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虞半信半疑地盯着苏朝夕，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骗子……”苏朝夕小声嘟囔，一边抓紧时间爬下床。


    还没有完全散去的酒精作祟，她一落地就被阵眩晕突袭，身子晃动着往后倾倒。


    幸好一双有力的手从后面轻轻托了把。


    “谁是骗子？”宁不虞见苏朝夕站稳便立即松开手，“难道不是你吗？”


    苏朝夕上下嘴唇不快地抿起，毫不掩饰地哼了声，“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知道你银行卡密码的？”


    宁不虞盯着她看了会，没有出声，片刻后下了床。


    “私家侦探，监控，黑客盗号……”宁不虞漫不经心地罗列，“以苏小姐的财力，想知道一串数字还不容易么？”


    苏朝夕看着慢条斯理整理着装的宁不虞慢慢咬起下唇。


    明明昨晚还说着什么“只要你需要，我就会帮你”的垃圾情话偷她的好感度，今天就变回了冷酷的原型。


    苏朝夕委屈吧啦地撅嘴，接着怒上心头，心下大骂自己再信宁不虞鬼话就是脑缺。


    宁不虞瞥见那双桃花眼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心里蓦地一顿。


    苏朝夕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更何况，她有什么理由说谎呢？


    她是苏氏集团千金，难道会为了还没平日零花多的存款去大费周章地盗取他的银行卡密码吗？


    但密码的事确实难以解释。


    要说不为财，难道……是为人吗？


    宁不虞脑子里飞快转过数种猜测，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微妙了起来，狐狸眼目光闪烁，一时间有些不敢看向她，嘴上生硬地调侃，“苏朝夕，你……难道是要哭了吗？”


    说完宁不虞心里就咯噔一下，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对面的苏朝夕立时大怒，刚还楚楚可怜的桃花眼变得凶神恶煞，“你才哭，你全家都哭！”


    “全家”一词脱口而出，苏朝夕就立马后悔了，声音停下，有些忐忑地望向宁不虞，“我不是那个意思……”


    宁不虞闻言薄唇微抿，表情又变回了平时那副冷漠又漫不经心的样子，接着冷冰冰地说，“醒了就走吧，苏朝夕。”


    他转身朝卫浴间走去，头也不回地说，“我就不送客了。”


    苏朝夕僵立在原地，望着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浴室门后面。


    她有心想叫住宁不虞，解释是自己嘴缺，但每次话到嘴边都被倔强的傲气堵了回去。


    为什么要她来解释呢，明明是他先招惹她的，现在是，从前也是。


    苏朝夕见过那双凉薄的狐狸眼含情脉脉时的样子，薄唇吐着温柔的气息，贴在她的耳边很轻地说，“我喜欢你，朝夕。”


    同样是这双狐狸眼，随着时光荏苒，逐渐变得疏离，看向她的目光染上了冰凉的审视。


    苏朝夕能真切地感觉到有什么在他们之间悄悄改变了，但她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也对这种改变束手无策。


    她焦虑过，彷徨过，在晚上想着宁不虞彻夜难眠过，却还是没能阻止他说出那句冰冷又坚决的“苏朝夕，我们分手吧。”


    十年过去了，苏朝夕却还能清晰地记起那时从没有过的冷静的自己。


    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冷静地接受了被甩的事实，冷静地接受了五年初恋的乍然结束，然后冷静地跟他道别回家，接着是维持了整整一周的高烧。


    等她恢复神智病愈，才从旁人那里得知宁不虞离开了，从此杳无音讯。


    他强势地进入她的世界，离开时也这样地干净利落。


    不像她，心里多情，嘴上又倔硬，最后只能内耗自伤。


    苏朝夕走出房间，狠狠地甩上门，声响震天，甚至还能感觉到周边的墙壁微微震动了下。


    但她一点也不在乎，只恨这下没能震塌宁不虞的房子。


    苏朝夕忿忿地大跨步走出大楼，站在街边打车。


    宁不虞的公寓有些偏僻，此时又值凌晨时分，街上空无一人。


    四周都被浓郁的漆黑包裹，只有穿插在其中的暖黄色路灯照亮四周的一小块区域。


    但暖色灯光让本就闷热的空气更加令人难受了。虽然是夜晚，但白天炽热气息的余温仍旧徘徊在路上。


    苏朝夕感觉自己现在就像全身都浸泡在滚烫的温泉里一样，祸不单行的是，她还死活打不到车。


    等叫醒家里的司机林叔过来接，再开到咖啡馆天都亮了，贪嘴的臭栗子不用说肯定叕去世了。


    除非现在有人肯送她，不然怎么算都来不及。


    但苏朝夕一想到才大发脾气离开就又要回去低三下四地求宁不虞，就感觉比自杀还难受。


    她沿着冷冷清清的马路向前走，平时爱得不行的限量版高跟这时候不断磨着脚尖，又疼又累，又热又闷。


    再加上这轮肯定又救不到蠢猫的焦虑和烦躁，身心俱疲的苏朝夕越想越觉得委屈，随之阵阵酸涩涌上鼻尖。


    此时四周无人，没了平时的小姐包袱，她气急得不管不顾地甩掉鞋子，毫无形象地在路边蹲下抱头，小声啜泣起来。


    自己一定是世界上最惨的富n代了，全世界都在与她为敌。


    过了会，沉浸在悲伤中的苏朝夕听见一阵车胎碾过柏油马路的声音。


    她抬起头，黑色的车正好在身边停下来。


    但苏朝夕瞥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有了上回，她这次一下便认出了是宁不虞那厮的车。


    喇叭响了下，苏朝夕没有停下步子，接着车门打开声响起，她仍旧充耳不闻地往前走，表情坚毅地能入党。


    宁不虞拽住她的胳膊，“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烂好心，”苏朝夕用力地甩掉他的手，看见他拎着的高跟，心里又气又尬。


    她不客气地把鞋子夺过来，也不穿，继续光着脚往前走。


    走了会，身后还是静悄悄的，即没有人上来追她的脚步声，也没有响起车门打开的声音。


    苏朝夕正在气头上，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地回头看了眼。


    宁不虞还站在刚才的地方，静静地望着她。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狐狸眼因卧在眼下的青色显出丝疲惫和无奈。


    他见她停下望过来，这才开口轻声说，“现在是凌晨，这里很难打到车。”


    苏朝夕虽然心里明白他说的在理，但就是不想这么轻易妥协。她不接话，也不转身走，只执拗地站在原地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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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朝夕脸上的妆被泪水和汗水双重夹击，已经毁得面目全非。漂亮的桃花眼因为晕开的眼线，变成了浓郁的烟熏妆。


    她孤零零地站在空旷的马路上，单薄的身体背着路灯，提着鞋光着脚瞪着他，活脱脱一副被负心汉抛弃的可怜怨妇模样。


    宁不虞同她相互对视了会，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他叹了口气，慢慢走到跟前，去接她手里的鞋子，这回没被拒绝。


    宁不虞心知是大小姐脾气散得差不多，斟酌地开口，“所有人都看见是我带你出来的，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恐怕你父亲不会轻饶我。”


    苏朝夕冷冷地哼了声，“你果然只是为自己着想。”


    宁不虞见她肯跟自己上车了，也懒得多解释，他们的交集恐怕也就这一晚罢了。


    “去哪里，”宁不虞听见副驾驶位安全带扣上的声音问，“苏氏老宅还是你自己那？”


    “都不去，”苏朝夕撇撇嘴，报出猫咖的地址。


    宁不虞微微讶异地瞥了她一眼，“那是你的店？你不是一直说……”


    “说自己猫毛过敏，一根毛都能要了我的命。”苏朝夕飞快地帮他补完剩下的话，僵着脸说，“快点开车，还有别说话，我不想听。”


    宁不虞被小小噎了下，看了眼已经重新转过头望向另一边窗外的苏朝夕，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想理睬他的生冷气息。


    宁不虞不再多说。


    一路上车里都很安静。


    宁不虞听见咚咚的敲击车窗的声音，瞄了眼，见苏朝夕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过去了，脑袋歪向一边，随着车子颠簸时不时磕着窗玻璃。


    没了大小姐脾气的脸看起来顺眼多了，连花了妆的恐怖模样都开始透出可怜兮兮的味道，惹得人一片心软。


    大概是太累了，苏朝夕没有醒过来，咚咚声持续了会，仿佛有气无力的鼓点敲击在宁不虞的心上。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停下车，伸手小心翼翼地把人拉过来，毛茸茸的脑袋随着倾斜角度歪倒在他的肩上。


    然后宁不虞才继续开车。


    苏朝夕一直到快到的时候才醒过来，之前的怒气因为饱饱的一觉散得差不多了，此时睡眼惺忪，声音软软地问，“咱们到了没？”


    宁不虞不作声，又好气又好笑地想睡前还是要同人一刀两断的决绝，睡完后就又变成“咱们”了，苏朝夕真是一如既往地忘性大。


    “到了。”宁不虞在路边停下。


    苏朝夕看见熟悉的店面，没等车完全停稳就飞快地打开门跑了出去。


    她看见锁上的店门，这才惊觉自从接了咖啡馆就一股脑扔给桃子打理了，自然没有钥匙。


    苏朝夕不死心地拉了拉门，就她这点子力气，门自然没有开，只有门锁发出阵卡拉卡拉声。


    她想到栗子最后倒的地方，赶忙绕到一侧，贴在落地窗玻璃上向里面张望。


    目光落在木桌下，果然在浓重的阴影里瞧见了那堆栗色毛毛。


    栗子有气无力地蜷缩在那里，看见有两脚兽来也不叫。


    身体的疼痛已经让它发不出声音了，两只大大的玻璃球似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急得要发疯的苏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