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岍一向起得早，她下楼时还没到早餐点，餐厅的门关着，难得空闲，她便上到甲板去吹海风。


    老实说，她还没好好看过海。


    撤员舰航行一夜，她们已经离岛屿很远了，昨晚还能看到的白色塔台如今已然不见踪迹，天河山只剩下小小一个轮廓，庄岍只能凭着记忆指出白塔大概的位置。


    她沿护栏走着，转到了甲板另一侧，没走两步被便一架梯子拦住了去路，梯子上的海员正扶着墙捣鼓着什么。


    “庄女士。”海员朝她点头致意。


    她问：“有什么坏了？”


    海员掌心贴着墙，胳膊挡住了一半，她还是从没有被遮挡的底座认出了那是一只监控。


    庄岍扫了一眼周围，这只监控在钢板接缝右上角约莫十公分的位置，护栏的竖杆正对着。


    昨晚她和刘斯年就是站在这里。


    “监控。”海员身体向后仰，被挡住的摄像头露了出来，她手上的动作没停，嘴里念叨着，“大清早下检修单，我寻思前几天也没人反应啊……”


    重心向后，她踩着的梯子晃了一下，庄岍伸手替她扶稳，问道：“需要帮忙吗？”


    “您人真好。”海员冲她笑了一下，“那麻烦帮我拿一下贴片吧？在地上的工具箱里。”


    庄岍小心地松开手，在梯子稳住后，她才蹲下身在工具箱里翻找，不多时，她取出一个黑色的小圆片，递给海员。


    “这是纤型收音器？”


    海员咬着胶带，含糊不清地说：“对啊，您居然认识这个？”


    “嗯，这是我导师的项目。”


    海员将贴片固定好，又重新扣上外壳，满意地拍了拍手，“搞定！”


    她从梯子上爬下来，一边收拾一边问：“对了，您刚才说您导师？您也是研发人员吗？”


    庄岍点点头，“算是吧，但是后期我就出国了，没有参与后续的开发工作。”


    “哎呀，这不巧了吗？刚刚那个就是应用版本！”海员有些激动，“谁能想到我居然在这里见到了技术大佬！”


    庄岍对她的夸赞只是礼貌疏离地笑了笑，“没那么夸张，刚刚那个可以给我看看吗？”


    听她这么说，海员连忙将衣兜里拿出一片递给她，“给，这是刚刚换下来的。我头一次见到时都觉得稀奇，这么小一片，音质居然堪比专业级别的录音器！”


    “设计初衷是这样的。”庄岍点点头，将贴片放在耳边捏了捏，“这是进水了？”


    “是的。”海员怂了下肩，“我什么都没说，这也能听出来？”


    “这是集成型的，供电也在里面，你听听看，有水声。”


    海员接过，学着庄岍的样子将贴片放到耳边仔细分辨，“我只听到很小的电流声，‘滋，滋滋’这样的。”


    “这就是进水的响声。”


    “你的耳朵好灵。”海员感慨道。


    “夸张了，我只是比较熟悉这个。”庄岍看着她手上的黑色小圆片，“其他的我也不一定会。”


    -


    餐厅里，许贞眨巴着眼，看着玻璃窗后的厨师。


    “大伯，今天有什么早餐呀？”


    “今天你没打听好吗？”厨师看着面前双马尾的小姑娘，笑得和蔼，许贞的打扮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上一些，厨师看着她就像看到了家里的小女儿。


    “没人吃早餐呀。”许贞夸张地摊开手。


    早晨七点整，餐厅营业，但整个就餐区空荡荡的，零星几个还是刚下夜班一脸疲惫的海员。


    还有坐在角落的庄岍和杜雨青。


    “你看起来不太好。”庄岍有些担忧地看着杜雨青发白的脸色。


    杜雨青摆了摆手，“嗐，谁叫我晕船呢……”


    她不喜欢海腥味，在此之前也从来没有坐过船，撤员舰的行驶速度比一般渔船只快不慢，也更加颠簸。


    但她尚在恢复阶段又不能乱用药，随行医生给她的晕船药缩减了剂量，虽不至于头晕眼花的，但也舒服不到哪去。


    又一阵恶心涌上来，杜雨青捂着嘴，狠狠皱眉。


    庄岍见状连忙从她的轮椅的侧兜掏出一只小瓶子，拧开，倒出一颗递过去。


    “药。”


    这一阵浪过去，杜雨青忍着恶心压下喉间的酸意，缓了一会儿，接过药片握在手心，没有吃。


    她无奈地说：“这是饭后药。”


    许贞跑回来，手上端着四个杯子。


    “来，先喝。这是小杜姐姐的。”许贞把其中一杯酸奶推到杜雨青面前，“喝完先把药吃了。”


    “谢谢啦，小许老师。”杜雨青面色苍白却还不忘逗她。


    许贞的脸欻一下红了，皱着鼻子说：“不要叫啦！”


    杜雨青笑得脸上起了些血色。


    “你今天怎么不挑窗边了？”


    许贞平常不管做什么都爱靠着窗，在白塔的时候也因为房间没有窗户，所以她更愿意呆在外面。


    林书琴的工位靠窗，许贞天天往她那里跑，说白了就是去蹭窗户的，今天倒是破天荒选了个靠墙的位置。


    “因为今天是庄姐姐挑的呀。”许贞捧着杯子，她那杯牛奶还有些烫，她只能小口小口地喝。


    庄岍点了点头，“嗯，我挑的。”


    她们这个位置正好是一侧入口的墙角，能将这个餐厅都收入眼中，


    许贞手指着空荡荡的餐厅，扬声道：“爱妃，这些都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啊！”


    她把手缩进卫衣袖子里，一抖袖，倒是颇有种昏君的做派。


    “滑头。”杜雨青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说。


    许贞哼哼两声算作回应。


    -


    她们的早餐和刘斯年是一起到的。


    刘斯年落座，厨师将早餐搁在桌面上，凑近庄岍，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和这小子关系挺好？”


    “还可以。”庄岍顺手擦了餐具，递给对面两个女生。


    厨师感叹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真有人能忍得了小刘先生的狗脾气，不可谓不英雄啊！


    “这话怎么说？”


    杜雨青上舰后第一次踏出房间，她和舰上的工作人员接触不多，但她能看出来几乎人人都对刘斯年敬而远之。


    在她和刘斯年短暂接触下来，这人顶多是语气硬了些，应该当不上厨师这样意有所指的夸赞才对。


    刘斯年似乎已经习惯了周围人的刻薄，又或许是给庄岍面子，难得没吭声，自顾自地低头安静喝粥。


    厨师不免感到新奇，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才收回视线，一边摇头一边解释道：“这人难搞的很啊！”


    刘斯年听到这话，抬头瞪了眼厨师。


    厨师连忙叫唤：“瞧见没？就是这样！”


    杜雨青跟着看过去，刘斯年早把头埋了回去，装作混然不觉的样子。


    “你们不吃饭吗？怎么都在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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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厨师见他装模作样的无辜表情，一阵恶寒，借口说后厨开锅，和庄岍客套几句后便快步离开，直到进了厨房才狠狠啐了一口。


    “狼崽子！”


    “你好装啊。”许贞用瓷勺搅着滚烫的粥，热气被从碗口腾起，糊在她脸上。


    刘斯年握着瓷勺的手一用力，险些将勺子里的粥汤洒出来。


    许贞朝庄岍眨了眨眼：我就说他在装！


    庄岍有些无奈，她昨晚借了许贞的名义叫刘斯年出来，怕的就是系统传讯被人窃听，若不然，昨晚刘斯年就不必特地找一个监控损坏的位置跟她谈了。


    “如果舰上的东西坏了，都要上报才修吗？”庄岍侧过脸，问坐在她右手边的刘斯年。


    “一般……不用。”


    “哦。”庄岍点点头，“我刚才在甲板上遇到维修人员了。”


    “嗯？”刘斯年看了一眼，离她们最近的监控也有五米远，他瞬间明白了庄岍的意思。


    甲板上的监控已经被修好了，她们说话的地方要重新找了。


    餐厅角落倒也不失为是个好地方。


    难怪许贞邀请他共进早餐又要拆他台，原来这事一开始就是预言家的主意。


    “那可能效率不太行吧。”


    刘斯年放下瓷勺，问了句：“喂，你喜欢打电动吗？”


    许贞看了看周围，没找到目标，反指着自己，疑惑道：“你在跟我说？”


    刘斯年点点头，“楼上有电动室，就在我房间隔壁，你想打的话我给你开权限。”


    许贞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你有这么好心？”


    刘斯年几次出现都和她不对付，她用指甲盖想也知道这人有意支开她。


    “不去拉倒……”刘斯年说完这句就重新低下头。


    “哎！”


    撤员舰本就是军用的，不像邮轮，这里几乎没有配备什么娱乐设施，刘斯年说的电动室还是临时加装搭建的。


    手机在海啸之后就沦为板砖，腕表又只有内部通讯和身份验证的功能，许贞在这里无聊得紧，“电动室”三个字对她还是相当有诱惑力的。


    她拿不准主意，只能看向庄岍。


    “你想去就去。”


    这种特殊时期对她们的人身安全有绝对的保障，庄岍也不怕刘斯年会搞什么小动作。


    “小杜姐姐呢？”许贞凑近杜雨青，眨巴着她那双葡萄似的大眼睛。


    “我？”杜雨青连连摆手，“我还是不了……”


    撤员舰上层与层之间的通道大多是楼梯，这左摇右晃的，她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太能走得动道。


    “其实有货梯。”刘斯年突然开口，“你不用爬楼梯，让洪良去开就行。”


    “这也太……”杜雨青有些犹豫。


    刘斯年调出海员的排班表看了一眼，“没事的，不麻烦，反正洪良今天没值班。”


    庄岍深深看了一眼刘斯年，对杜雨青点点头，“要休息的话可以去我的房间。”


    许贞见杜雨青有松口的迹象，连忙抱着她的手臂，声音发甜：“去嘛去嘛！我一个人只能玩俄罗斯方块，很无聊的！”


    即便知道那是小姑娘撒娇的惯用手段，杜雨青还是抵挡不住萌妹的诱惑，左右她吃了药，胃里不再翻江倒海，她也不想一直待在逼仄的小房间里，于是顺着几人的话答应下来。


    庄岍目送许贞走远，收回视线看向刘斯年，随口一问：“你还有什么双胞胎姐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