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朝意从青棠身旁走过，发出一声轻笑。


    “刚进净元宗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经书上的话都记不住，还自荐。我建议你先回去通读净元宗的经书典籍，再来试试。”


    何朝意身后的几个内门仙侍纷纷朝青棠投以轻蔑嘲讽的目光，大步走向殿外。


    陈焕安慰道：“玄钦长老要求很高，做他的仙侍不一定比在外门好。前人已经问过无数遍，也没见他同意过，你不必太在意。”


    虽然在宣律殿的众人面前丢脸，但他不是第一个了。


    “我没事，他说得对，我对净元宗的经文一窍不通。”


    玄钦的心性凉薄，坚不可摧。


    仅剩五个月时间，或许不太够。


    这次自荐失败后，青棠又回到从前伐檀、送木的生活。


    闲暇时，青棠去藏书阁看了几本经书，比在合欢宗学法术的时候还刻苦，终于记住了玄钦上次问的识心到底是什么，然后伺机在玄钦外出时碰上一面，告诉他上次没有答上来的答案。


    玄钦如往常般清冷端方，丝毫没有心软的样子，“你有看经文，但是并没有领悟其中的道理，为的只不过是应付我。”


    你猜对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青棠长睫轻颤，楚楚可怜地看着玄钦：“师祖，我是不得已才来净元宗的，我想……尽快还债，我家里欠了许多债，你就收下我吧。”


    对不住了，道慧，打一下感情牌，看看玄钦买不买账。


    玄钦依旧没有动容，只留下一句话便走了，“我不收你，到别处去。”


    青棠对着玄钦离去的背影腹诽，他的心是石头做的，还是自己演得太假？


    -


    此后几日，青棠没有再去珈岚峰。


    因为他正在伐檀时，突然腹痛不已，躬身靠着树吐出一口血。


    凌波阁的索颐给青棠下过毒，其中有一味极为罕见的毒名叫芪酸，没有现成的解药，也无法清除。


    侥幸的是这种毒不致命，只是毒发会很痛苦。


    现在看来是余毒发作了。


    青棠擦掉嘴角的血，从芥子袋中拿出一枚丹药服下，腹痛之感才慢慢平息。


    深夜，腹痛之感又起，丹药已经全吃完了。


    青棠额头冒冷汗，蜷缩成一团来回翻滚，突然想起在送檀木去珈岚峰时，曾经看到过芘草。


    芘草能止痛，微毒，但是毒性可以后面化解。


    青棠穿上外袍，打开门走入了银白雪地，飞快地朝珈岚峰而去。


    此夜，玄钦正在修炼，察觉到外面的风动，吹来一丝淡淡的妖气，是那个小仙侍身上的气息。


    玄钦走出宅院察看一番，走入了松林。


    青棠在松林里挖了几株芘草，听到附近有动静转身想跑，玄钦已经瞬移到了他面前，“你深夜到此干什么？”


    青棠拿着芘草，“我来采一点草药，马上就走。”


    玄钦看青棠脸色苍白，举止奇怪，不由多问一句，“芘草有毒，你采来做什么？”


    “我用来……”


    青棠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往前倒向玄钦。


    玄钦本想用法术将青棠支开，可是鬼使神差地没忍心让他坠在雪地中。


    玄钦搂住青棠，心弦悸荡，发觉自己竟然并不排斥这样的接触。


    怀中人蹙着眉，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暖香，很像狐，身体在微微颤抖。


    玄钦抓住青棠的手腕探了探脉象，将他打横抱起回到自己的宅院。


    重明鸟站在架子上，见到主人抱着一个男子走进来，歪着头好奇地盯了一路。


    青棠昏昏沉沉，腹部像有尖刺锥痛，有人托起他的后脑勺，掰开唇，喂了一口温热的汤药，汤药服下后顿时就不痛了。


    玄钦将青棠放在床榻上，想起初见他时，道慧急匆匆跑下山的身影，他是道慧带进来的？


    翌日，陈焕来到临溪小院，发现大门敞开，里面没有青棠的踪影，立刻跑去告知道慧。


    道慧心道，这小子不会是跑了吧？


    紧接着，玄钦用灵令召唤道慧，“来珈岚峰一趟。”


    道慧心情忐忑，不知玄钦找他何事。


    他很忌惮玄钦，看见他就发怵。


    不光是担心玄钦发现他私底下在外面放了一些债，另外道慧还亲眼目睹过玄钦斩杀饕餮的威慑狠绝模样。


    真如道不像其他道有那么多忌讳，以识心明法为宗旨，但是玄钦斩杀饕餮的场景和那身高风亮节的白袍太过反差。


    玄钦像个菩萨，但不是普度众生的善菩萨，而是千面菩萨，看不透。


    来到玄钦的院子时，玄钦正在院中刮绿檀粉，打香篆。


    道慧毕恭毕敬地行礼，“师叔。”


    玄钦看了道慧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


    他将檀木粉放到香炉中，用香押将香粉细细压印成莲花纹，香粉印出的莲花纹完美而饱满，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那个在宣律殿向我自荐的小仙侍是你带进来的？”


    道慧当然知晓青棠在宣律殿自荐失败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玄钦不会要他，但是不知道玄钦为何会这么问，“是，师叔。”


    玄钦将香点燃，盖上香炉，檀香清幽地飘散开来，“他是什么身份，因何故来到这里？”


    难道是青棠闯了什么祸事？但是也没听到风声。


    道慧心弦紧绷，说话吞吞吐吐，“他是上山来求道的。”


    “呵。”


    玄钦发出一声轻笑，轻抚衣摆坐下，拿起桌上的翡色念珠。


    道慧埋着头，心中思索玄钦到底想问什么，该怎么应对。


    玄钦说：“你往外面放债的事情，让他们来这里做仙侍，我没有过问，但是那个小仙侍的底细我必须知道。”


    道慧松了一口气，不是找自己麻烦就行。横竖青棠已经逃跑了，若玄钦真想知道，告诉他也无妨。


    “他叫青棠，是步六孤聿修的儿子，步六孤聿修托我将他安顿在丹顼峰避风头。”


    玄钦捻着翡色念珠，步六孤氏确实有妖族血脉，难怪会在青棠身上嗅到妖气。


    “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氏族的人了，最近绫波阁好像在追杀他，是吗？”


    “正是。”道慧怕玄钦误会又急忙解释，“青棠和那件事无关，步六孤聿修向我保证过，我才答应把青棠留在这里的。”


    玄钦看着道慧的神情变化，在思忖他说的真假，“可是，我听青棠说他欠了你很多债还不完，所以才来找我自荐。”


    道慧慌忙地摆手：“他爹欠的那三张借据早就还完了，欠债只是一个幌子，这是他爹故意让我这么说的，为的只是把他留在这里。”


    聿修对道慧说，青棠不会甘心待在净元宗的，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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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一个不得不让他留下的理由，这是在保护他。


    道慧和聿修打交道多年，此人亦正亦邪，也不知他说的话几分真假，但是聿修拿了他的把柄，只能照做。


    玄钦神色平和，但说出的话带着几分怒意：“他把净元宗当什么地方了？客栈？”


    道慧埋下头，语气低微：“他说过只是暂避风头，过一阵子就能把青棠放走。”


    “找到聿修，让他赶紧把人带走。”


    道慧一惊，“这……青棠还在净元宗？”


    玄钦指着禅房旁的一间小屋，“他在那里。”


    道慧纳闷，也不知青棠犯了什么事被玄钦抓住关起来了，厚着脸皮对玄钦说：“师叔还望看在他年少的份上，饶了他。步六孤聿修说了，现在不能放他走，至少要等两年后。”


    玄钦说：“他身上有剧毒，极有可能是绫波阁的毒姬索颐下的，万一他死在这里，谁来负责？若消息走漏出去，说有人死在净元宗，还是与绫波阁有关，如何收场？”


    道慧这下懵了，“剧毒？但是我看他的样子挺正常的，怎么会？”


    “你去联络步六孤聿修，青棠暂时留在我这里。”


    “是，师叔，我尽快找到他。”


    道慧怎么知道聿修在哪里，绫波阁追杀那么紧，只有碰运气。青棠留在玄钦这里也好，省去了麻烦。


    玄钦走进屋子，青棠还在沉睡，双唇的弧度柔和，下唇的唇珠明显，肤色很白，裸露在外的手背隐约看得到青筋，骨节分明。


    索颐的毒号称天下无双，青棠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也不知何人为他解了毒，但没有彻底清除。


    江湖上传闻索颐死在魔界，这下要除去青棠体内的余毒还甚是麻烦，但是这与他玄钦有何干？


    他和青棠没有任何干系，只是凑巧在松林里发现了青棠毒发，以慈悲为怀施救而已。


    青棠的手抽动了一下，玄钦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给他诊脉，一直没有松开他的手腕，立刻收回手。


    青棠睁开眼看到了玄钦，“师祖，我这是在哪？”


    他只记得夜里去采芘草被玄钦发现，随后就昏昏沉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玄钦面色如常地说：“这里是我住的檀院，以后你就在我这里做仙侍，尽快还了债，就可以离开这里。”


    这不是歪打正着？


    青棠坐起来问道：“多谢师祖相救，不知你是用什么药？”


    玄钦从袖中拿出一朵褐色灵芝，“这是太虚灵芝，以后发症时用它在温水中搅动几番，然后服下灵芝水，可缓解疼痛，抑制毒性。”


    太虚灵芝吸收日月精华而生，千年一生，服下可延寿千年。


    青棠收下太虚灵芝，“师祖，这个一起加在我的债务里吗？”


    “不用，明日起开始抄写经文，用经文抵偿。”


    “……好。”


    比还灵石好，可能玄钦也知道他还不起。


    玄钦问：“你现在能走吗？”


    “可以。”


    “檀院里不住外人，我带你去你住的地方。”


    能被玄钦救起，在这里待一夜已经是运气，青棠也不认为玄钦会因此就敞开心扉，先从仙侍做起。


    青棠掀开被子下了床，将一旁的外袍穿上，手撩起长发时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


    玄钦将视线移开，转身走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