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的心脏跳得好快啊……】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人族和鱼族诞下的人鱼族民，对身为人鱼王裔的徐星落来说，这无异于是一次极为宝贵的体验。


    她今晚不想那么早回到王宫，她还想和他再多待一会儿。


    易行闻言，心口更是不听使唤，双颊像是被熨烫过的泛红。


    【你想要什么礼物？】指节弯曲，易行犹豫了片刻，终是鼓起勇气问道。


    徐星落闻言，蓦然抬头，倏地对上了他暗沉的桃花眸，唔，他的眼睛也好好看啊……


    【呐，把这个送给我吧。】徐星落勾指，将他身侧的那把利刃藏在了身后。


    易行的眼眶泛过一层冷意。


    【你拿它做什么？】


    徐星落咧开嘴角，【等你愿意把你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的原因告诉我的时候，我就还给你，好不好？】


    易行怔了怔，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生得极美的贵族人鱼。


    不，这不可能。


    她为什么要这样关心自己？


    她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卑微如他……又能为这高贵的人鱼做些什么呢？


    【别对我这样笑。】易行别过眼，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徐星落攥紧了那把利刃的刀柄，歪了歪脑袋。


    为什么呢？米娜之前明明说过，她笑起来很好看，并且，没有人鱼能抵抗得了她的笑容……


    徐星落低垂着脑袋，困惑的目光忽而落在了他那条泡在水里的鱼尾，深吸了一口气，她鼓起勇气，再度出声：


    【我可以，摸一摸你的鱼尾么？】


    易行愣住了。


    他刚刚那样对她，她应该伤心得扭头当场沉入海底，回到她海域的贵族的家里。


    彻底抛下他，让他在这座“月亮岛”里，孤独又沉默地死去。


    这样，才应该是他这条血脉低劣人鱼的结局。


    易行的心嘭嘭直跳。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是不肯走？


    甚至，还提出要触碰他的鱼尾……


    他那条险些被母上派人切断的鱼尾……


    “我已经帮你联系了研究人鱼的专家，只要割下你的鱼尾，你就能直立行走，变成正常的人族……听话，孩子，只有这样，你才可以好好的，在人族的王室生存下去。”


    “孩子，这是我保护你的方式……”


    “切断它……”


    “我会让你成为人族王室最尊贵的继承人……”


    母上昔日严厉又显得残忍的话述还在耳畔回荡，可眼前的人鱼的一声声夸赞让易行渐渐有些接不住。


    究竟，他该相信谁的话？


    【多好看的鱼尾……我喜欢这样的颜色……】


    【要是每天都能看到它就好了……】


    徐星落毫不吝啬地投以欣羡的眸光，继而嘴角的笑意也加深了不少。


    易行心乱如麻，她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喜欢他的尾巴……


    可是，为什么母上对他的……只有憎恶……


    易行的桃花眸里涌动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


    徐星落抬手，试图抚平他眉心紧皱的川痕。


    【公主……族长他到处找你呢……得快点回去了……】


    抬起的手顿在了半空，徐星落偏过头，望见海面探头的米娜，听到米娜焦灼的语气，看来她今晚不能继续陪在他身边了。


    和这条有着漂亮鱼尾的人鱼交换了姓名，徐星落泅着海水，恋恋不舍地扭过头。


    【易行，我走了。但是，你可以……经常来看看我么？】


    闻声，易行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了蜷，掌心更是发烫不已。


    他紧紧抿唇，凝望着海水中浸泡在月光下的人鱼王裔，心中的忐忑和震撼难以言表。


    人鱼王裔，她竟是人鱼族族长最宝贝的孙女……


    人鱼族未来的继承者……


    她竟然，想要他去王宫看她……


    可她是公主，易行自知想要见她一面极为困难，可是，既然她提出来了，那么，他一定要为她做到。


    鬼使神差办般，易行僵硬地点了点头。


    余光注意到了易行的小动作，徐星落惊喜地扬声，又叮嘱道：


    【对了，你刚刚流了那么多的血，要好好养伤，然后带着你漂亮的鱼尾，来找我……】


    【易行，你要记得我们的约定，一定要来找我啊……】


    徐星落挥了挥手，终是被米娜拉着一同朝前潜游。


    易行的目光顺着海水的波纹推动往前，他很清楚，她和她的侍者奔赴的方向，正是海域人鱼王宫所在之处。


    月亮岛的初见，这一晚的一切，易行不论过了多久，依旧历历在目。


    然而，坐在人族王妃位置上的时慕，他的母上却执着地劝说他割舍下那条人鱼。


    “那么多年了，你离开王室，为什么还没想通？”


    “舍弃那条碍事的鱼尾，你才能在人族里好好生存下去……”


    可是那位人鱼族的王裔，最尊贵的人鱼公主，亲口夸赞他的鱼尾好看。


    跪在人族的王宫殿前冰冷坚硬的彩绘地砖上，易行别过头，桃花眸倒映着哥特式皇家建筑特有的斑斓玻璃窗户，那绚丽得让人晕眩的彩色，却远不及他心中记挂的那条人鱼半分。


    见他迟迟不答，时慕拧紧眉头，恨铁不成钢：“你为什么这么固执？”


    “如果母上召我回来，还是为了说这种事，我则不愿再做王室的一员。”


    易行没有忘记，那条人鱼，尊贵的王裔，还说过，要让他带着鱼尾去见她……


    她想要每天都看见他……哪怕只是喜欢他的鱼尾……


    那也是他能见到她的最好的筹码了……


    如果没了这条鱼尾，他怎么还有机会接近她……


    时隔这般久未见，易行心里对人鱼王裔的思念不仅没有消退，反倒越发加深了。


    他很确定，喜欢她……


    多可笑又荒谬的事情！


    他这条不被两族悦纳的，有着卑贱出身的人鱼，此时此刻，正在恬不知耻地肖想着——不属于他的，那轮高悬于海域人鱼族王室的月亮……


    倘若，他从未见过那月亮就好了……


    不，这样一点也不好。


    易行陡然一想。


    随即暗暗为自己感到万幸，多么难得，他竟然在濒死之余，误打误撞地见过了此生对他而言，最美的景致。


    他所恋慕的，月亮。


    无法触及的，妄想。


    因而，如果可以，他宁愿从此沉浸在梦境之中，这样，可以在珊瑚礁的缝隙里，趁着人鱼王裔成年大典出游时，藏匿在鱼群中，多看她一眼，只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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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一眼，便再难以挪开了……易行暗暗斥责自己的没出息，随即单手掩面，遮掩了桃花眸里隐隐涌动的兴奋和期待。


    真是，太可惜了。


    为什么，他不能再大胆一点？


    易行抚了抚心口，胸膛的皮肤上，那处划痕早就愈合了。


    他却巴不得再次用海藻类生出的尖刺，强行把那划痕加深；


    这样，留下的伤疤，会不断地提醒他，那段极为晦暗的，不可为旁人道的回忆。


    ——高贵的人鱼公主，曾经在那一晚，来过他身边，俯下身段，一点一点的舔舐着他的伤口……


    甚至，她还笑着替他驱散了弥漫在他周身的——那股沉寂的死亡气息……


    从月亮岛的分别之后的每一日，易行迫切地想要留住有关她的一切。


    再次见到她的心思，也紧跟着越发强烈。


    想要彻底得到她的卑劣慾望，更是不分昼夜的，无休止地折磨着他。


    可是，她亲口叮嘱过，不要再让心口受伤了，易行这才在每个极度思念她的夜里，强忍着不再制造新的划痕。


    眼看着心口的伤痕早就荡然无存，以至于他彻底找不到任何证明她出现过的可靠凭据……


    不，过往的这些，都不是他的梦……


    他所思慕的公主，切切实实来过他的世界。


    被时慕赶出皇室，易行没有任何的失落，反而越发坚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在这人族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这样，到了来日，他才有资格站在人鱼王裔的面前，与她比肩。


    若还能为她遮挡风霜，便是他的荣幸……


    偶然间，易行得知他的小舅舅——人族里老国王的幺子，竟被人鱼王裔堂而皇之地邀请到了海域做客……


    易行知晓，此时此刻的他，心里深处的嫉妒便如同阴暗的海草，滋生出无限的分支，缠绕着他谨慎又克制的心脏，直到把它撕扯得粉碎。


    重新拼接而成的心脏，透露着腐朽的阴暗气息，扭曲又幽森的漩涡——以至于他那股最初的，热烈的爱意渐渐被吞噬。


    【必须得到她……】


    【人鱼的王裔，海域最为尊贵的人鱼公主，必须属于他……】


    【只能属于他……】


    当善意被偏执彻底揉碎，就会被怨念催化，产生新的化学反应，以至于从那本就狭小的心腔的器皿里，放肆地迸发出极为贪婪的渴望。


    直到……彻底浸染了他眸中的光泽。


    只要……只要他伺机在接下来的成人礼上，动些手脚……


    那么，人鱼公主，就会彻底的，属于他……


    人鱼族长为了庆祝人鱼公主成年，特意邀请海域各族贵客的午宴。


    对于易行来说，这次，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宴会上各族的宾客推杯换盏，一个个面红耳赤。


    “公主，我去找海医要些解酒的药品来……”


    “米娜，要快点回来。”被米娜扶着暂离宴会，人鱼王裔瘫坐在珊瑚苑的秋千上，低垂着首，鼻息缓缓，困意十足。


    醉了酒的人鱼王裔，面色越发透着极为蛊惑人心的绯红，比他在岸边见过的枝头盛放的红茶花还要鲜妍绮丽。


    只一眼，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易行很后悔，早知能见到如此美得惊心动魄的景致，便早点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