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伊纳丝拿着魔导书端详的时候发现，她可以翻开第三页了。


    第三页上用古精灵语记载着一个魔法——“迷雾之影”。


    除了繁复的咒语和魔力纹路外，这一页上再没有其它的东西。以至于伊纳丝根本无法辨认“迷雾之影”这个魔法的作用。


    但伊纳丝又不能贸然尝试，因为亚拉德尔提醒过她“每个魔法恐怕只能使用一次”。


    时间已经快到正午，梅修斯应该会过来找她。因此伊纳丝压下心底的疑惑，将魔导书收了起来。


    *


    梅修斯安静地看着伊纳丝将午餐吃完，才用一种随意的语调开口：


    “我最近要回地狱一趟。”


    伊纳丝同魔鬼的蓝眸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梅修斯又说：“一旦我离开兰提，就无法在梦境中为你治疗了。所以你一定不能乱跑，躺在床上等我回来，好吗？”


    伊纳丝又点了点头，但这次她没看魔鬼的眼睛。


    魔鬼唇角微弯，他用指背抚了抚少女的脸颊，眸光温柔如水。


    “乖。”


    在梅修斯离开之前，他们于梦境中跳了最后一支舞。


    魔鬼头顶的犄角修长而美丽，上面有着一圈圈复杂的纹路，总给伊纳丝一种超出人类理解的陌生感。


    “你似乎喜欢？”他弯了弯唇。


    “什么？”伊纳丝垂下眼帘，专注于此刻的舞步。


    梅修斯并未回答。等一舞终了，他朝她低下了头颅。


    “摸摸看。”魔鬼说。


    伊纳丝并没有配合梅修斯，反而挣脱他的手后退了两步。


    “魔鬼的犄角是可以乱摸的吗？”


    梅修斯认真的点了点头，“是可以的。”


    伊纳丝想起她最近为了打发时间看的一些关于地狱的书籍。


    书中提到，魔鬼们将犄角视为自身的荣耀，犄角越长，其上堆积的纹路越多，就代表着魔鬼越强大。


    而这种荣耀和力量的象征是绝对不允许凡人所触碰的。


    因此少女立刻对梅修斯投以质疑的眼神。


    梅修斯抿了抿唇，向前走了一步。


    他身高腿长，一步比伊纳丝的两步还要大。


    于是少女整个人都被他的阴影笼罩。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乱摸。”


    他眯了眯冰蓝的眼睛。


    “只有你。”


    伊纳丝轻轻摇头，“抱歉，我想这不合适。”


    魔鬼露出受伤的眼神。阳光洒在他的瞳孔周围，深浅交间的纹路像玫瑰花窗的纹饰。


    “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合法夫妻。”动听的中音。


    “没错，”伊纳丝说，“虽然壳子下面都已经换人了。”


    梅修斯理解错了伊纳丝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回到现实世界……摸我？”


    伊纳丝：？？？


    没等伊纳丝吐槽梅修斯的脑回路，他就已经中止了梦境，二人重返现实世界。


    华丽阴暗的大殿里，只有躺在床上的少女，和双手抱臂倚在墙上的国王。


    国王率先睁开了眼睛。


    在少女睁开眼睛之前，他已经完成了一系列的变化。


    温柔的蓝眸变为冷漠的竖瞳，王冠下长出了一对修长的犄角，脸颊于原本的英俊中又呈现出一种非人的美丽。而在魔鬼的背后，一对蝙蝠般的翅膀骤然张开，银色的翼骨黑雾缭绕，血丝一般的的暗色丝线勾勒出骨架间的薄膜。


    而他的身形也比原来高大了许多，几乎有两个伊纳丝那么高。


    伊纳丝觉得如果不是房间高度的限制，魔鬼也许还能变得更为巨大。


    梅修斯朝她笑了笑。即便体型变大，那张脸却依旧精致昳丽得无可挑剔。


    这笑容让伊纳丝找回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梅修斯朝前走了一步，半跪在伊纳丝的床边。


    他低下头，犄角就出现在少女的面前。


    魔鬼伸出手握住了伊纳丝的手腕。


    在那只苍白而修长的大手里，少女的手腕精致脆弱到不可思议。


    伊纳丝的瞳孔微微扩大。


    她的手就这么被魔鬼拿着，放到了他犄角的侧面。


    奇异的手感。


    冰冷而干燥，就好像月球背面的石头。


    但却又与石头不同。


    犄角上美丽的纹路犹如树木的年轮，轻轻从她指尖划过。而犄角呈现出流畅的曲线，遵循着完美的比例。


    在这一瞬间，伊纳丝的心底浮现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就算是天使的翅膀，也比不上这对犄角美丽吧？


    她的眸光注意到梅修斯身后的翅膀。翼骨收缩在背后，翅膀向前张开弧度半裹住魔鬼的肩膀，循着节奏轻微的晃动。


    梅修斯注意到伊纳丝的眼神，唇角轻轻上扬。


    他握住伊纳丝的手腕，探.入修长的乌发。少女的指尖划过弧度优美的下颌骨，循着苍白的脖颈、宽阔的肩膀，抚上翅膀边缘银白的翼骨。


    伊纳丝的耳边响起受难灵魂的合唱，仿佛身在地狱，看到了累累骸骨。


    似有神圣之光拂过脑海，又似有堕落之语响彻耳膜。


    她还是有些不明白梅修斯让她“摸他”的目的。


    这不论怎么说也不是追求女孩子的方式吧？


    “你在疑惑？”梅修斯的声音优雅动听。


    伊纳丝趁机从魔鬼的掌心将手抽回。


    “你到底在想什么？”


    “想给你留下更深的印象。”魔鬼的低语贴近了她的耳朵，“刚才，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了……惊艳。”


    伊纳丝感到有些窘迫，脸颊不自觉的发烫。


    “人类看到力量远超自身的物种，难免会产生这种情绪……更别提这物种还展现出了善意。”


    “善意？”梅修斯愉悦地笑了起来，“伊纳丝，夸赞一位魔鬼，应该用‘邪恶’这个词。”


    “……那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伊纳丝反驳。


    “因为你在称赞我。”梅修斯的声音透出一丝压抑的喑哑。


    事实上，伊纳丝并没有在称赞，而是为了解释脸颊上发烫的原因。


    但她并不愿意继续同魔鬼诡辩下去。


    于是少女下了逐客令：“我想再睡会午觉，梅修斯。”


    梅修斯侧眸看了一眼天色，冰蓝的竖瞳里光芒流转。


    他用掌心捧起伊纳丝的手，放到唇畔，轻轻落下一吻。


    像在吻一朵美丽的鸢尾。


    温柔而轻淡。


    少女的指尖微微颤抖。


    冰冷的唇瓣却像燃烧着火焰。


    火焰顺着掌背的血管，流淌进心脏之中。


    “那么，”他轻声说，“我去地狱了。”


    伊纳丝点了点头。


    在少女的视野里，魔鬼的身形恢复正常，脸上也凭空浮现出一张白银面具，身后的翅膀消散为浓郁的黑雾，环绕在他的身周。


    看到伊纳丝不解的眼神，梅修斯善解人意地解释道：“那些魔鬼……不配看到我完整的模样。”


    梅修斯走到窗边，拉开了窗户，一只乌鸦便落在他的肩头。


    “再会，伊纳丝。”他回眸轻笑，随即手按窗棂，纵身跃出。


    窗户外面的王宫里，并无魔鬼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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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


    似乎他已经穿过那扇窗户，降临地狱之中。


    *


    在梅修斯离开一段时间之后，亚拉德尔敲响了伊纳丝的房门。


    伊纳丝示意骑士自己进来。


    “国王确实不在王宫，”亚拉德尔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是个机会。”


    伊纳丝看了一眼自己虚弱的身体。


    “可我现在……”


    “您在犹豫吗？”


    骑士抬眸，温柔的湛碧中划过一丝尖锐。


    “如何证明这不是陷阱？”伊纳丝说。


    “王座厅侍奉的女仆听到了国王的低语。”亚拉德尔压低了声音，“……‘冥河花园的魔君集会’。”


    骑士向伊纳丝解释：“这是地狱之主召集的一百年一度的集会。参加人员是九位魔鬼大公，旨在商定地狱今后一百年的动向。根据我知道的隐秘，今年确实是上次魔君集会后的一百年。”


    亚拉德尔的话却让伊纳丝陷入了沉思。


    书中，就是在这一笔带过的“魔君集会”里，魔鬼们敲定了一个阴谋。


    ——由“无面”、“天启”、“苦痛”、“欲.望”四位魔君在明面上吸引圣山的注意，以达成占领圣山，君临人世的最终阴谋。


    光明已经许久未在人间展现神迹，唯有圣山的天使们兢兢业业维持秩序。


    此时正是魔鬼们绝佳的机会。


    毋庸置疑，对于伊纳丝来说，现在也是“逃跑”的绝佳机会。


    书中，这场“魔君集会”将持续整整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她可以逃得足够远。


    甚至可以前往圣山寻求庇护。


    实在不行，也可以缩在不起眼的村镇安度余生。


    都比整天在王宫里担忧未来的生命安全要好得多。


    伊纳丝向亚拉德尔露出肯定的眼神，“我们离开，但不是今天。魔鬼一定会留下后手，亚拉德尔，你愿意帮我破除那些陷阱吗？”


    亚拉德尔的脸颊上划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红晕。


    “在确定国王离开之后，我已经把兰提所有的乌鸦都囚禁了起来。”


    伊纳丝不得不称赞了一句骑士的效率。


    “我会继续为您劈开前路的荆棘。”亚拉德尔扬起唇角，“对了，既然国王不在，我们没必要从下水道离开。同海妖合作是最坏情况下的选择。”


    伊纳丝思忖片刻，“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我总觉得……事情太过顺利。”


    亚拉德尔沉默片刻，忽然开口：


    “我有办法帮您恢复精神力。甚至……能让您获得更多的力量。”


    “嗯？”伊纳丝抬眸看向骑士。


    梅修斯每天通过跳舞的方式帮她“治疗”，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恢复。


    “您还记得之前施放在我身上的法术吗？”亚拉德尔眸光专注。


    “‘不死鸟的重生’。”伊纳丝颔首。


    亚拉德尔转而说起了其它的事情：“强大的魔导师死亡前，可以将自身的灵魂之力输送给学徒。魔导师会因此立刻死亡，但他的力量也将得到传承。”


    伊纳丝迅速明白了亚拉德尔的意思。


    “绝无可能。”她说。


    “请接受我的力量。”亚拉德尔眸光虔诚，“我还有一条生命……不是吗？”


    伊纳丝摇了摇头，“亚拉德尔，你需要离开这儿，好好想想。”


    亚拉德尔却上前一步，用手腕按住了伊纳丝的前额。


    骑士那张被烟灰发丝遮住一半的脸，显得阴暗而妖异。


    而他的唇角绽出狂热的笑。


    “……不，我已经想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