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纳丝经历了好几天吃饭、睡觉、做梦、看书的日常后，亚拉德尔回来了。


    梅修斯这几天倒是乖乖的只在梦境里和用餐的时候出现。


    骑士关上门窗，压低了声音向伊纳丝汇报：“我在寻找船只时，遇到了一只海妖。”


    伊纳丝眸光微变，“绿色头发、蓝色眼睛的海妖？”


    “不错，正是陛下你遇到的那只海妖。”，亚拉德尔微微颔首，“到时候海妖会在下水道口接应你。”


    “你呢？”伊纳丝察觉到了亚拉德尔话语中的漏洞。


    “离开兰提的结界，会被‘那位’发现。”亚拉德尔翡翠般的眼眸渐冷，“我可以拖住他。”


    “……你不跟我离开？”


    “我会追上你，我的陛下。”骑士露出温柔的笑意，“必须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伊纳丝的心底划过不祥的预兆。


    “亚拉德尔，你很强大，是一名忠诚的骑士……但人类之力，难以抗衡来自地狱的魔鬼。”少女的声音极轻，语调却严肃而认真。


    亚拉德尔弯起薄唇，他抬起手，将掌背翻转。


    骑士的掌心燃起了一团赤红的火焰。


    “力量潜藏于血脉之中。”火光将他苍白的脸照亮，烟灰色发丝在挺直的鼻梁上投下阴影，“古精灵中的疯狂者将不死鸟之血融入血脉，我继承了这样一支血脉。您之前一直都好奇我为何可以操纵火焰，而这就是原因。”


    “我并非在质疑你的力量，亚拉德尔。”伊纳丝的碧眸专注而寂静，“倘若我获得自由这件事，反而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那这份自由绝非我之所求。而且……”


    “以这件事在您心中留下痕迹，不正是我所期待的吗？”


    亚拉德尔展颜而笑，那张阴郁苍白的脸上似有坚冰消融。


    伊纳丝察觉到骑士委婉的表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少女垂下修长的眼睫。


    而骑士的湛碧眸光正落在她的脸上。


    “您还有接近一个月的时间考虑，”亚拉德尔打破了沉默，“到时候再给出答案吧。”


    伊纳丝深吸了一口气：“身为领主，怎能让骑士搏命在前，而自己独自逃走？”


    “你并非领主，”亚拉德尔的眸光认真而坚定，“你是我的女王。”


    “为您效忠是我的荣耀。”压低的嗓音透出禁欲的喑哑。


    伊纳丝灵感一动，想起被她藏在床头柜里的魔导书，轻声说：“也许一个月后事情会有转机。”


    她从床上侧过身，将魔导书从柜中取出，递到亚拉德尔的手里。


    “亚拉德尔，你可以看清上面的内容吗？”


    亚拉德尔接过魔导书。


    骑士垂眸看了一眼有着华丽藤蔓纹饰的书封，思忖道：“似乎是古精灵的遗物。”


    伊纳丝用眼神示意亚拉德尔把书翻开。


    亚拉德尔照做了。


    伊纳丝朝骑士手中的书页看去。


    在她的视野里，和之前一样，除了“目录”两个字，其它的部分被迷雾笼罩着。


    而此时，亚拉德尔的瞳孔却骤然紧缩。


    观察着骑士表情的伊纳丝注意到了这一点。


    “你看见了什么？”她问。


    “‘不死鸟的重生’……”亚拉德尔动了动唇瓣，以古精灵语念出了这句话。


    “第十七页。”亚拉德尔的指尖轻轻从书页划过，点到用古精灵语书写的华丽数字上。


    伊纳丝深呼吸了一下。


    怎么会如此凑巧？


    “翻到第十七页吧。”伊纳丝说。


    亚拉德尔照做了。


    ……


    ……


    骑士的眸中倒映出毁灭与新生的烈焰，澄澈的碧绿里仿佛有刀兵相撞的火光。


    伊纳丝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尽的战争与罪罚，以及那沐浴火焰的不死之鸟。


    亚拉德尔的瞳孔微微扩大，火焰之势也愈发炽盛。


    等到骑士眼里的火光熄灭之后，魔导书中被他翻开的那一页，在顷刻之间化为虚幻的灰烬，弥散在虚空之中。


    亚拉德尔将书还给伊纳丝，而骑士本人则是接连后退了几步，倚在一旁的墙上微微喘.息。


    伊纳丝垂眸看向魔导书。


    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少了一页。这本书每一页都很厚，少女目测了一下，应该不超过三十页。


    这个时候，亚拉德尔的状态已经稍稍平复。


    “请、请恕我失礼……”骑士侧分的灰发遮住了半张脸，让他看起来愈发苍白。


    伊纳丝摇了摇头，“刚才发生了什么？”


    亚拉德尔深吸了一口气，轻声：


    “这本魔导书里的魔法……恐怕每个只能使用一次。名为‘不死鸟的重生’的魔法，在刚才已经被施放到我身上。”


    同伊纳丝对视一眼后，骑士继续解释道：


    “也许是因为我身负不死鸟血脉，以及精灵血脉的缘故，在接触到这个魔法时，我和它产生了极大的共鸣。”


    “这个魔法有什么效果？”伊纳丝问。


    “……可以在生命燃尽之时复活。”亚拉德尔的碧眸里闪过轻微的光芒，“陛下，您现在可以答应我了吗？”


    “嗯？”伊纳丝没有立刻回答。


    “答应让我留下来、拖住魔鬼这件事。”亚拉德尔半跪在伊纳丝面前，认真地重复着。


    伊纳丝沉默良久。


    “……好，”她伸手轻抚骑士的头顶，对于芙芮塔人来说，这表明神圣誓约的完成，“愿女神庇佑。”


    “愿女神庇佑。”亚拉德尔薄唇翕动，深深低下了头。


    骑士离开之后，伊纳丝又陷入了困倦之中。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无巧不成书。


    总有一种被命运安排的错觉。


    是她穿书这件事让故事的走向在暗中产生变化了吗？


    不知道等待她的未来是鲜血与荆棘，欺诈与阴谋，还是……那一汪纯净的冰蓝。


    不得不说，魔鬼的眼睛很美。少女想。


    她可不能溺毙其中。


    然后她就在梦境中看到了那对眼睛。


    头生犄角、身披斗篷的魔鬼从街道的阴影里浮现。他今天没戴面具，面容是国王的模样，手也没有拿着心脏藏在身后。


    小镇里空寂无人，唯有温柔的微风拂过，送来清冽的雪山气息。


    修长的乌发在魔鬼的身后扬起，在风中拖成命运的丝线。


    他一步步走向站在街道中央的少女，脚步声单调而动听。


    梅修斯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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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轻瞥了少女一眼。


    天光洒在他的脸上，让面容显得柔和而华美。他轻轻弯起了唇。


    “明天是每个季度一次的——‘兰提之夜，梦境化装舞会’，伊纳丝，你愿意赏脸和我一起参加吗？”


    伊纳丝不由失笑。


    这么大年纪的魔鬼居然意外的有童心。


    这种小事没必要拒绝，以免惹得魔鬼不快。


    于是伊纳丝点了点头。


    魔鬼用地狱语欢呼了一声——虽然伊纳丝听不懂内容，但声调像是喜悦。


    他低下头，薄唇凑近了她的耳朵：


    “明晚我……等待你入梦。”


    冰冷的气息拂过伊纳丝的耳廓，典雅而优美的嗓音却带着不自觉的诱.惑。


    货真价实的魔鬼的低语。


    “我一向准时。”伊纳丝不冷不热的回答。


    魔鬼从背后绕过她走了半圈，出现在伊纳丝的身前。


    伊纳丝注意到他捧着心脏的那只手变得空空如也，而且也没有再背在身后了。


    梅修斯循着少女的眸光看向自己的手。


    他轻笑了一声：“你果然在注意我呢。”


    伊纳丝别过脸去，眸光望向了远处堆积的白云。


    “那颗心脏……是构筑梦境的核心，”梅修斯走到伊纳丝的眼前，挡住了她看云的视线，“是……我很重要的东西。我不想让它被别人看到，所以战斗的时候，总是用手拿着藏在身后。”


    “久而久之，书中对我形象的描绘就变成了这样。”


    伊纳丝此刻正被魔鬼高大的阴影笼罩。


    “既然只是一个形象，为什么那天跳舞的时候特意展示给我看？”


    “……这样你就会主动问了。”


    梅修斯抬起手，伸到二人的中间。


    “伊纳丝，要不要再跳支舞？”


    伊纳丝将手放进魔鬼的掌心。


    而他也捡起了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


    梅修斯轻声哼唱了起来。


    这次不再有面具下的回音响起，空灵而澄澈的声音宛如梦境里碧蓝如洗的天色。


    他们手拉着手，踏出华美的舞步。


    梅修斯身材高大，伊纳丝必须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翕动的唇。


    暗红色的唇瓣间，雪白的牙齿若隐若现，浅粉的舌尖看上去有种柔软的质感。


    而华丽的歌声就那样从薄唇里流淌了出来。


    伊纳丝觉得自己看得太久了。


    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几个音节的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梅修斯忽然躬下了肩背。


    伊纳丝的眸光突兀地撞进魔鬼的蓝眸里。


    “你姿势错了。”伊纳丝说。


    而梅修斯此刻正在唱歌，显然无法同她辩驳。


    但这不妨碍梅修斯一边唱歌，一边翘起唇角。


    连带着歌声也显得愉悦起来，同之前的圣洁空灵截然不同。


    就好像……魅魔唱的歌。


    伊纳丝面无表情。


    一副内心毫无波动的模样。


    直到一舞终了，她才迅速挣脱梅修斯的手，后退到街道的边缘。


    梅修斯吟唱完最后一个音节，微张的薄唇漾出笑意。


    “……你差一点就骗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