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没有祝遥的戏份。


    难得休息一天，张潇说要带她上街去买衣服，搭配出时尚私服。


    郁寺川约她一块儿去看电影。


    但祝遥都拒绝了：“我有事。”


    有什么事呢？


    一大早，祝遥叼着根棒棒糖，双手插兜，老大爷一样溜达去了片场。


    解导看见她，以为她忘了今天休息：“今天没你的戏份。”


    “我知道。”祝遥说，“包放在化妆间忘了拿，我来取包。”


    “哦。”解导随意应了一声。


    过了会，脑子里浮现一个问题：祝遥好像根本就没背过包啊？


    祝遥顺着走廊，走向化妆室。


    现在正是上妆的时间，一般化妆的步骤是先换戏服，再化妆，最后弄头发造型。


    但是今天显然顺序不一样，发型师先给宋枱枱编漂亮的小辫子，而宋枱枱正闭着眼，脸上顶着一个大冰袋。


    也因为这个大冰袋阻碍了视线，宋枱枱没看见祝遥进来，还在抱怨：“好冰啊，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然而没人回应她，因为经纪人正扭头看着祝遥，警惕假笑：“有什么事？”


    宋枱枱掀开冰袋：“谁呀？”


    祝遥这才明白她为什么要顶冰袋。因为宋枱枱的眼睛肿了，窄而精致的双眼皮，现在像是悲伤蛙一样宽。这个镜头要是播出去，#宋枱枱整容失败#估计会立刻登顶热搜


    祝遥装作不知道，明知故问：“你眼睛怎么了？”


    宋枱枱眼睛躲闪：“额…昨天看了本挺感人的小说，给我看哭了。”


    承认看小说哭，总比说自己哭让人不那么难为情。因为前者能掩盖自己的痛苦和软弱。


    宋枱枱也在看祝遥。


    今天难得没有穿戏服，穿的是休闲的白t黑长裤，然而她身上太白，把衣服衬成了米色。


    最可气的是，皮肤还不是死白，白里透红，像是一颗水蜜桃！


    宋枱枱想，也难怪经纪人想提前打压她。


    同为女演员，实在让人自惭形愧。


    宋枱枱不愿意再去想那些糟心的，看着祝遥脸颊鼓起来一块儿，问道：“你吃的什么？”


    祝遥说：“棒棒糖。”


    实际上，她还带了一根。


    祝遥单手插兜，手指摩挲藏在口袋里的糖。


    宋枱枱帮了她，祝遥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她。


    宋枱枱不缺钱，也不缺资源，当然，宋枱枱要祝遥也没有。


    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看到散装棒棒糖的时候，祝遥一下想起了宋枱枱。


    那个时候宋枱枱和她还没那么熟，总是站在旁边看着祝遥和陈松说话。


    祝遥曾经一度以为，是不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太大，打扰到了她。


    后来聚在一起聊天，大家说到童年趣事，陈松说自己躲在厕所吃辣条，然后出来的时候，老师质问他是不是吃了。陈松还奇怪：我身上也妹有味道啊！


    到了祝遥，祝遥这个古代人完全没吃过现代小零食。不过幸好，原主也没吃过：“家里穷，鸡蛋就算零食。”


    当时氛围一下有点儿尴尬，宋枱枱轻巧接过：“我也没怎么吃过，但我的同桌家里是开小卖铺的，是我们中的零食大王。好多人都找她玩，我当时特别羡慕她。”


    但是零食大王的朋友很多，宋枱枱就在旁边默默看着，偶尔鼓起勇气说一句话，也被淹没在热闹的人群中。


    直到后来，零食大王不小心崴了脚，宋枱枱带她去了医务室。


    零食大王那天把零食都散了了，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把书包的每个夹层都摸遍了，最后在缝隙里找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


    很霸气拍在宋枱枱面前：“吃了这个糖，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宋枱枱说：“所以后来买糖的时候，下意识都买草莓味的……不过后来艺考要管理身材，我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回忆结束。


    祝遥手中捏着另一根草莓棒棒糖，想着怎么找个机会送出去。


    “yue——”宋枱枱突然弯腰，克制不住干呕。


    “我恨冰美式！”


    宋枱枱经纪人拍拍她的背：“为了消肿，大家都这样。”


    宋枱枱扬起脸，眼珠里都是红血丝，可怜巴巴：“可我连饭都没吃，好饿啊！”


    祝遥突然开口：“请你吃。”


    “？”


    宋枱枱看着祝遥张开的手掌，掌心躺着一根红色包装的草莓棒棒糖。


    *


    宋枱枱收下了，她放在自己的包里。


    十几万的包，里面就放了根廉价棒棒糖。


    祝遥都怕这棒棒糖化了，把昂贵的皮革污染了


    然而宋枱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认真说：“礼尚往来，我请你吃饭吧？”


    “好。”


    于是祝遥等着宋枱枱，祝遥闲来没事，搬着小马扎跟着导演旁边看。


    解导也乐于指点：“这场哭戏很重要。”


    这场戏在剧里是个关键的节点，类似于“追妻火葬场”里，女主彻底放下的一段。


    自以为的过命之交金肆，只不过是奉命保护她。


    以为夫妻一体，遇见的良人（陈松饰演的男一号），要为了他的利益，娶他人为侧妃。


    亲哥远在千里之外，知道哥哥遇刺消息，连忙发信询问情况。好不容易得到回信，是哥哥的亲信警告她：你已经嫁作他人妇，别再来刺探情报了。


    亲情，爱情，友情。


    三重背叛。


    原本开朗爱笑，天真无邪的沈南雁，濒临崩溃的边缘。


    这场哭戏，要演出痛苦和恨。


    而恨的背后，更深层的原因，是她真心付出过，真心相处过，真心爱过。


    随着场记打板，宋枱枱的神色还很平静。


    但任谁都能看出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吧嗒。


    豆大的泪水掉到桌子上，宋枱枱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她慌忙去擦眼泪，然而泪水越擦越多。


    随着泪水流出，压抑的感情也随之宣泄而出。


    沈南雁根本无法维持住大家闺秀的坐姿，痛苦蜷缩在椅子上，愤怒怨恨到极点，她仰着头嘶吼：“为什么？！”


    “为什么……要背叛我？！”


    祝遥认真看着宋枱枱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好像人皮下关了一只野兽，在疯狂的冲撞想要突破围栏。


    祝遥眼眶发红，她情不自禁被宋枱枱代入，回想起曾经的岁月。


    随着导演喊咔，但宋枱枱的泪水并没有立刻停止。


    她的身子还在颤抖，一分钟后，她才抬起头，抹了把泪，声音沙哑，但含笑问：“这条可以吗？”


    “换个机位，再来一遍。”


    宋枱枱又哭了几次，每次反应都是一致的，甚至每次都是右眼先流，要不然泪水的数量和速度不同，几乎可以说是完全一样。


    解导很满意：“不愧是科班出身。”


    祝遥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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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眼前一幕，不由自我拷问：如果是自己来演这场戏，行吗？


    祝遥清晰的认识到，自己饰演金肆出色，是因为两个人的角色匹配度本身很高。


    每次发挥得都很好，但每次都是即兴。


    即兴也意味着不稳定。


    祝遥发消息问张潇：“有什么提升演技的办法吗？”


    张潇：“请表演老师？”


    “不过姐你最近演技进步很大。”


    祝遥缓慢但坚定回答了两个字：“不够。”


    祝遥并不是那种混日子的人。


    既然要决定做这一行，自然而然就要看向最顶端的人。


    哪怕他们站在珠穆朗玛峰的顶端。


    但山既然在那里，她就要去登山！


    祝遥和张潇安排了一系列的表演计划，从声台形表四个方面，通过张潇，祝遥也了解到她们的那个小公司竟然还有个合作的表演老师。


    祝遥决定趁机多薅羊毛。


    张潇说：“姐，你安排的好满，像是那种古代戏班子练苦工。”


    祝遥：“……”


    完全说中了。她确确实实是古代思维。


    张潇帮她去联系表演老师，祝遥终于从手机上抬头。


    也就在这个时候，宋枱枱戏份结束。


    宋枱枱下午没事，中午请祝遥去吃大餐。


    龙虾鲍鱼摆在面前，祝遥大快朵颐，感觉自己不是来感谢宋枱枱的，是来求宋枱枱包养的。


    祝遥擦了下嘴巴，夸赞她：“你哭戏真好，我也被感染哭了。”


    “不是我哭戏好。”宋枱枱说，“其实，我今天的表演不够专业。”


    祝遥：“？”


    宋枱枱道：“我在表演中参杂了太多自己的感受……因为我也真的被人背刺过。”


    “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零食大王吗？我和她的朋友关系，仅仅维持了两年。”


    两年的时间很快，足够让女孩进入到青春期。


    宋枱枱青春期迅速抽条，身形发育，脸也张开了。


    仅仅两年时间，就足以让宋枱枱从班里的可爱小女生，变成整个年级都闻名的小女神。


    而零食大王同学暗恋的班级学霸，给宋枱枱写了情书。


    宋枱枱知道好友喜欢他，想也没想的拒绝了。


    她以为，这样就能保住她们之间的友谊。


    然而，有次宋枱枱东西落在教室，折返回去的时候，听见“零食大王”和另一位同学说她……


    “说我发骚，离了男的就活不了……”


    祝遥及时打断她：“如果不想回忆，就不要再去想了。”


    宋枱枱今天几乎把所有的泪水都在饰演沈南雁的时候耗尽了，现在倒是有种冷漠的质感：“我朋友运气一直很差，后来要艺考，京城老家来回跑。京城的人觉得我是土包子，没什么好说的。老家的同学，又因为我请假缺课，和我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她就这样一直孤身一人到大学。


    到了大学，好不容易有个固定的室友，她和其中一位手拉手，一起高喊减肥，聚餐的时候笑眯眯大喊：“我们一定会红的！”


    那个女生后来，去参加晚宴的时候，一个劲的把宋枱枱推向大腹便便的富商。


    她把宋枱枱当做“资源”送人，换自己的星路。


    宋枱枱说：“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交到朋友了，经纪人也让我少对圈内人付出真心……祝遥，你觉得呢？”


    她几乎在用一种恳求的目光看着祝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