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连长？”


    “干什么？！”


    “……我们该去吃饭了。”


    “炊事班都没了！吃锅盖啊！”


    “通知写了，说咱们去跟六连搭伙。”


    “不去！”


    ……


    “怎么样？”徐林问回来的许三多。


    “连长他不去。”


    徐林不意外，只略微烦躁地挠头。


    “徐林，那我们去六连吃吗？”


    “连长怎么说？”


    “连长说，叫我们去炊事班吃锅盖去。”


    他嘴角一抽，随口道：“那我们去六连分他们锅盖吃吗？”


    许三多诧异，神色里带一些迟疑。


    “算了，忘记你听不懂好赖话。”


    徐林拍了他一巴掌，从原先伍六一睡的下铺站起身道：“趁他们还没分我们七连的财产，我们用炊事班东西自己做！”


    “你会烧饭？”


    “……”徐林迟疑了下“烤算吗？”


    他之前经常和老徐烤肉吃。


    现实总比想象的要困难一些，徐林在炊事班留下的一堆东西里翻了半天，只翻出了小半袋米。


    什么青菜，肉类，统统没有。


    没有大展身手的机会，徐林反倒松了口气。


    “我们吃大米饭！”他把米淘好对许三多说“米饭好呀！米饭多香！”


    这是一种非常勉强的说辞。


    不过好在许三多好糊弄，又或者换句话说，他很捧场。


    “好啊！那我肯定多吃几碗！”


    徐林神色一僵，迟疑地望了望小半袋米。


    “倒也没必要。”


    饭煮好要一些时间，徐林撑着下巴和许三多一起等。


    “许木木，你说……我们还要这样多久啊？”


    “什么多久？”


    “就是……”徐林迟疑。


    他不知道这样的话是否要说给许三多听，又或者他是否听得懂。


    可唯一能听他说这些的人，只有许三多了。


    “七连还可以这样多久呢？”


    他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抬头看向太阳，眯着眼。


    模糊不清的光晕包围了他们居住的宿舍楼，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徐林忽感迷茫，其实这份迷茫一直都在，只是对于他而言，不敢去想罢了。


    如今，事实摆在面前，他不得不去想，但无论如何，他找不到前行的路。


    “我不知道，徐林，”许三多小声说“但七连在，我就也在。”


    当初的红三连，现在的钢七连，要做有意义的事，要做一个好兵。


    许三多一直都是这样告诉自己的，高城那天说七连倒了，可对于他，七连一直都在。


    在他心里。


    徐林看着许三多，笑着说。


    “你还记得，你刚来七连和我说，不想离开红三连吗？”


    “你说，红三连对于你而言，就像是家一样，”徐林伸了个懒腰“七连对于我也是，我也不想离开家。”


    可是，谁都要离开的，当时再难过的许三多也成为了七连里一名优秀的好士兵。


    徐林拍了拍许三多的肩，扭头转移了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


    它结束得没头没尾，就像是一个突发奇想，可谈话的人或许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你看饭好了！”


    他拉着许三多，手里还捧着盛饭的碗。


    “……徐林。”


    许三多和他一起凑脑袋往里看，神情疑惑。


    “我们今天喝粥吗？”


    “许木木，你不觉得你话太密了吗。”


    他们勉强解决了一顿，可高城仍然在自己屋里不出来，连许三多端到他门前的粥也一点没动。


    要不是营里的人来收物资，高城在屋里骂他们，徐林还担心高城已经饿晕在里面了。


    “食腐动物！秃鹫！蛆虫！”


    嗯……听声音还很有精气神。


    被高城骂多了的徐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和许三多走过来向他们敬礼。


    “你们连长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我们连刚整编解散，你就来收物资，他心里能好受吗’


    徐林心里暗自嘀咕，面上又扬起虚假的“营业微笑”来。


    “我们连长这段时间身体不太舒服，不太方便，物资和清单都在活动室，我带你们过去吧。”


    他和许三多，一起把最后的物资搬上车，看着车带着七连最后的部分离开。


    “徐林，”许三多低了半天的头，终于抬起来了“我难受……”


    “你难受啥啊你，”徐林吸了吸鼻子，故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都多大的人了，就家伙事没了而已，人不还在这吗？”


    “那我们吃什么啊？”


    许三多问得他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


    “……吃六连锅盖！抱着啃！”


    涌起一点伤感被憋回去了，徐林对许三多翻了个白眼，气势汹汹回了宿舍。


    “徐林，你干啥去啊。”


    “我看你是真傻了，许木木。这个点回去收拾收拾睡觉啊！”


    不过……今夜的睡觉注定不会太平。


    连长的屋里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他和许三多刚提起裤子就跑过来了，还是没赶在纠察前头。


    “都吹熄灯号了，没听见吗？”其中一名纠察问。


    还没等徐林开口，另一名纠察扯了扯同伴凑到他耳边说起七连今天刚改编的事。


    其实他们自以为贴心的小声，对于徐林而言并不小。


    他在一边强撑起微笑点头听完两名纠察开口让他们小声点，而另一边的许三多急着拍门叫连长未果后，竟然想直接撞门进去。


    “许木木！你干嘛？！”


    刚应付完纠察转过身就看见这一幕的徐林连忙拉住了他。


    “连长一直不出声，我怕他出事。”


    许三多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你也不能撞门啊，万一伤到了怎么办？我看你这个脑袋就是个摆设！”徐林抬手给了许三多头一巴掌。“找我不会？”


    “啊？”许三多捂着脑袋，徐林刚在气极了，一巴掌下来脑袋还在发震。


    徐林从口袋里掏出根钢丝，开始鼓弄高城房门的锁。


    “徐林，你哪来的铁丝？”


    “你以为炊事班锁着的门怎么开的？”


    钥匙都在连长那，他要是不撬锁，连粥都喝不到。


    “你还会撬锁？”


    “小时候被我爹关外面多了就会了。”


    老徐是个爱喝酒的，一喝醉就忘了自己还有个在外面上学回来的儿子，自己趴里屋睡香了，任放学回来的徐林在外面叫破喉咙都没用。


    在外面睡了几次，他受不了冻就跑去和村里锁匠学了一招，复杂的门开不了，简单样式的锁找对地方一捅就开。


    “咔哒——”


    门开了。


    “连长！”担心高城出事的许三多率先跑了进去。


    徐林知道高城没事，走在后面。


    高城趴在床上，听见动静赶忙擦脸站起身来。


    “连长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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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没事……”担心他俩看出什么的高城也顾不得两人是怎么进来的，只想着随便找个借口应付打发走两人“我，我胃不舒服。”


    “胃不舒服？”


    走过来的许三多听后急了，赶忙就想扛着高城先去看看。


    “你干嘛？！放，放我下来！”


    高城个子壮，比许三多高了快一个头，被他扛起来的样子着实壮观。


    徐林憋笑，走过来。


    “连长，我那还有粥，你先吃一点吧。”


    “对啊，连长，这胃不能挨饿。”许三多附和道。


    “不用，你们回去睡你们的。”


    “那你手怎么回事？”徐林随意瞥了一眼，视线定格在他的手背上。


    高城的手向后背了背，徐林扯出来。


    “有药吗？”


    “有纱布，在桌上。”


    徐林让许三多用纱布给高城缠上，自己跑回宿舍将那桶粥放他桌上。


    “连长你先把粥吃了吧，对自己好点，”徐林笑了笑“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高城没说的事，徐林从来不问。


    ————————————————


    第二天晚上。


    “咚咚——”


    他和许三多刚收拾好内务，门被敲响了。


    徐林打开门。


    高城抱着被子站在门口。


    “连长你……睡不着？”


    “我就是在自己的屋里呆烦了，就想在你们新兵宿舍待一宿。”


    徐林点头，心里明白自己连长别扭。


    高城把东西铺在许三多下铺，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徐林缩在被子里睁着眼听他抒发这几日的苦闷。


    钢七连耗尽了他的心血，几乎占据了他成为一名军人的绝大部分时光。


    如今这样，他比谁都心痛。


    徐林是个合格的听众，但许三多却不是。


    可他越是这样，高城就越想和他说话，他想知道这个他一直瞧不上的兵，这个被史今、被徐林认为是个好兵的许三多对他的七连到底是什么想法。


    许三多是个木头，你越是较真就越是恼怒。


    犟种往往是在许木木那得不到好处的。


    听高城逐渐暴躁起来的声音，徐林往被窝里缩了缩。


    ……


    “我跟你们说个事吧，这事我没和别人说过……”


    高城换了个姿势。


    这句话一说出口，徐林几乎就明白高城要说什么了。


    他的父亲，他骄傲也羞于说出口的存在。


    他提起自己将门虎子的身份，也说起他爸在他从军校毕业的时候成了军长。


    “至于是哪个军的我就不说了……”


    “是……”许三多开口了“是咱们军的。”


    “你怎么知道？”


    本来还有些放松下来的高城猛地挺直背往上看。


    还缩在被窝里听高城说话的徐林暗道不好。


    “是班长说的。”


    “那他怎么知道的？”


    “整个团的人都知道。”


    许木木你给我闭嘴啊！！！


    徐林在心里尖叫。


    “整个团？徐林！”高城扭头叫徐林。


    ‘不知道不知道，我睡着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别装！我知道你醒着！”


    “……”


    我只是想睡觉想我能有什么坏心思！


    如果再给徐林一个机会，他一定会以七连伟大的内务条令拒绝在吹了熄灯号后还跑来的高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