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使的八一杠还行吗？”


    “报告首长！还行。”


    往返的步战车里，轰隆轰隆的声响在徐林耳边绕个不停。


    他眉间带着几分烦躁，缩着脑袋靠着车壁昏昏欲睡。


    因为演习，他连续几天都处于一个兴奋状态。


    现在，紧绷的那根筋松后，才发现困意占据了大脑。


    “我倒觉得不错，比九五好，九五卧射太高了。”


    袁朗肘撑着膝，顺着车辆动作向前，借势打量每一个士兵。


    他的目光停在了许三多和徐林身上，一个抱着他的枪昏昏欲睡，一个让人靠着，手上还胡乱缠着纱布。


    “昨天我的狙击手就为这个，被你们那个八五狙击手干掉了。”


    “报告首长！他叫成才！”


    许三多一喊，把徐林吓醒了。


    他抱着那把九五，眼神还蒙愣着，看许三多和袁朗的眼神都很迷茫，完全看不出刚才呛人的劲。


    “那你呢，你叫什么啊。”


    “我叫……我叫这个……”许三多卡住了。


    “百家姓有这个姓啊？这个？”袁朗觉得好笑。


    “报告首长！他叫许三多！”


    徐林清醒了，意识到这个首长又要折腾事了，他挺着了背，用手压了压许三多。


    示意他说话注意些。


    被人目光灼灼盯着，袁朗硬是笑出声。看徐林和许三多的眼神，像是在看两只抱团的小鸡仔。


    “你们连的两名狙击手都很出色啊……”


    他随口又说了句，徐林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态度不差，又抱着他的那把枪靠了回去。


    车的几次刹停导致内部摇摇晃晃，这是要到地方了的信号。


    车门从外部打开，徐林拉着许三多率先下了车。


    演习宣告结束，按道理，缴获的物资是要归还的。


    徐林抱着那把九五，不情不愿挪着步子向袁朗走过去。


    “喜欢这枪吗？”袁朗问他。


    “……还行，”他说话的语气就仿佛那别扭导致口是心非的小孩“也没有特别喜欢。”


    袁朗脑袋探过来，侧着脸看他表情，诱哄道：“想不想要啊？”


    “您逗三岁小孩呢？”徐林仰着下巴“我想要的，下次依旧会是我的战利品。”


    这小孩忒记仇了，袁朗一句对他们连嚣张的话，他能记上半天。


    “许三多？那你呢！”


    “啊？报告！这是军队的财产！”


    袁朗气笑，这他看上的南瓜一个个都是什么好成色的玩意儿。


    “我是说你想不想到我那去？”


    许三多扭头看了眼史今，又看了看徐林。


    徐林故意对他做了个穷凶极恶的威胁表情。


    “报告！我是钢七连第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


    “算是你的回答是吗？”


    “是！”


    袁朗对着他头盔来了一下。


    “徐林！”


    袁朗看向徐林，他正在擦自己的枪。


    “你呢？不考虑一下？”


    徐林摇头，说这是钢七连的精神：不抛弃不放弃。


    袁朗对着他脑袋也来了一下，徐林一只手捂着脑袋，一只手抱着枪，嘴里还嘀咕着。


    “报告首长！你这和我老家看瓜熟没熟的王婆一个样！”


    这不就是看你脑瓜子熟没熟吗。


    袁朗舌尖抵着腮帮子，能舔到一点铁锈味，弄得嗓子发痒。


    “徐林，你有烟吗？”


    “有。”徐林把自己口袋还剩的半包烟递给他。


    “火机呢？”


    “没有，我不抽烟。”


    “那你带什么烟？”


    “没抽就不能带了？”徐林反问。


    他看着的确不像是抽烟的样子，一副小孩子样。


    袁朗叼着那根没被点燃的烟漫不经心想。


    索性，人家连长也是叼着烟出来的，他很顺利地借到了火。


    蓝军的队伍也到了，一名战士率先下了车，找到了袁朗。


    徐林眯眼瞟到他的脸，总觉得眼熟，后来仔细一回想，那不是被自己击毙的那名蓝军战士吗。


    “别看了。”


    给人带头盔的伍六一抬手拍拍徐林的脸，让他把脸转回来。


    徐林乖乖照做了，伍六一低着头给他扣头盔的带子。


    “我烟呢？”


    扣好后，伍六一抬眼问徐林，他有些心虚地撇过眼。


    “啊？什么烟啊？”


    一问三不知，徐林就差把演技差这几个字刻在脸上了。


    伍六一硬生生被他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整得没了脾气，只用手指关节用力敲了敲他的头盔。


    徐林抱着头盔，满脸委屈。


    这一天天的怎么回事，怎么都喜欢对他完美的头脑下手。


    ————————————————


    夜晚，是演习过后的惯例，集体会餐。


    蓝军临走前，还留下了四箱液体手雷进行随礼。


    但大家的气氛都不高，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场失败的演习。


    而败兵的会餐是一种精神折磨，尤其对钢七连这样自尊心极强的部队。


    高城站起身，对着集体发言，鼓舞人心的酒接着一杯又一杯。


    徐林酒量不好，但好在酒品还行。


    几杯酒下肚，一会抱抱史今，一会搂着伍六一，还时不时扯着许三多说上几句。


    折腾好一会，最后靠在伍六一肩膀上睡得正香。


    “你说他来钢七连都这么多年了，酒量还是一点没长。”


    伍六一背着徐林回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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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今在一旁时不时护着，担心他侧边翻了过去。


    “他还小，喝不了多少也正常。”


    史今还是这样一贯的说辞。


    他想起徐林刚当兵的时候，新兵训练结束，钢七连第一次会餐的晚上他也是这样。


    喝醉了就喜欢抱人，对着谁都黏黏糊糊的。


    他当时抱着史今，开开心心一直喊着：“我留下来了，我现在是钢七连的兵，是班长你的兵了。”


    最后，也是伍六一背着他，他在一旁看着一起送回去的。


    结果到现在，他当兵已经九年了。


    史今望着伍六一和徐林两人只笑笑没出声。


    回了宿舍，伍六一把徐林放他床上，史今用水打湿了布给他擦脸。


    凉意好像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眯着眼看着史今问：“是班长吗？”


    “是，是我，”史今手上动作没停“你快睡吧。”


    徐林嘟囔着，扯住他的手不说话。


    “怎么了？”


    “班长你……是不是要走了啊……”徐林突然开口问他。


    史今语塞。


    徐林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很努力也很敏感，总是不敢麻烦任何人


    但对着史今，他是爱闹也是爱哭的孩子。


    早期训练时，因为压力大，冲他哭了好几次。


    他是个脆弱的小孩。


    可现在，他长大了啊……


    史今突然意识到了这点，发现自己已经看过了这个小孩成长起来的每一时刻。


    看着这个小孩可以独当一面，可以自己做很多事，可以冷静地击毙敌人。


    在冷战避着不见面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吃了那么多苦。


    他对他的保护，原来早就结束了。


    对于那些史今不曾说出口担心他受伤的话。


    徐林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不说，因为他的班长希望他不知道。


    史今沉默地摸着徐林的发丝，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史今的回答，因为他已经睡着了。


    掌心传来些许痒意，史今低下头看着徐林安静的睡颜。


    心想着这小孩头发又长长了，可以后又有谁给他剃呢……


    他尝到了离别的滋味，在很久之前的开始，他做出的每个决定后，都隐隐约约能够体会到。


    而今天，离别藏在酒里，像是给他这么多日的担忧思绪一个交代。


    这里的月亮漂亮，比山林里的明朗。


    被淘汰的演习，他倒在丛林间，也是望着被树枝围绕着的月亮，目光发散。


    许三多本想拉他起来，他却只叫他把枪拿起来。


    “冲吧，冲啊……”


    史今说，向前冲吧，士兵。


    不要去管后面的路，不要为离去的人停滞不前，就只向前冲吧。


    向前冲吧，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