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锁] 该章节由作者自行锁定

作品:《咬甜梨

    已经很晚了,云澄从派出所出来后,对穆听梨说:“我送你回去。”


    穆听梨:“好,谢谢店长。”


    她和段靳屿坐在后座,两人一路上没再说话。


    车子很快到达小区门口。


    穆听梨再次朝云澄道了声谢,正准备推开车门,段靳屿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送你上去。”


    晚上经历这事,穆听梨根本不敢一个人上楼,但她刚刚又不好意思找段靳屿帮忙。


    现在他主动提了,她反倒松了口气:“好。”


    两人进了小区,上了楼。穆听梨拿出钥匙,偏头对段靳屿说:“我到家了,挺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段靳屿垂眸:“好些了么?”


    穆听梨说:“好些了,手也不碍事,涂点药膏就好了。”


    段靳屿低声问:“晚上一个人害怕么?”


    穆听梨将钥匙插进家门,手指扭动时锁舌发出“啪”地一脆响。


    震得她心脏一颤。


    她不敢想象,如果段靳屿没有出现,她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


    穆听梨低着头,极轻地嗯了声。


    段靳屿犹豫地抬了抬指尖,最后还是伸手揉了揉她脑袋,温声说:“姐姐,需要我陪你么?”


    穆听梨抬头看他,深更半夜留异性在家,她当然知道不合规矩。


    可那是段靳屿。


    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穆听梨点了下头,带着鼻音:“嗯。”


    被子还是和上次那样铺在地板上,段靳屿侧躺着身体朝向她:“睡不着?”


    “嗯。”


    “那我唱歌给你听?”他嗓音懒倦,在安静夜色里,多了些温柔和缱绻。


    穆听梨本平躺着身体,听到他这句话,她也翻身看向他那一面。


    两人面对面,隔着床和地板的距离,她说:“就你元旦唱的那首英文歌。”


    下一秒,段靳屿清唱了起来:


    “Baby,I’dgiveupanythingtotravelinsideyourmind……”


    他的音色清冽好听,带着独特的少年音,极具辨识度。每次吐出“baby”单词的时候,声调微扬,莫名的性.感和撩人。


    再加上这首歌的曲调有一种宿命感,歌词也很梦幻,穆听梨感觉自己身下不再是床,而是柔软的云朵。


    那些萦绕周身的恐惧与灰暗,全被驱散,抛之脑后。


    穆听梨来了困意,闭上眼睛,喃喃着:“我忘了和你说。”


    段靳屿停止了唱歌,两人的呼吸平稳绵长,像是要融在一起。


    他问:“什么?”


    “天璇,十七岁生日快乐。”


    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段靳屿还是听清了。


    他嘴角勾了勾:“嗯。”


    *


    周镇的空气格外清新,自建房居多,跟繁华都市完全不一样。


    这是穆听梨的老家。


    穆听梨去湘宁的养老院看望奶奶,老人家说今年无论如何,也想回周镇过年。


    乡间的冷风窜进鼻息,不仅不会觉得难受,反而带了点淡淡的野花香气。


    穆听梨拿着春联和福字一路小跑到奶奶跟前:“奶奶,这是隔壁李奶奶送给我们的,我们明早不用再上集市去买啦!”


    奶奶坐在院子正晒着太阳,笑呵呵地说:“那你可要谢谢人家李奶奶。”


    穆听梨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她旁边:“我已经谢过了。”


    奶奶转头看着她,关心问:“对了,上次你说和好朋友吵架了,后来怎么样了?”


    穆听梨笑着说:“已经和好了。”


    “就是。”奶奶说:“你们小孩哪有什么大矛盾,无非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说开了就好。”


    “嗯。”


    除夕当天,穆听梨早上给奶奶打完胰岛素后,开始打扫卫生,贴窗花福字、挂对联。


    家里本就整洁干净,增添了红色后,又多了些朝气和活力。


    当夜,穆听梨在厨房里忙碌着,年夜饭的香气很快弥漫整间屋子。外头的爆竹声和烟花此起彼伏,附和着小孩们打闹的声音,热闹极了。


    穆听梨和奶奶碰了碰杯:“祝奶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奶奶也笑着说:“也祝我们里里健康快乐,六月高考金榜题目,前程似锦。”


    穆听梨肯定说:“这次绝不会再辜负您的期望。”


    “好,奶奶相信你。”


    一顿热腾腾的年夜饭吃完后,穆听梨打开电视,春晚当做背景音,和奶奶坐在沙发上聊家常。


    奶奶摸了摸穆听梨脑袋,提醒说:“记得给王叔叔打个电话,他不仅帮你转了学,还帮我找了个养老院,得好好感谢他。”


    王叔叔是爷爷生前最好朋友的儿子。


    当初她答应了段叔叔的那场交易,没多久他给奶奶找了个高端养老院,里面有着完善的医疗体系和服务。


    穆听梨担心奶奶不肯住那么贵的养老院,便说是王叔叔安排的。


    她乖巧地应了声:“好。”


    穆听梨出去给王叔叔打完电话,回来后,奶奶已经回屋睡觉了。


    她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她在输入框来回敲敲删删,斟酌着措辞。


    最后,她还是简单发了句:【段天璇,新年快乐,学业进步。】


    段靳屿秒回:【姐姐,新年快乐。】


    穆听梨百无聊赖地问着:【你在做什么?】


    然而她发过去没多久,一个电话就拨了过来。


    穆听梨没有犹豫地按了接通,一道带着喘息的清冽嗓音透过听筒,传到耳廓里。


    “姐姐,你上二楼。”


    “什么?”


    “你去二楼阳台。”段靳屿催促。


    穆听梨疑惑地走到二楼,那头段靳屿的声音再次响起:“抬头。”


    穆听梨抬了头,夜空有银蛇般的线一冲而上,砰地一声,彩色的烟火点燃了夜空,星星点点在阳台的半空中旋转,流光溢彩,绚烂无比。


    震耳欲聋的声音似乎惊醒了整座小镇,孩子们也不玩耍了,纷纷抬头看向天空。


    “好看么?”段靳屿轻声问。


    穆听梨喃喃地出声:“好看。”


    电话那头,段靳屿笑了声:“可我觉得,比烟花更好看的,是绚烂色彩绽放在你眼中的样子。”


    穆听梨总觉得这道声音仿佛近在咫尺,伴随着夜风,清晰地撞进耳朵里。


    她下意识低下脑袋。


    烟花窜上天空,点点光晕顺着少年的发梢掉落下来,在狭长的眼里折射出肆意又璀璨的笑。


    段靳屿一手揣兜,一手握着手机,站在了她家楼下。


    穆听梨睁大了眼,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可少年那张脸真真切切地映入她的眼帘。


    穆听梨紧紧攥着手机,动了动唇,刹那间却失了声:“……你怎么会来这里?”


    段靳屿:“我想见姐姐,所以就来了。”


    烟花还在绽放,穆听梨来不及挂断电话,立即跑下了楼。


    她站到他面前,仰起脸:“吃过年夜饭了么?”


    段靳屿抬手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笑着说:“不饿。”


    穆听梨最后还是热了些菜,段靳屿吃完后,两人搬来椅子坐到院子里,烟花结束后,天空重新陷入沉寂,周边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小孩们的嬉笑声。


    穆听梨问:“刚刚的烟花是你放的?”


    “不是。”


    “啊?”那是她误会了。


    而后她便听到旁边低低地传来一阵笑音,段靳屿戏谑道:“嗯,是我找人放的。”


    “……”穆听梨忍不住笑:“段靳屿,你就是个幼稚鬼。”


    “切。”


    穆听梨神色正经起来:“谢……”


    话音未落,段靳屿打断了她的话:“说谢谢就不用了,你喜欢就好。”


    于是穆听梨将剩余的话咽了下去,安静了好一会儿,她侧过头:“段天璇。”


    “嗯?”


    “我也带你看个东西吧。”她语气认真。


    段靳屿看了她一眼:“什么?”


    穆听梨站起来,卖起了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段靳屿跟在她的身后。


    他实在没想到,除夕夜里,穆听梨会带着他来爬山。


    深冬季节,山风呼啸而过,风灯摇晃,山野岑寂。脚踩在枯枝败叶上,清脆的声音尤为刺耳。


    随着往上走,四周越来越黑,只剩下手机的微光。


    段靳屿害怕封闭环境,怕黑。


    这是生理性的恐惧,不受思绪控制。


    段靳屿每爬一步,脑海不停地浮现出在小时候被关在小黑屋的一幕幕。


    场景越积越多,像是电影般,逐帧开始放映起来。


    当然,比起继母的虐待,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父亲的无视以及母亲的抛弃。


    他呆在暗无天日的黑屋里,无时无刻希望他的爸爸妈妈能出现。


    可世界总是黑色的,又疼又绝望。


    段靳屿呼吸急促,脚步沉重,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一道温软干净的嗓音响了起来:“我牵着你走。”


    段靳屿硬撑着说:“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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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听梨自顾自地牵住他的手,风大,寒气扑在身上,一阵冰凉。少女的手心却有着异常滚烫的温度,足以烧灼他的心脏。


    少年反客为主,将她的手包裹在内。


    穆听梨温声说:“天璇,你别怕,我在这里。”


    “嗯。”段靳屿喉结滑动,又慢慢补充了句:“你在,我就不怕。”


    山其实不高,只需四十分钟就能到达山顶。


    到达山顶的那一瞬间,穆听梨迫不及待地说:“天璇,你看天空。”


    段靳屿仰头,星轨划过夜空,周围仿佛被星光点燃,漫天闪烁的星星似乎能烫灼人的眼睛。


    每颗星星都如此明亮,触手可及。


    段靳屿随意问了句:“天上最亮的是什么星?”


    “天璇星。”穆听梨想也没想地说道。


    段靳屿愣了下,低头看她。


    穆听梨沉默了两秒,平静淡然地开口:“小时候爷爷经常带我来这儿看星星看日出,因为这是爷爷能来的最高的地方。”


    段靳屿知道她有话要说,便安静听着。


    “我的爷爷对我很好,但他有个铁盒放在抽屉里从来不让我碰。有一次我偷偷想要打开,结果被他发现后,气急败坏地将我骂了一顿,那是他第一次凶我。”提到爷爷,穆听梨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有一天,他手颤着主动将铁盒打开给我看。”


    “你猜是什么?”她问段靳屿。


    段靳屿顿了顿:“不知道。”


    “是一张录取通知书。”穆听梨说:“北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爷爷的爸爸妈妈是农民,他们一生都生活农村里。他们听其他人说,爷爷只要考上大学去了外面就不会再回来了,他们便将他的录取通知书藏了起来。后来还是爷爷整理他父亲遗物时发现的这张录取书。”


    “爷爷的妈妈当时还在世,爷爷哭着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穆听梨说:“她义正言辞地告诉爷爷,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那个年代很多人的认知水平有限,穆听梨爷爷的人生就这样被别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毁了个彻底。


    段靳屿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只觉得无奈与遗憾。


    “爷爷临终前和我说,世上有些父母天生不爱自己的孩子,接受了事实后,你才能学会长大。你要努力读书,然后去更广阔的世界。”


    “那时候我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穆听梨仰头看着星空,忍着泪:“直至我回到父母身边,他们对我不好的时候,我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爷爷的话,渐渐我接受了,接受有的人天生不爱我。”


    她低头看向段靳屿,山顶的风更大,她不得不提高音量。


    冷风灌进嗓子里,很干,她却还是一字一句说:


    “天璇,人生总有一些微不足道的风穿过我们胸膛,父母也只是其中之一。你不要因为父母的错误,就不停地伤害自己。”


    “你喜欢音乐对不对?”穆听梨几乎是用喊的:“那就成为最亮的那颗星,你要勇敢、努力地向前跑,不要停留在原地,去更高更广阔的地方看属于自己的风景!”


    话落,周围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段靳屿忽地问:“姐姐,那你会在未来等我么?”


    这个问题。


    穆听梨没办法回答。


    段靳屿突然伸出手,将她上衣的帽子戴起。


    穆听梨一怔。


    熟悉的体温在下一秒靠近,铺天盖地都是他好闻的气息。


    “你……”


    话还没说出口,她的瞳眸骤缩。


    段靳屿唇瓣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冬天的衣服很厚,帽子里面也是加绒的,可她还是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从她脸上拂过。


    段靳屿几乎俯贴在她的耳畔,吐着气说:“穆听梨,我答应你,去成为那颗最亮的星。不过不是为了让你仰望我,而是成为守护你的星星。”


    直至日出,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照亮了整座大地。


    段靳屿问:“姐姐,你今年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穆听梨说:“希望奶奶身体健康,可以陪我很久很久。”


    段靳屿挑眉:“说个你想要的。”


    穆听梨想了下:“考个好大学,然后给奶奶更好的生活。”


    “还有呢?”


    穆听梨眨了下眼。


    还有就是。


    希望她喜欢的少年永远肆意热烈,无拘无束,意气风发。


    被时光眷恋,这一世平安顺利。


    “没了。”她说。


    穆听梨侧头问:“那你的新年愿望呢?”


    段靳屿看着她,视线沉静又坚定:“希望姐姐以后无论如何,坚定无畏地朝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