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河特产的滋味如何？”


    火光拉长了刀刃，如同一柄长剑被乐蒂握在手里，橙红色的面纱掩映之下，她整个人呈现出醇白，皮肤甚至泛着类似旋转的蛋白石的七彩光泽。


    在乐蒂看来，单手砍它们非常顺手，三两步，人刀合一，扫堂腿之下，一圈肉圆下锅般坠落，落地恐难存活。


    而那些接触到火刃的断口都在冒着蒸腾的水汽，一只只俨然新鲜出炉。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不要！”


    它们共用一个声道，此刻嗓音变得尖利恐怖，孩子气的它们在滑稽地哭喊自己的孩子。


    “别演了，你要早狠得下心，孩子都成群结队了。”


    “怎么了，我表现得不够声嘶力竭吗？我多么有母爱啊。”


    “首先，你不是个母的，其次，你也不是个公的。”


    “够强壮，不愧是高质量人类。”


    真吵啊，乐蒂扯起嗓子，向前两步，朗声道，“我记得之前你们中的一个称我为‘脏东西’。”


    “谁啊？”


    “不知道，我都没见过她。”


    “谁见到活的年假会放跑啊！”


    “是不是被机械人干掉的那一只啊！”


    “它啊，死得老惨了哇，死在工位上，最倒霉的死法。”


    “我看是哦。”


    那一团最大的明显和这些喽啰不一样，尽管也是稚嫩的声音，听上去却更沉闷的，像是孩子假装大人，刻意压低了嗓子说道，“哦？是嘛？”


    它的眼球比它们都大，能看清里面有颜色稍浅的竖瞳，它的体型更大，看上去更轻盈，飘得比谁都高，居高临下地看着乐蒂，“那一定不是它的本意，千眼诊断人类从不出错，你很不错，甚至是完美，可堪成为今年最优秀的实验样本，我亲自送你进去如何？”


    它凭空伸出一只触手，化作了一把肉质的靠背椅，恭敬有礼地摆到了乐蒂面前。


    其它肉团的眼球提着它们的本体转向了乐蒂方向，揪成一团葡萄形状，互相对眼瞅着，指标划给老大了，它们连喝汤都没份了。


    “我也会像他们一样吗？”乐蒂原地动了两步。


    “你值得最好的，他们只是工蚁。”


    “我会有更大的巢穴是吗？”乐蒂小幅度地抻了抻身子，蚁后是什么很好的工作吗？


    “当然。”


    如果不是群狼环伺，乐蒂一定会捧腹大笑，子宫真是个好东西，什么妖魔鬼怪都来觊觎。


    怎么科技水平如此高速发展，都不发明出自体繁殖的手段和外置培育仓，怎么没有合成更高效的科技卵子？


    难道真的说人体本身就是便宜的耗材？


    “要是我说我不想去呢？”凭什么被邀请就要去呢？


    刀刃被火烧得发蓝，乐蒂把刀架在了背上，另一只手在包里捏了捏。


    “那就不得不用别的手段了，不过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且慢，”乐蒂顿了顿，“我想知道你们算效忠哪一边的？”


    根据之前的经历，它们应该属于黑底黄月旗那边，但是乐蒂不想认为自己在白旗屋的时候判断有误，或许她太单纯，很多事情确实分不出对错，也没必要分出对错。


    “老大，她在说什么？”


    好吧，又是一堆没有国度的东西。


    “我换一个说法，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为谁工作？”


    “老大，我们哪来的，我们替谁干活？”


    一群肉团复读机般吵嚷着，被最大的那只伸出触手弹开，它们飞了出去，又反弹到了什么，被吹了回来。


    那些琉璃球一样的黑眼珠发出如有实质的目光，声音像是用了扩音器，“你会和我们同宗同源的。”


    那条触手制成的靠背很快变幻成五指状的束缚绳，抖动着冲乐蒂甩来，乐蒂随手砍掉了几条，就束手就擒，任由对方把她抓离了车厢，她也浮在半空了。


    “我会变成和你们一样吗？”


    “我们是什么样？”


    “你那么多只眼，没见过自己的样子吗？”乐蒂甚至有些悠闲地半躺着，触手还很好心地拖住了她的背部。


    “你可以从我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样子。”乐蒂点了点自己的眼睛，俨然是任君详看。


    一只只肉团挤到了乐蒂的面前，黑色的眼球揪聚在一块儿变成躯体的果蒂占据所有视线，好奇地想要在她的眼睛里看出花来。


    乐蒂猜测它们从来都没有看清自己，那它们的眼球是用来干什么的。


    缠绕着乐蒂的那一只触手尖端生出圆孔，睁眼，如蛇竖瞳慢慢扩圆，以进攻姿态盯着她。


    “我们没有样子，我非常清楚这一点。”


    “各自归位，这些人该到睡觉时间了，放行。”


    快速失重的感觉，乐蒂的头部一沉，四肢下沉，腰部被巨力拉动，飞到更高处靠近了那个“老大”。


    没有完全符合她的预期，她变成了一只缀在它尾巴上的猎物。


    “你勒得我胃疼。”


    触手稍一松，乐蒂踩着一个肉团，脚尖一点，飞跳靠近了那只“老大”，快狠准，动静之间拉开了一个信号弹，将焰火的部分捅进了它的身体里，她的手深陷进旋涡里。


    “极具反心，是为上品。”它说。


    在手上裹紧的那股力量很快灭了，大面积的热量冲来。


    砰的一声之后是噼里啪啦，焰火四溅，那样一坨巨大的肉泥就炸了。


    没有立刻下坠的分秒间，乐蒂和一只掉落的黑眼球对视着，她能读懂那只竖瞳里的情绪，它在高兴，真奇怪。


    管它们想什么。


    “老大没了，老大没了！”


    “嘿嘿嘿，哈哈哈哈，老大又没了。”


    那群肉团明显是厌烦透了工作，没有一只在爆炸之前成功回到工作岗位，还趁着“老大”被炸了，飞冲上天，承接那些碎肉，它们消化了，本来膝盖高度的大小在慢慢变大。


    “别跑，别逃。”


    “离开领空，会完蛋的。”


    警告太晚了，先变大的肉团飞出了无形的界线，转瞬间就蒸腾化作云烟。


    循环往复，它们在吞吃同伴碎片，变大以后风筝断线般消失在高空。


    很快又出现了一只懂规则的，“每个人，给我回到岗亭，继续工作。”


    “工作才有出路，才有前途，这是无尘港给我们的回报，他们把我们保护在这里，我们要心存感恩之心。”


    “他们免于我们完蛋，我们应当奉献所有时间来回报。”


    它煽动着，同时吞吃着，不多会儿就变成了和之前的那只一样大的，变成一个新的旧“老大”。


    “所有人归位，我来处理。”


    “缺位的，我自会补齐。那边也该知道我们的职责不是守卫，而是监控，拉响警报。”


    所有警报灯闪烁着蓝光，警告声中，带口音的机械声播报：“启动一级警备。”


    “断联中，正在连接，请稍后……”


    乐蒂把刀挂回腰间，下蹬住一个肉团的头顶，在高空中不断腾跃寻找落脚点，等到落回一节车厢顶后，她快速跳跃着寻找那节倒置的车厢。


    那些透明车厢内的实验样本都在围观看她，所有车厢内都重复着，“检测到实验样本情绪波动起伏大，检测到车厢内重心偏移，检测到……”


    机械声来不及播报完所有情况，滋滋电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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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在语句间的空行，厢外可触屏像是有个无形的人在操作，页面被不断翻着。


    乐蒂能感到自己体内的力量完全为已所用，她比以往更敏捷，更强大。


    什么都拦不住她，她无往不利。


    她很快锁定了那节倒置的车厢，它就像钢琴键盘上的唯一黑键。


    她将身体倒挂，抽出腰上的触手皮带，挤出那只装死的眼球，对上了玻璃面的黑孔，可触屏出现了。


    蓝色的界面上出现了厢内的环境数值，一旁有可调节的推拉条：氧含量：15.09%，空气流速：0.98m/s，湿度：35%，温度：20℃，气压：1.3ATA……


    翻页以后出现了五个按键：【清洗、风干、自检、回场、回港】。


    这个怎么打开？


    卢林被禁锢在座位上，双手不断晃荡，双脚蹬着地面，吸引了乐蒂的注意，他的嘴巴在说，“HUI ANG。”


    回场？回港？


    “HUI ANG。HUI ANG。”


    乐蒂摇了摇头，又看到他不断比着“I”的音。


    “回港？回场？……回港！”乐蒂只好比着字母，等到卢林的点头后摁了下去。


    屏幕上自动跳出了一个大圆圈，“现在检测到内外环境数值差距过大，确认回港，是/否。”


    “差距过大会怎么样？”


    “提示：实验样本易污染，该组数据失效，样本作废。”


    乐蒂点了“是”，所有玻璃自动收回，双手抓住了车厢的底面，看见那些脐带失活般松了下来。


    奶酪的酸臭味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像小型原子弹在原地炸开。


    唐纳德等人不受控制地挂落，发出“啊啊啊”的叫声，听起来不像惊恐倒像是因为刺激好玩而发出的。


    卢林紧紧抓住自己的座椅，紧贴着椅背，双手撑在把手上，维持自己的姿势。


    当说话双方都是倒挂形态的时候，人会怀疑这个世界本来就反了。


    乐蒂看着卢林，问道，“现在怎么办？”


    他被冷风一激，不停颤抖着，加上因为失重，所有血色集中在头部和手部，浓缩了的红色凝固在光洁的头顶和手背上的鼻烟窝处。


    他有好多话要问乐蒂，但现在不是时候，他终于可以和人对话了，像是再次学会说话，一字一顿，表达自己的意思，“割断这节绳子，过来抱着我。”


    乐蒂以为他被关傻了，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条脐带。


    她紧紧扒着那些椅子，吊单杠一般，向卢林的方向荡了过去，期间还要摆脱那些傻乐的勇士会成员来拉自己的头发。


    谁想得到会是这样的再次碰面。


    “然后呢？”乐蒂将自己卡在了两个座椅间，伸头和卢林对视，顺手割断了从他肚脐位置和椅背之间的脐带连接部分。


    “你相信我吗？”


    乐蒂发现近看，没睫毛的人有点，有点怪。


    “你相信我吗？你相信我一次。”


    “你说清楚点。”乐蒂在思考能不能让这个车厢倒退，回到地面。


    车厢上没有方向盘，只有座位。


    “抓紧我。”卢林一下没有扯动乐蒂，很快又抓回了把手，他再次说了一遍。


    “相信我。”三个字很快先一步掉了下去。


    他们从高空跃下，乐蒂被卢林抓住手臂，她很快抓紧他的腰，能感觉到那件胶衣外有一层很黏腻的涂层。


    一朵朵巨大的肉皮色的蘑菇张开，一连串的人只有乐蒂没有降落伞。


    “你直说你有降落伞，不就好了。”


    卢林浮在空中，心却已经落地，真的是好久不见，曾一度以为是永生都难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