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作品:《楚别

    傍晚时分。


    悬铃木簌簌地落下了黄叶,院门口的鹅卵石被黄包车压得一阵咯咯声,黄小姐坐在黄包车上的影子渐渐远了,傅昭的脸也垮下来。


    而焦懋林更有意思,他擎起袖子,揩了眼睛几次。


    “呜呜,”只听这人挤出几声呜咽,一边抹着鳄鱼的眼泪,一边对傅昭道,“她住长江头,你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多么感人的爱情故事!多么专情的痴情男女!”


    “别发神经。”


    傅昭冷冰冰地剜了焦懋林一眼,转身就走。


    焦懋林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他身后,“我发神经?歪!你是大夫,人家姑娘也是大夫,人家也很忙好不好的喂?大老远的一下班就从城西跑到城东,专门来看你,你看看你就对人家什么态度?板着张脸,还有没有点儿人情味儿?”


    傅昭把双手揣在白大褂里,脚下的步子很快,听好友呱唧了一大些,冷哼着吐出俩字:“没有。”


    焦懋林彻底无语:“我去,真不知道人黄涟瑛看上你什么。”


    傅昭拿出怀表看了眼,大约晚上七点:“谁告诉你她看上我了?”


    “她都是你未婚妻了,不看上你,难道看上我啊?”


    傅昭冷道,眉间的不耐烦也愈发明显:“你再叨叨,就给我滚。”


    “好好好,”焦懋林随着傅昭,走进傅昭的坐诊室,嘟哝着抗议,“我说你最近几天,就像是吃了火药似的,怎么那么大的脾气啊?以前就算是不爱说话,起码也不是得着我就炸……”


    傅昭蹙着眉头,将桌子上的病例整理整齐,完全没搭理他。


    脱下了白大褂,傅昭将方才黄涟瑛递给他的牛皮纸袋,放进了公文包,再将外套穿好,看样子转身就要下班走人。


    焦懋林真是败给他了:“哎!你还记得今晚那局不?好不容易早下班,兄弟们一起吃个饭啊?”


    “不去了,你们自己吃吧。”


    医院的门诊部已经快关门,挂号大厅寥寥没有几个人。


    傅昭不知急着要做什么,步履匆匆地出了十字医院的大门,随手招了一辆黄包车坐上去。


    “先生您去哪儿啊?”


    “去移民局。”


    黄包车夫一脸纳闷:“移民局?移民局关门了吧?您去移民局干啥啊?”


    傅昭面无表情地掏了掏口袋,摸出块银元,递给那车夫,车夫立刻眉开眼笑,也不问了,“好嘞,您坐稳了!”


    傅昭到了地方的时候,已将近晚上八点。


    移民局的大门已关,只有传达室一坐一站,有着两个人正交谈。


    其中坐着那个,眼见傅昭遥遥走来,便立刻站起身,小跑着出了传达室的亭子,满脸堆笑着,迎面跑上来,肚子上的肉一抖一抖的:


    “傅二少!您可算来了!等您多时了!”


    带着瓜皮小帽的胖男人说:“您这边跟我来,我马上给您办。”


    傅昭也没跟他客道,说什么“刚下班”或是“久等了”之类的,而是板着一张俊脸一言不发地跟着那矮胖墩儿,开锁进了门。


    两人没有再交谈,穿过几个回廊,一到办公室,傅昭便将公文袋里的牛皮纸袋拿出来,递过去,利落道:


    “材料都在里面,您看看对不对。”


    “好嘞,您稍等,”矮胖墩儿脸上笑出褶子,将那牛皮纸袋的绳子解开,拿出文件来,一一地看,嘴上恭维着拍起马屁道:“傅二少对黄小姐的事儿,还就是上心,听说你们是青梅竹马,同窗同学,我看啊,真是般配非常、般配非常啊!”


    话音刚落,胖墩抬眼看了眼傅昭的脸色,就见傅昭蹙着眉,完全不受用似的冷着脸,就一句话:“还少什么吗?”


    胖子讪笑:“额,一样不少,我盖个章就行了。”


    “嗯,”傅昭应道,“那盖吧。”


    “好,好嘞,”胖子拿出印章与印泥,仔仔细细地铺平文件,把几个红印子按在了黄涟瑛的照片上。


    半晌。


    这人把文件还给傅昭:“好了,这样就行了,您未婚妻这样就能去苏俄留学了——我听说现在都可以坐飞机去了,真是方便了不少,就是不太安全,总听闻有坠机的,要是想更保险一点儿,还是坐船或者坐火车更好。”


    “嗯。”傅昭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他将每份文件都看了一遍,把东西又再次装进牛皮纸袋,便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麻烦您了,刘主任。”


    “不麻烦不麻烦,举手之劳!”


    傅昭点点头,转身就要走,然后又想起来个什么事儿似的,停下脚步转身回头,“今天谢谢你,以后您或者家里人有什么外伤,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


    刘主任一愣,没想到傅昭回馈的方式居然是这个,尬笑道:“啊呀,傅二少说这话就是见外了,感谢您的好意,只是内眷都还健康,如您方便,在傅大少那边儿,多美言我几句就行。”


    傅昭瞥了他一眼,没应声,


    将公文包提好,抬脚便走了。


    秋天俨然已至,风变得有些干冷,而夜上海的街上还算热闹,移民局的附近有一家歌厅和几家饭馆,甚至还有个小电影院。


    傅昭在街心站了一会儿,便有个上来搭讪的婀娜女郎,那张脸看上去四五十岁,穿得仍很风凉,动手动脚地邀请他,到歌厅里唱歌。


    傅昭只冷着眼退开两步,闭了下眼,像做了个决定,转身便向着个电话亭走过去。


    傅昭捏起话筒,拨动电话号码,颀长的身形靠在电话亭上,路灯给他拉出很长的影子。


    电话接通得也很快,一个有些冷感的女声,不出意外地从话筒里传来:


    “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少什么材料?”


    傅昭看了眼怀表的时间:“办好了,什么时候你方便拿下?”


    “这么快?”黄涟瑛显然有些惊讶,思考一下然后道,“后天吧,或者下周?我这破医院最近要开会,我走不开。”


    傅昭微微眯起眼睛,沉思一下,道:“能今天么?”


    黄涟瑛愣了一下,又笑了一声,“你比我还急吗?”


    傅昭道:“我急着用钱。”


    傅昭看了眼周围,又看了眼怀表里的时间。


    “你现在在哪,要不然我给你送过去?”


    “我在柳荫路,和朋友吃饭。”


    “行,那你等我,我现在过去——支票你带在身上么?”


    话筒里的女声笑意更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吧?也行,那我回家去取一趟,你先到柳荫路的大彬饭店来。”


    “好,我现在就过去,不见不散。”


    傅昭于是撂了电话,又叫了辆黄包车,风风火火地往大彬饭店赶。


    他和黄涟瑛是在同一所医科学院,就读的同一门外科医学,功课都很好。


    读书的时候,因为都是国人,便经常约着一起讨论小组作业、还有各种临床难题,像是焦懋林那种吊儿郎当的混子经常插不进话来。


    然而他们真正变得熟络起来,却是这两个月,二人一同回国之后。


    鉴于黄涟瑛的家里觉得她这留学留的,性子太野了,也不想再让她抛头露面,出去工作,便非常执着于给她找门亲事,而黄涟瑛这时找到傅昭,要和傅昭谈合作。


    傅昭也想赚点钱,手里有钱有底气,总好过处处拿傅初的,顺便从家里搬出来——这才有的订婚这回事。


    而等黄小姐溜到国外,他们的婚约便自然作废。


    “先生,大彬饭店到了。”黄包车夫将他放下。


    傅昭看了眼周围,从黄包车上下来。


    柳荫路和记忆中的样子差不多,尽管过了十年,也和当初没什么变化。


    傅昭的眸色又暗了两分,略烦躁地闭了下眼睛,正准备走进大彬饭里,就见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身着长裙、长发披肩的年轻女人迎面走了过来。


    是黄涟瑛。


    傅昭三两步上前,将早就准备好的牛皮纸袋给她,对方则也二话不说,拿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牛皮纸袋,与他交换。


    “合作愉快。”


    黄涟瑛踢踏一下很不合脚的高跟鞋,漫不经心地问:“不过你这么急着用钱干嘛?”


    “嗯,有用。”


    傅昭回答地很敷衍,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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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票都没打开看,就揣进公文包,抬脚便准备走,被黄涟瑛一句话便拎住:


    “给你心上人救急啊?”


    傅昭冷脸:“什么心上人,不是。”


    “嗤,”黄涟瑛眼底的戏谑更深:“好吧,你让我打听那消息,你还听不听了?”


    傅昭抬脚要走的脚立刻顿住,目光一凛:“怎么说?”


    黄涟瑛道:“婚期好像在十一月,具体几号还没定,但彩礼,确实已给了一万。”


    “一万?”傅昭的眉心蹙得更深,“确定?”


    “当然,”黄涟瑛嗤笑,声音压得更轻,“我爸和王员可是死对头,关于他的小道消息,我爸从不会弄错。”


    “好,谢谢,”傅昭舔了下唇,颀长高挑的身体微微倾了下,附身压低了声音,说:“那你要走的时候,如果需要帮忙,我也可以帮你。”


    “哦?”


    黄涟瑛挑眉,“那这次要价多少,还是一千?”


    傅昭面无表情,沉默良久,还是道:“随便,不给也行。”


    黄涟瑛说着抱起了手臂,口气比傅昭还拽,“是吗?那是要还,我帮你打听消息的人情?”


    “嗯。”


    黄涟瑛揶揄起他来,“不过你这么缺钱,怎么不用你哥的?”


    “他是他,我是我,”傅昭没上么表情,“没事我先走了。”


    黄涟瑛把手往汽车门把上一搭,略中性的声线,提高了半分:“欸,我给你准备了一点惊……、吓,也在那袋子里——不过这次不用回礼给我了,你活该的。”


    傅昭看精神病似的看了她一眼,没回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回家之后,傅昭把自己锁进房间。


    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公文包,将牛皮纸袋里的东西通通倒出来,便见一张面值一万银元的支票,和一张纸条:


    【反正都是我爸的钱,拿一千也是拿,拿一万也是拿,不拿他也要留给我弟,还是给你拿去救你老婆吧】


    傅昭团团团,把纸条一搓,撕得粉碎,扔进垃圾箱。


    什么老婆?


    真可笑。


    他很不喜欢这种打趣。


    况且他问黄涟瑛要一千的初衷,本来是想在十字医院附近租套房子,


    现在好了,他发现傅初那儿有压箱底的药品,可以免费“购入”,于是在搬空傅初的仓库之前,他暂时不考虑搬出去。


    于是。


    傅昭几乎没怎么犹豫,


    便提起了钢笔写了一行字,也合着那支票,一齐装进了新的信封。


    第二日


    一早


    楚娣和王利民刚出门,便见一个长相分外俊朗,又很眼熟的男人,鬼鬼祟祟地从他家的报筒箱的旁边离开。


    楚娣凑近一看,一封信躺在里面,上面写着:


    【楚别收】


    楚娣心中奇怪得紧。


    也是稀奇。


    谁会给楚别写信啊?不知道楚别不识字吗?


    “喂!你还走不走?再不走要迟了!”王利民催促她。


    “哦哦哦……”楚娣应和着。


    却心说着这信八成有蹊跷,还是单独给楚别放在桌子上稳妥,便对王利民道:“那啥,你先等会儿,我把这个给我哥放桌子上,很快就来。”


    故而。


    楚别吃完早饭刚回到屋中,便见一个信封躺在桌子上,还配着一本字典,于是他垂着眸坐在桌边,稍稍想了下,便不难猜出又是楚娣的手笔——八成是又嫌他最近学习查字典不认真,折腾出的什么考题。


    而十分钟后。


    楚别有点不可置信地抱着那字典,反反复复地,比照信封里的两张纸,也还是没想明白:


    楚娣这是……


    画了张银行支票给他吗?


    还是一万块?


    行,


    这倒也好理解,


    毕竟楚娣爱画画,也爱做梦。


    ——可这张纸条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钢笔字迹隽秀,力透纸背,


    不像是楚娣的字迹,口气也更不像:


    【你拿着用,给你妹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