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兰背着手、仰着头，望着台阶上的几人，目光最终停在祝余身上。她眼神闪过一丝暗光，笑道：“江湖人？”


    乌亚达道：“这就是黎禾姑娘，就拜托你带她熟悉熟悉周边。”


    弥兰笑道：“乌大哥怎么还跟我客气上了？你知道的，我最喜欢和江湖人结交。不知这二位大笑叫什么？”


    “大侠”两字逗得展旬喜滋滋的，他热情回应，“展旬。大鹏展翅的展，一旬光阴的旬！”


    “好名字！”弥兰回应得也很热情，她看向祝余。


    祝余冷声甩出两个字：“祝余。”


    弥兰双眼“噌”得一亮，惊喜地盯着祝余。


    祝余微蹙眉头，微微透出些杀气。


    一时间氛围剧变。乌亚达拍了拍弥兰的肩膀，“好了，带他们去澡堂吧。”说罢，他转而对祝余几人道，“等沐浴归来，我在大厅备好饭菜酒水款待诸位如何？我喜欢与年轻的江湖人结交！诸位给个面子怎么样？”


    展旬欢喜，正愁囊中羞涩没钱吃一顿好的呢，他想都没想就应下了：“好呀！那可太好了——”话音未落，他尴尬地看向祝大哥，“祝大哥？可以的吧？”


    “当然。”祝余没有拒绝，免费的酒，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弥兰欢呼，“看来今夜又可以不醉不归！好了！我先带你们去澡堂吧。”


    她上前，一把搂住黎禾的小臂。


    黎禾一愣，身子僵硬。


    弥兰朝她抿嘴一笑，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着光亮，“叫我阿兰就可以。”她一边挽着黎禾，一边往外走去，“黎禾姑娘多大？”


    “十五。”


    “我们同岁！那我叫你小禾可好？”


    “嗯。”黎禾任由弥兰主宰话题。这般亲密接触，让她好生不自在。


    走出客栈，街道上空气橙黄，人流窜动，声音嘈杂，不少骆驼商队排成一列沿着街边前行，驼铃声此起彼伏。


    几人刚走出客栈，路边流动的商队里便有一人朝弥兰挥手打招呼：“兰丫头！又来找乌亚达？”


    “谁找他！我找我的新朋友！”


    一个拉着骆驼的商人大笑道：“你这新朋友可真多！什么时候带你的新朋友来我店里？最近新上了一批料子，好得很呢！”


    “好好柳大哥！正巧了我想给我爹爹做一身新衣服，明儿得空了就来寻你！”


    “好了！”


    与那边交涉完，弥兰转而对黎禾等人道：“别看现在懈西城这么繁华，前段时间打仗的时候，这里可萧条了！也是停战了，百废待


    兴，五湖四海的都来这边做生意。”


    展旬不解，问：“这里能有什么大生意？”


    弥兰松开黎禾，抱肘道：“懈西城最大的优势就是它是作为一个交易的中心。来自各地的商队，都能聚集在这里，进行买卖。懈西城地理位置很特殊嘛，它位处勃破与晋国之间，又邻近一些其他的小国，所以各方来这里做买卖就很是方便。”


    弥兰叹息一声，“我爹爹说，二十年前的懈西城那叫一个繁华！比现在繁华数十倍！只是不赶巧，咱们生错的了时间！”她俏皮一笑，目光不禁在祝余身上一晃而过。


    她问：“你们是修炼者吗？”


    展旬点头，“是呀。”


    “我也是！看来我们一定会很投缘！”


    话语间，几人走过这条满是客栈酒肆的街道，右转进一条石砖铺的大道上，道路的尽头是一座方体石砖建筑，建筑大门前有一石碑，写着“懈西浴场”几个大字。


    浴场赫然耸立在黄天之下、厚土之上，敦实厚重的外形再加上荒漠地带特有的黄沙天气，使得浴场给人一种庄严沧桑之感。浴场以石砖堆砌而成，四边方方正正，正门口有一石拱门，巍峨厚重。


    展旬忍不住打趣：“这哪像个浴场？气派得像宫殿！”


    “你说的没错！”弥兰笑道，“几百年前，这里是一个名叫德勒国的宫殿。后来晋国占领这片土地，这宫殿就被毁得差不多了。有个聪明的商人将这一角改成了浴池，这儿便成了懈西城最大的浴场！”


    她忽而压低声音，悄声道：“不过这不是我最喜欢的浴池。这儿人太多了。下次带你们去，就是有点远。”


    她咧嘴一笑，忙地又挽上黎禾，“小禾，我们先进去。”走了一两步，她回首对祝余与展旬道，“男子在左边，你们可别走错了。懈西城的娘子可都是彪悍的性子！”


    展旬见弥兰挽着黎禾离开，眼神里露出一丝欣喜，“这丫头有趣得很。”


    “嗯，修为还不在你之下。”


    展旬闻言，瞪大眼睛，“什么？不可能吧！”


    祝余无视他，走进浴池，朝左边行去。


    不少身体冒着热气的男子出入其间，周遭温热而喧闹。


    展旬忙地跟上，追问：“祝大哥你确定吗？”


    “嗯。”


    展旬不死心，自己好歹在祝余手下勤勤恳恳修炼了这么久，怎么能被一个黄毛丫头比下去！“你怎么知道？你又没看她比划？”


    “祝大哥！我不信！阿——祝大哥——你等等我——”


    展旬追着祝余，消失在流动的人群之中。与此同时，弥兰挽着黎禾走进女浴池之中。


    入浴池前，需要先登记付金。弥兰与柜台忙碌的女子似乎分外熟悉，攀谈几句，那女子便给弥兰一个单独隔间的门牌号。


    “谢谢姐姐！”弥兰甜甜一笑，转身来寻黎禾，“走吧。隔间，只有我们两个人！爽吧？”


    黎禾点点头。若是人太多，她却是会不自在。


    “懈西浴场的隔间很难定到！不过那个姐姐喜欢乌大哥，她还指望我给她前桥搭线，所以我每次来这个浴场，都能拿到隔间的门牌！”


    她一边说着，一边挽着黎禾走上一条湿漉漉的石砖路，“但是乌大哥不喜欢她。乌大哥不太喜欢勃破女人，他啊就喜欢你们这种文文弱弱、娇羞可爱的晋人女子！他之前有个相好的，是个随父亲来经商的晋人女子，漂亮柔弱，可惜身子太弱了，后来病逝了。”


    说到这儿，弥兰叹息一声，但很快她恢复情绪，“说起来，乌大哥也是修炼者呢！他是除了我爹爹外懈西城最厉害的！我不少本领就是在他那里学的。”


    黎禾静静地听她说着。


    “到了到了，甲二六，是这间。”


    两人停在一个用布帘遮住的石门框前。弥兰撩开门帘，门帘内便是一圈平滑石头铺成的浴池。黎禾走了进去，环视周遭。这里的天花板、墙都是用石头打造的，倒是有隔热保暖之效。


    浴池一旁，有放衣物的柜架；其中一格子里，放着一个铃铛。


    弥兰拿起铃铛摇了摇，不一会儿，几位女子，提着几桶热水而来。她们将热水“哗”一下倒入浴池之中，又在浴池里洒下一些药物。一瞬间，整个隔间热气腾腾。


    热水备好，抬水女子退下。


    弥兰很快脱了衣服，走入浴池之中。黎禾犹疑片刻，脱下衣服，踩入浴池。一开始她觉得水太烫，有些刺痛，但很快适应后，取而代之的就是暖洋洋的舒服感。


    她靠着石壁，一只手枕着脑袋，静静享受。


    一旁的弥兰兀然凑近，像一头湿漉漉的小鹿一般盯着黎禾问：“你也是修炼者吗？”


    黎禾点点头，她从弥兰的眼睛里感受到了一种浓郁的好奇。


    “那真奇怪。我倒是从你身上感觉不出一丝修炼者的气息。难道你的修为比我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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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倍？可我们同龄呀，而且乌大哥也说我是个百年难遇的修炼天才。难道你也是天才？”


    黎禾沉默，不知如何回答她，如果说自己是妖，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弥兰凑得更近了，那双眼睛恨不得贴在黎禾脸上，“而且你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细胳膊细腿的——”她紧蹙眉头，一脸认真，“实在不像是个厉害的修炼者！”


    黎禾依旧沉默，一动不动。


    盯了半晌也没盯出个破绽，弥兰放弃，收回身子，安安分分坐好，“不过我感觉你的那位朋友是个顶厉害的。你们来这懈西城做什么呀？”


    “途经。”


    “那你们去哪？”


    “北漠。”


    “去北漠做什么？”


    黎禾沉默，侧眸看向弥兰。热水蒸出的白雾，将二人团团笼罩。


    弥兰知趣地没有追问，捧起一捧水，浇在自己麦色肌肤之上，“抱歉，我就是话比较多。不瞒你说，我一直很想去闯荡江湖的。我有一个梦想，”她露出故作玄虚的表情，压低声音道，“我想成为捉妖师！”


    黎禾眉头一蹙。


    “我知道在捉妖师江湖里，有个忒厉害的捉妖师。你知道几大捉妖师世家吗？祝氏、阎氏还有公良氏，他们都是捉妖师界里显赫一世的大家族！”


    黎禾眼神里流过冷气，看来这人知道祝余的身份，她有什么目的？


    “这几年，几大家族都有些淡远江湖，隐于世，关于他们的消息少了许多。不过关于祝家的传说还是很多的。你知道吗？”她看向黎禾，满眼机智与试探。


    黎禾静静地望着她，面无表情，“不知。”


    “传言祝家除了一位天才捉妖师，在很小的年纪，修为便几乎要达到仙境了。可是这位捉妖师却杀了祝家族长，也是他的父亲，随后被逐出祝家。被逐出家门后，他行事依旧乖张、我行我素，人妖都杀——”她半眯着眼，“无论是在妖界还是人界，都是臭名昭著又让人闻风丧胆。”


    她故意压低声音，做出一副恐吓之态，“有意思的是，他的名字也叫祝余。”


    她直勾勾地盯着黎禾，想要从黎禾的眼睛里捕捉到蛛丝马迹。然而这个同她一般大小且看着柔弱不堪的女子，却分外沉静，冷如月光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弥兰有些失望，恢复往常的语调，问道：“你们这个祝余，是那个祝余吗？”


    “不是。”


    “是吗？”弥兰趴在岸边，拖着下巴，“好吧。若果是的话，该有多好。”


    黎禾诧异，“为何？他不是臭名昭著吗？”


    “我很好奇。”弥兰咧嘴一笑，笑得天真烂漫，“而且传言大多不靠谱。而且我还知道一个传闻，一个关于祝余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传闻。”


    黎禾眸光微闪，“什么？”


    “你也好奇？”


    “嗯。”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明日午时，来懈西城弥楼来询问我。”


    “为何？”


    “你答应不答应？若不答应，这个传闻我就不能说与你。”


    黎禾陷入沉思，答应她似乎没有任何坏处，她也想更多地了解自己的朋友，“好。”


    弥兰爽快一笑，道：“懈西城离长夜城不算太远，而且两边的妖域经常有人互通，所以关于祝家的消息这边总是先得到。我小的时候遇见了一个说书人，那说书人就是从长夜城而来的。那个时候我才七八岁大吧，祝余的名气也不算太盛。我当时缠着他给我讲祝家的故事，他就给我讲了一个少年，一个孤独的天才少年……”


    黎禾望着她，见她眼眸之中闪着异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