个村子而已，为防扩散安定人心，掌权者不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哪怕只是怀疑…


    无人瞧见，谢梧隐在素白衣袖里的修长指尖轻轻敲击着，面无表情抬眸，似乎更在意另一个问题。


    他问：“鱼鳞般的青色斑点吗？”


    这时，里屋内又传来孩子痛苦的呻吟声，石嫂子哭泣着：“青青…”


    里正踉跄着起身，这些天，石青青病情反复，家里人轮番守在侧，谢梧跟着一同进了屋。


    他先是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可能发病时间好些天了，现在脖子和下颚处也露出斑纹来，问道：“能让我看看吗？”


    事已至此，他们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里正道：“去吧，青青这病不传大人。”


    谢梧点头，示意白起出去等。


    来到榻前，他解开孩子身上的衣服，那些骇人的斑点几乎布满了全身，又检查了眼鼻口耳。


    此时嘴唇发青，眼睛紧闭。


    中途，石青青难受地吐了几口，整个人愈发虚弱，看着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谢梧的脸色也一点点阴沉，居然跟第七站一样的病症！


    他还记得当时的绝望，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游医能解，却是药草难寻…现在类似的情况摆在眼前，石牛村却被封了。


    雨渐渐小了，谢梧刚走出里屋，外头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人未至，就他听到惊慌失措地说：“里正，您快去看看吧！大家伙将林老二家给围了！”


    闻此，里正拄着拐也跟着出了屋，那小伙一把搀扶住直奔村子里去。


    谢梧带着白起暗中跟了过去。


    远远就瞧见林家二房前大门紧闭，门前聚满村民，每个人脸上怒气不减，更有甚者，手里拿了锄头、木铲等农具叫嚣不断：


    “滚出咱们村子！白眼狼！”


    “林老二！你一家的良心都喂了狗吗！”


    “村子封了！告诉你们就算死也是拉你一家先去的！”


    ……


    任外头闹翻天，里面的人也是大气不敢出。


    沈氏拎着一把菜刀守在门口，她朝林老二使了使眼色，让他务必将门堵死了。


    民愤冲天，里正愣是没能挤进去，只能在人群外大声安抚：


    “安静！安静！大家的心情我都明白！咱们现在是要治好各家的哥儿姐儿，得告诉那些衙役们，咱们石牛村只是孩子得了病，并不是瘟疫！”


    老人家提高音量，“要齐心合力先解封才是！到时再处置林老二家，要打要骂还是赶出去，大家说了算！”


    他说得急了，被风呛住，又剧烈咳嗽起来，村民们才注意到，里正又好说歹说，言明此刻最关键的是救人救己！


    一个个才偃旗息鼓，心里明镜似的。


    “好！暂且听您的！不过事情过去，林家必须赶出村子！”


    众人附议。


    “可是咱们现在对哥姐儿的病也只能干着急呀！”其中有人提了一嘴，“若是最后…”


    大家知道救人最重要，就是因为这么些天过去了，病情愈发严重，大家每天都心惊胆战的，就怕漏了风被县里知道，村子一封，救人更加不可能了！


    有妇人大约想到自家孩子，心里难过，一时没憋住啜泣起来…


    顿时，不少人也跟着落了泪。


    气氛一下子又变得沉重。


    谢梧将一切看在眼里，趁着大伙儿都在，他还有一些问题要问，游医说过万物相生相克，能找出病的起因，那离找出药草也不远了。


    那个时空，他虽找到了药草，终究晚了一步。


    “或许我知道抑制此病的方法。”


    简单的一句立马燃起大家的希望，谢梧从背光处走来，像是带着某种信念一步一步走到人前。


    里正望了过来，“此话当真。”


    谢梧难得严肃，道：“当真！但我必须问几个问题，请各家各户好好想想孩子们发病前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遇到什么人或碰到过什么事…”


    经谢梧提醒，那些抽泣的妇人收敛心绪，开始回忆起来。


    其中一人道：“我家云哥儿是跟着青哥儿他们几人一同在村边的砂石溪流里戏水玩耍的！”


    又有人肯定了她的话：“不错，当时我还让草儿莫要贪凉。”


    ……


    又有几人相继说了其他情况，但都离不开砂石溪流，有的孩子是跟着大人去稻田经过那里，有的发病是因为跟前几个孩子有过接触。


    谢梧又问了里长，“那几个跟着青青一起玩耍的是不是最先发病的？”


    里长点头，“这些都跟兴旺说过，他也单独去溪流那里看过，并没发现什么异常，若那里有问题，大家伙儿的稻田就在附近，每日总有两三回从那儿经过，怎么就正好那一次青哥儿几个出了事。”


    他的分析也不错，谢梧又让人去将田兴旺找来，他是村里唯一会医病的，离不开他的帮忙。


    “现在村子被封，大家出不去，但这么拖下去，石牛村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


    谢梧并没有危言耸听，大家心里也都清楚，等田兴旺赶到，谢梧又道：“为今之计总要有人溜出去，我能悄悄进来也能悄悄出去，但兴旺叔还要大家的齐心协力…”


    众人这才想起，眼前的男子并不是住在村子里的，本不会连累他，这个时候选择进来与大家一起共患难，真是难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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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相比林老二家，顿觉以前待他和林家大房那几个孩子过于凉薄了。


    里正最是公允，“小五是个心善的，大家都要相信他，就像相信他能让死地变活地！这一次也一定能带着大家活下去！”


    他的振臂一呼！


    村民们再看谢梧，就觉得男子整个人上下笼罩着一层光，似神佛降世！对他不仅面带信任，更是一脸虔诚。


    谢梧说：“兴旺叔最清楚孩子们的病情，他不能困在村子里，要想办法让他出去。”


    村民们直接问道：“需要我们怎么做？”


    谢梧又将大家围在了一起想了个办法。


    **


    没一会儿，天际泛白，雨完全停了，日光穿透流云映得空中一片绯红。


    村子里男女老少，但凡有力气的一窝蜂抄上家里的农具全部涌上村口去，来势汹汹的场面直接吓坏为首的那名衙役。


    “你们石牛村是要反了不成！”


    边说边将所有衙役召集起来，随时准备对抗群起反抗的刁民！


    村民们在距离村口三米外的地方停了下来，拉出一条人肉墙，将谢梧和田兴旺隐匿在背后，里正作为代表站出来与他们谈判。


    “兵爷！这世道官逼民反呀！咱们石牛村没有瘟疫！我作为这个村子的里正，要求见县令一面，当面陈情事情原委！”


    众衙役许是没想到村子里的人会直接闹起来，又怕被传染，一只手捂住脸上的面巾，一只手提着长矛防御着。


    至于里正的话，他们自然不信，没有哪块地方会承认自己这里出了瘟疫。


    所以没与他啰嗦，只吼着让其带人退下！


    见此，村民们更是激愤，异口同声嚷道：“没有瘟疫！”


    “没有瘟疫！”


    ……


    那呼声震耳欲聋！


    谢梧就是趁着这个时候带着田兴旺偷偷从村口堆得不算高的草垛子里翻身离开的。


    刚绕出来，就碰到同样隐藏在草垛里的林风，三人没敢滞留，先离开再说。


    这一路几乎是用跑的，三人气喘吁吁到了半山腰，林风才问道：“小白哥呢？”


    谢梧指了指山道：“那儿呢！”


    按白起的速度不该在他们后头才是，谢梧又道：“我让他断后，顺道去兴旺叔家取东西。”


    田兴旺平息两口气才插嘴道：“我正担心没有药箱不能帮上忙。”


    没一会儿，白起手里拎得，怀里揣得，身上挂得，满满当当的东西都快将他包裹成一只大粽子。


    只见他飞奔过来，脸黑的不能再黑。


    谢梧眉眼弯弯，笑着对他说：“做的不错。”


    白起闷哼着别过脸，一副再敢多说一字就撂挑子不干的模样，谢梧还想再安慰两句的，此刻也只能笑了笑。


    林风早在白起跟上后，主动将挂在他身上的东西挂到了自己身上，又替他拿了两件，最后实在腾不出手才作罢。


    田兴旺见这小哥儿脾气不小，也很自觉将药箱拎了过来。


    这么一来，白起杀气腾腾的脸色才缓和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