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1章

作品:《重回嫁给宿敌那一天

    二十五年来,何年不断重复这个噩梦。


    梦里的沈初照,一身粗布青衣,站在高耸的伏龟楼上,向何年求救。


    “何年,救救我...”


    这样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娇矜贵女,站在千尺城楼上时,腿都在发颤,何年听她对着北方空茫的雪山,轻喃着,“何年,救救我......”


    城楼下的大梁三皇子普荣达,望着寒风中颤栗的女子,狎笑道,“早就听闻沈娘子资容绝俗,连北境狼王都沉迷于沈娘子的美色,本皇子心慕沈娘子已久,只要沈娘子肯打开城门,本皇子保你下半生...”


    他‘富贵荣华’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一刹青色从高空飘落,伴随着呼啸风声,埋入密集的箭镞鱼鳞阵上...


    顷刻间,血红染透青衣,万箭穿心而死。


    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一生所负者,唯有大将军李信业。”


    何年是研究沈初照的博士生,她翻遍了史书,也未弄清楚沈初照口中,这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何年是谁?


    却很清楚李信业是谁。


    大将军李信业,是大宁的北境狼王,是将大梁逼到漠北寒河以外,不敢踏足大宁北界线的战神,是让北境二十一州诚服的唯一统帅。


    若大将军李信业建在,大宁何至于北境失守,山河破碎?


    而造成李信业惨死的那杯毒酒,就是沈初照在小意温存后,执杯喂他喝下的。


    随着大宁的战神倒下,最后一根脊梁骨被折断,大宁的气数也尽了。


    大梁铁骑一路南下,无数大宁子民死于屠戮和绞杀,皇室贵族被掳走当作奴隶戏耍。


    沈初照也开始了,她断梗飘蓬的后半生。


    她在随笔录中形容自己为,“十年荒唐梦,半生潦倒迟”。


    毕竟,她的一生以玉京城破,皇室被掳为转折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国破家亡之前,这位养尊处优的尚书嫡女,每日晨起敷面用的珍珠粉,只能是南海新鲜采送来的媚川南珠,有一点瑕疵的南珠皆用来铺路。


    而她喜美厌丑到了极致,家中侍奉她的侍女和庖厨,皆要雪肤花貌,不能有一丁点瑕疵。


    她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初恋沈檀,更是在《幽栖录》中自曝,年少为讨她欢心,以天麓山温泉水引入京城白莲池,只为延长子午莲的花期,万金聊薄她一笑。


    可惜,命运的所有馈赠,都暗中标好了价码。


    大宁被北梁的铁蹄践踏,她被迫跟着沈檀南下时,望着匆匆逃难,饥寒而死的流民...


    这位百年世家养出来的娇弱女诗人,立在寒风凛冽的船头,喟然感慨道,“二十三年深闺里,不知人间有饥馁。”


    不知人间有饥馁,所以她穷奢极欲,湛湎享乐。


    不知人间有饥馁,所以嫁给北境王为妻时,她嫌他举止粗俗,是个莽夫。


    就连成亲当日牵手,也必须隔着鲛绡帕子,以防他粗粝的手掌磨破她嫩白的皮肤,更别提每次床事前,她都逼着他沐浴好几次...


    这样矜贵挑剔的性子,和北境酷寒之地,艰难时茹毛饮血才能活下去的北境王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成亲后自然无法和睦。


    因此,被主和派串掇着给北境王下毒时,她虽觉于心不忍,还是在鱼水之欢,柔情缱绻后,执杯喂他喝下了毒酒...


    相比较史书‘红颜祸国,亦有文人风骨’,区区十个字概括沈初照的一生,何年对沈初照的认知要复杂的多。


    她短暂的生命旅程,全部围绕沈初照展开。


    是而,当她一朝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华丽的喜房,身边的侍女唤她娘子,还说她是尚书嫡女沈初照时...


    何年只当是做梦,平静闭上疲累的双眸。


    却听见一个侍女对另一个侍女说,“疏影,你说奇不奇怪,刚刚娘子明明醒了,还问这是哪里,我是谁,我告诉她这是将军府,我是她的侍女兰薰,娘子又闭上了眼...”


    “娘子,娘子”叫做兰薰的侍女,试图唤醒何年。


    何年懒得睁眼。


    “啪”


    侍女将冰冷的手巾,敷在了何年头上。何年浑身一激,破防的睁大瞳孔。


    漫天漫地里,全是红光。


    这是大婚的喜房。


    大红纱帐帘幔,和一室红鸾天喜的布景,刺得她眼睛疼。


    她过去睡梦中,只能看到到沈初照跳楼的影子,昏黄阴翳的天边云涌,城楼下遍布的大梁敌军...


    现在却开始出现面部特写了。


    侍女脸上的绒毛,都颗粒分明。


    真是离大谱了。


    这个困扰她二十多年的梦,快要拍成连续剧了。


    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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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年盯着侍女,思考梦境还要夸张到什么程度时,那个叫疏影的侍女也惊喜道,“娘子,你果然醒了?”


    “娘子,你好些没?可还有不适?”


    ...是在问她吗?


    何年试探着摇了摇头。


    疏影露出放心的表情,转头对兰薰说,“娘子定然是被刺客吓到了,才会昏迷不醒...”


    她向着外间喊了一声,“桂月,桂月,你去小厨房看看,暗香有没有将药熬好?记得,不准其他厨娘碰娘子的药,便是沾了一点异味,娘子也是不喝的。”


    桂月应声离开了。


    何年想起来,桂月,兰薰,疏影,暗香,都是沈初照的贴身侍女。


    逃难途中,胆小的兰薰,为救沈初照而死于流寇胯|下。疏影和暗香死于饥寒交迫。而桂月在沈初照死后,自缢于她坟前的树下。


    何年望着尚且鲜活的侍女,口口声声喊她娘子,脸上大写的困惑。


    她挣扎着坐起身,靠在那里,目光怔忡。


    “你叫我什么?”


    “娘子啊!”疏影也目光茫然。


    “你能看见我?”


    疏影脸上浮现惊恐,“娘子...你不要吓奴婢啊...”


    何年只冷静道,“给我一面镜子。”


    见侍女似乎吓傻了,她只能扶着床沿,穿上大红缎绿孔雀线珠绣鞋,亲自去铜镜前照看。


    光滑如水的凤凰衔花纹镜上,映照着何年的脸。


    只是何年常年短发,素面朝天。


    这张脸却蛾眉纤细,樱桃红口,画着精致的珍珠花钿妆。


    何年细细端详道,“沈初照,就是长着这张脸吗?”


    疏影和兰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娘子,你就是沈初照啊,你忘记了自己的长相吗?”


    何年心道,她没有忘记自己的长相,只是她不知道,原来她和沈初照,长得一模一样。


    看着娘子神识不清的样子,疏影也慌了。


    “娘子,刚刚将军派人来说,刺客已经绞杀殆尽了,让娘子不要害怕...”


    “刺客?将军?”


    何年有些惶惑,“哪里来的刺客?哪个将军啊?”


    疏影不知刺客哪来的,但很确定将军是哪个。


    “娘子,你忘了?将军就是...北境王李信业...您的夫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