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染尽大地，它如少女的红色裙摆，在地上漾开一朵朵红色鲜花。


    黎烛此刻还莫名地有心情吐槽。


    原来精灵的血也是红色的么？她以为会是七彩冰晶琉璃色。


    嗡鸣声震颤，眼前无数的黑袍出现重影，逐渐凝成灰色雾气，视线却又莫名清晰起来。


    倘若有成百上千个人在她面前起舞，她也能精准捕捉到他们发丝飘动的轨迹。


    黎烛将视线径直略过黑炮人，像是坐了快速滑梯般拉到最前方。


    那是一尊青色祭台，看起来很是有些年头，斑驳的时代感缠绕住它，连同它身上扣住的青色圆环都半掉不掉的缀在上面。


    一个老人站在上面，将什么东西放置在祭台中央，黎烛始终看不真切。


    黑压压的吟唱在此刻响起。


    黎烛从没有听过如此窒息的万人合唱，好像从地狱中爬出的魔鬼，又好像黑暗中投进来的阳光。


    它与嗡鸣声一同冲进大脑，她像是着了魔似的，跟着吟唱。


    她听到了……


    她看到了……


    愤怒，无与伦比的愤怒，如火龙一般咆哮着冲向天际。


    它绝望，又歇斯底里被钉在破败的生命树上。


    枯烂的细枝努力张开双臂拥住她，咆哮变得呜咽，他们垂下头，像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被审判的耶稣。


    上万的人一起死亡，那会是什么样的？


    黎烛从未幻想过。


    或许像烟花一般炸开，绽放漫天血迹；又或许安静的匍匐在原地，悄悄化枯而去……


    总之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挫骨扬灰，灰烬久久不愿散去，在漫长岁月里铸就这座山。


    种族消亡。


    ……


    “朱？朱？朱莉？！！朱莉！！！”


    黎烛被疯狂摇醒，力气之大让她险些以为刚坐了飞行员训练。


    她呕了两声，一言难尽地看向光头。


    喻斯礼见黎烛似是清醒，立刻举起一根手指连忙问道：“这是几？”


    黎烛：……


    “不会吧，还没醒？”


    说着，喻斯礼犹豫地看向自己的手掌，思考要不要扇几巴掌。


    黎烛大惊：“一！一！一！”


    喻斯礼终于松了口气，身子一翻，瘫在地上。


    昏暗空荡的甬道内安静下来，黎烛整个人晃晃荡荡还没缓过进来，脑海里充满一双双眼眸，都是一样的灰白，都是一样的漠无表情。


    心脏仿佛被狠狠攥紧，像是被扔进密集暴雨中任由雨水狠狠拍打，钝痛无比。


    她沉默两秒，开口问道：“你看到了么？”


    喻斯礼垂下眼睑，睫毛像个小蒲扇似的在脸上映出一团黑墨，他半晌没说话，久到黎烛以为他睡着了，才轻轻叹息：“我看到了。”


    黎烛躺在地上望向“天花板”，姑且称作天花板，灰白色山石，灰白色的山石……


    真的是山石么？


    甬道内温度又下降了，地上起了白霜，黎烛一时分不清是身上更冷，还是心更冷。


    “好冷。”


    喻斯礼闻言，从背包中拽出一件棉外套，盖在黎烛身上。


    “不只是身体。”


    黎烛抬头与光头对视，她在对方清澈的黑眸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太糟糕了……


    像那些精灵一样，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就好像是她们中的一员，被共感，被共生，被吞噬。


    喻斯礼握住她的手，企图传递给她一些温暖。


    黎烛颤动的情绪在对方平和佛气的眼神中渐渐平息下来。


    “她们是自愿的……”


    “为什么……”


    谁也没有答案，喻斯礼无奈地看着黎烛。


    黎烛等情绪稍稍平复，她开始回想见到的细节。


    那万人祭坛，是在祭什么？地图为什么让她到那里？绿色光点究竟是什么？还有什么她忽视的东西？


    脑袋纷繁杂乱，黎烛一时没有头绪，她正思索间，一双脚直愣愣从她脸上踩过去。


    不应该说是踩，对方像是幻影，对黎烛浑然不觉，直接穿影而过。


    黎烛：……


    她真的是累了，以至于尖叫声卡在她嗓子眼里，半天都没喊出来。


    那两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影，正背对着他们向远处走去。


    女孩儿伸头缩脑地有些猥琐，她抖着肩膀问身边的人：“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


    黎烛这才猛然注意到周遭环境的变换，简直太眼熟了。


    但是……


    超！这怎么可能！


    她眼睛紧张地盯着对面，整个人迅速摸向喻斯礼方向：“这是哪儿？！”


    “还记得刚进山时，你问我是不是有人在看着咱们么？”喻斯礼幽幽地看向黎烛：“是的呢，真的有哦~”


    就是你自己奥~


    黎烛头皮都要炸了，特别是看到另一个‘喻斯礼’回过身，冷峻的面容直直盯着他们俩，她简直心脏病都要犯了。


    这什么？


    这是真鬼么？


    黎烛是很崩溃，她觉得今天一天实在遭受太多不该她承受的事儿了。


    霉国总统都不带这么造的好么！


    黎烛颤颤巍巍指着对面想问些什么，喻斯礼有气无力地先一步解释：“我也不知道，我只比你早醒十分钟，已经看见他们两回了。放心，他们看不到咱们……”


    喻斯礼沉默一下，又开口：“应该是幻境循环，只是不知道这幻境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听到心跳的时候？”


    “幻境？”


    这玩意真实存在？


    黎烛憋着气，卡了半天才问出口：“他们是幻境，那我们现在走出幻境了么？”


    喻斯礼摇头：“还没，还能看见他们就是还在。”


    黎烛想到什么，表情有些难绷。


    “那岂不是说，你现在可能躺在另一个‘喻斯礼’身上？”


    喻斯礼浑身僵硬迅速坐起，顿了两秒又重新躺下。


    “啊，太累了。”


    系统版面的时间偷偷划过。黎烛才发现从来到这片大陆起，竟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怪不得又累头又痛。


    黎烛跟着躺下，悄咪咪的挪挪位置，挨着冒佛光的光头。


    危险好像暂时告一段落，她绷紧的神经有片刻松散。


    “嘶——”黎烛轻呼。


    喻斯礼连忙扭头：“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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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痛。”


    “那我给你念清心咒？”


    “清心咒治头痛？”


    “不治，但或许可以快速入眠。”


    黎烛：……


    像话么像话么？佛祖听到不会把你逐出佛门？


    黎烛婉拒了对方的推荐，她怕自己越念头越痛。


    逼仄的甬道内重新安静下来。


    “光……喻斯礼，”


    “你可以叫我光光，我师父就这么叫我。我们同生共死一场，已经是好朋友了。”


    黎烛：……


    她是想喊光头来着。


    还有，认好朋友是这么随便的么？


    而且，“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这句话她从7岁就不讲了。


    或许是今天经历的一切太让人直击人心，让黎烛的内心罕见的有些疲倦，就连昏暗的空气都觉得温暖且有安全感。


    她从没这般渴望有个活生生的人可以与她一路同行。


    黎烛看着小光头期待而又亮亮的眼睛……好吧。她想，或许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兔死狐悲，不过如此。


    “光光，既然是幻觉……那应该都是假的吧？幻境里的东西，不应该都是可以编造的么？”


    “虽然很想赞同你，但它应该是真的。人为织造出的幻境，理应是不会看到另外的我们。”


    黎烛疑惑，不太明白。


    喻斯礼半坐起身，给黎烛解释：


    “我们有句话，讲‘无上正等正觉’。”


    “嗯……用比较科学的话讲，你知道维度空间么？”


    “高维是可以看到低维生物的。二维观一维，三维观二维，四维观三维。”


    “反过来讲，就是一维是二维的投影，二维是三维的投影，三维是四维的投影，n减一维是n维的投影，n趋于无穷大，是一切的投影源。”


    喻斯礼摊开手掌，示意黎烛：


    “比如我的手，你观它，观的只是面。从正视图、侧视图、俯视图，或者从各个角度，你只能看到它的一面。你会觉得它是立体的，无非是光影造成的错觉，这里亮、那里暗，会让你觉得它是一件物品，而不是纸张上的二维平面图。”


    “而我们人类有长、有宽、有高，是标准的三维生命。这就是三维观二维。”


    “他有多少个二维面？有无数个。你能说哪个面不是它么？因为哪个面都是它。在二维的世界里，他们高度平等。”


    “那在三维的世界里，梦境、幻觉、前世、来生，不过都是平等的的三维投影，他们同样高度平等。”


    “我们同样真实，也同样虚假。”


    “你认为你是真的，那梦境、幻觉、前世、来生，都是真的。”


    “你如果认为梦境、幻觉、前世、来生，都是假的，那你也是假的。”


    “原本我们应该是看不到他们，幻境循环只是一座四维世界架起的桥梁，让我们能短暂相交，但永远触碰不到。”


    黎烛：……


    黎烛听傻了。


    “我们认为那是虚幻，不过是命运在我们本存的的空间交织太深，而我们又看不到另一个面。”


    “但当我们把意识拉高，站在四维的世界，一切不过都是另一张手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