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紧紧抱着钱袋，第一次拿着这么多钱的她，人有点懵，走起路来都有些飘飘然，那模样看得圆宝想笑又不敢笑。两人刚到家门，牛叔家的大儿子抬着扁担便赶上来了，宁氏才想起自己托他帮忙买的粮食没有拿，赶紧招呼人进屋里去。


    大郎没多留，东西放下就走了，跟宁氏说之后要是带东西去镇上，家里说一声就成。


    好生把人送走后，宁氏让正宝帮忙，两人把米倒进米缸。


    米粒落下“沙沙”的声音轻响，正宝嘿嘿笑着，“娘，这声音真好听。”


    “是啊，很好听。”宁氏感慨道。


    米缸挺大的，一斗米约莫十二三斤左右，全放进去了也就占了四分一左右的空间，一家四口围着米缸瞧，光看着就觉得饿。


    晚食是稀粥，哪能不饿呢，宁氏打开了粗面的袋子，简单地煮了锅疙瘩汤，一家人就着油灯那微弱的亮光，在院子里头用膳。


    家里的盐是族里各户匀出来的，宁氏舍不得用多，所以这疙瘩汤和之前的菜粥都是寡淡的，但人饿着的时候没那么多讲究，面疙瘩软软的热热的，喝上一口热汤，整个胃部都舒服了。


    六个花样儿一共卖了一百八十文，按规矩给带货的人两文，还了一百文又给族里交了二十文，粮食花了六十文，最后到手里就剩下四十八文。


    宁氏从怀中将钱袋慎重地交到方大富手中，“孩子他爹快看看，这是我们圆宝赚的钱，我们有钱了，可以给你继续买药了。”


    方大富将铜板倒了些在手中，细细的摸着，忽然转身去抱着圆宝嚎啕大哭，“我的儿啊，赚钱养家本该是爹要做的事情，爹让你们受苦了。”


    从前在老方家，爹娘有好吃的都留给小弟，说他和二弟都是哥哥，得让着弟弟。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就习惯了，似乎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当初娘要把正宝读书的机会让给小弟，他自然是不肯的，但是娘说了，因为圆宝时常要吃药，家里都没钱给小弟娶媳妇了，这是他们大房欠四弟的。他心生愧疚，也就让了，心里头还想要下田时要多费点力气，把地伺候好了，好让家中能多得些银钱，日后好给小弟说门号亲事，即使家里分吃分给他们少些，他也因为愧疚，觉得这是应当的。


    直至他因为小弟受了伤，爹娘却要跟他绝亲，把他一家子赶出了家门，再见圆宝出了老方家后吃了几顿饱，气息就明显好了起来，药都不用吃了就能走能跑的，他就什么都想明白了。


    爹娘的心是偏的没了边，怪他蠢钝，连累了妻儿。


    方大富发泄般的大哭，宁氏听着这哭声也忍不住抹泪，正宝蹲在一旁低声跟着哭，圆宝没有经历过老方家的那段日子，但是听着这哭声，心里头也很是难受。


    这一夜，除了圆宝，其他人可能是因为情绪发泄开来了，都睡得很沉。


    圆宝躺在床上，想着要怎么让家里的日子好过起来。


    光卖花样是不能够的，不是她懂得画的花样少，而是这价格实在是太低了。


    她对自己的花样很有信心，其实从成衣坊愿意免费提供布料的事情便能够看出，她的花样必定惊艳了成衣坊掌柜的眼，这样的花样别说是镇上，就是放城里卖也是能卖出好价格的，可想而知那成衣坊按着花样制作成手帕或者绣在成衣之上，必定是一笔大的进项。


    可是，对方只给了她三十文。


    三十文，只够买一斗粮食，他们一家四口，若是吃干饭吃饱饭，大概只够吃两三天。


    这成衣坊的掌柜就瞧着他们是乡下人好欺负呢，若是她们家里有人会刺绣，就是去镇上摆卖，赚的也绝不是这么一丁点儿，可是别说家里人不懂，这村里就是有一户能有这手艺，也不至于穷成这样。


    成品不用想，花样也得继续卖，只是这一回，她打算不再绣从前的小花样了。


    一连数日，圆宝几乎都待在屋子里头画花样。


    宁氏咬了咬牙，早上去市集买了肉。


    一斤猪肉就要三十文，手心那么点儿大的也用了十五文，回来把肥肉切出来煎出油装入罐子里，然后捞起了油渣子，把剩下瘦肉放进去炒几下，倒了水进去煮汤。


    肉的香气在熬油的时候就已经蔓延了开去，家里清汤寡水了这么长的时间，就连方大富闻到这香气，都拄着拐杖让正宝扶着走到灶间。


    “娘，你是在煮肉吗？”正宝满眼亮光。


    宁氏在另一边的炉子里烙着饼子，应了一声，“圆宝画花样很费神的，得给她补补，待会儿你们可以喝些肉汤，但肉都得留给圆宝，知道不？”


    “应当如此。”方大富说完，看了正宝一眼。


    正宝举手发誓，“我不会吃的，汤也给妹妹吧。”


    “那倒不用。”宁氏微微一笑，“汤是够的。”


    汤是够的，但是没什么肉味儿，不过光是汤面上那星星点点的油光和香气，就让正宝笑开了颜。


    圆宝坐下看见四个碗里就她碗中有肉，便从自己碗中夹出来分了。


    “娘不喜欢吃这个，你吃。”


    因为肉都放圆宝碗中了，所以她就只给圆宝准备了筷子，想要把肉还回去，只能递碗过去让圆宝夹回。


    “爹也不喜欢吃。”


    “哥哥……”正宝咽了口水，“哥哥也不喜欢吃。”


    “你们不吃的话，那我也不吃了。”圆宝哼了一声，把碗放在桌上，拿着饼子干啃。


    自从服用了生露后，她的身体渐渐恢复过来，现在对于肉已经不那么迫切地需要了。并且，由于生露的效果太好，她现在已经不再服用生露，甚至给家里的水那半滴也不再放了。整个村子都知道他们家穷得响叮当，若是他们红光满面地走出去，别人会觉得他们古怪不说，爹娘他们自个儿怀疑自个儿都要吓死自己。


    她自己的身体好控制，不吃肉也没什么，但爹娘他们还是需要补充营养的，圆宝态度坚决，若然他们不吃，自己怎么也不吃。


    “好了好了，你是个孝顺的孩子，爹和娘都吃，你哥也吃。”方大富做了决定，宁氏不好说什么，把汤喝完后，小口小口的吃肉。


    正宝心里头可喜欢妹妹了，肉在嘴里反复咀嚼，细细地感受肉味儿，还幸福地叹了口气。


    “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吃肉吃到饱。”圆宝认真地说道。


    正宝狠狠地点了点头，“谢谢妹妹，哥哥也会努力种地，让你吃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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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饭吃到吐。”


    圆宝：“……”这大可不必。


    平淡的日子又过了两日，宁氏又去请隔壁村的郎中来了一趟，给方大富看病。


    郎中仔细看了方大富的状况后很是惊讶，反复问他是不是找别的郎中看过，或者是服用过什么药物。


    “崔大哥说笑了，咱们这边就你一个郎中，还能找谁看？我们家这条件你也清楚，前日吃了一口肉已经是掏空家底，哪儿还有钱买别的药吃。”


    崔郎中想想也是，笑道：“许是你平日身体健壮，吃得饱了就恢复得好，你内伤没什么大碍了，就是这腿还得多养两三个月。”


    “还得两三个月啊。”方大富有些发愁，他原本想着这腿要是好了，那就给牛叔家补些钱，把地要回来自己种的。


    崔郎中失笑，“你这是底子好才恢复得快，一般下肢骨头伤了，没五六个月也不能下地呢，哎，你真没用什么别的药？”


    “哎呀，真没有，就吃了两片肉。”


    “那你多吃点肉。”


    崔郎中让正宝跟他回去拿药，收了十五文的诊费和药钱就走了，宁氏怕方大富又偷偷走路，念叨了好一会儿，翻出家中剩下的银钱，又去买了肉。


    只是这回肉是真的就那么两口，宁氏就只给方大富和圆宝，板着脸不让他们分出来。


    家里又回到了一文钱都没有的时候，不过每日的糙米粥多了些油花。


    整整十二天过去，圆宝终于画完了花样。


    这一次，她只画了三幅，一副大两幅小。


    小的跟之前的手帕一样大小，大的可用在衣服的制作，三幅花样以荷花为主题，尤其是那大幅的花样，荷花有高有低，有绽放有含苞，配以荷叶的延伸，添了一双小鱼做点缀，瞧着仿佛看见河塘秀色，美不胜收。


    “画得真好，跟真的一样。”


    “这花太漂亮了。”


    “妹妹太厉害了，我天天在村尾都看到这花，可是让我画，我肯定画不出来。”


    事实上，圆宝已经故意画得不那么形象了。


    “我也是练习了许久才画得出来的。”圆宝指了指墙角。


    宁氏这才发现，房间墙脚上画着很多丑丑的荷花，顿时从惊叹变成了心痛，“娘的乖女儿，真是辛苦了。”


    圆宝点了点头，是挺辛苦的，为了制作自己这个“努力”的过程，她蹲得腿都麻了。


    “我去牛叔家找他们大郎帮忙带去镇上。”宁氏伸手去想要收起这布，可看见自己手上粗糙的茧子，立刻又收了回来。她双手在衣摆上搓了搓，“我让牛婶的孙女来帮忙收。”


    小孩子皮肤嫩，不会伤到布，大郎跟着过来取布的时候，也是赞叹不绝，“这花样儿太漂亮了，要是掌柜的不给够五十文我就不卖他了。”


    五十文？这怎么行！


    圆宝一个激灵，拉了拉大郎的衣袖，“叔，我求你个事，这套花样儿你给掌柜的时候，不要跟掌柜谈价钱，你就跟掌柜的说，让他看着给，他给多少你收多少。”


    “啊？这怎么行，要是他说给一文呢？”


    “一文就一文，你照收便是，反正你不要给他报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