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寻迹III
作品:《绣行三千世界[西幻]》 夏风吹过马车的木格窗棂,吹动发丝轻拂过珮帧的脸颊,她抬手将散落的发丝拢至耳后。频频回首,目光投向正与德拉科·杜拉克对峙的塞巴斯蒂安,语气有几分急切:“阿加特,这样离去合适吗?塞巴斯蒂安他该怎么办?”
马车内部宽敞而雅致,这是平日里专用于短途出行或社交场合的双排座山毛榉马车。阿加特端坐于珮帧身旁,对面则是三名沉默不语的女教士,她们低垂着眼帘,始终保持着静默。她们如同最忠实的信徒,只听从阿加特的指令,守礼得近乎刻板。
阿加特转过头来,缓缓说道:“珮帧小姐,冕下深知这些纷扰并不适宜您涉足。往后一段日子,灵堡将清理门户,恐怕难以避免陷入动荡,这也正是他允许您暂时远离灵堡的缘由。”
她稍作停顿,似乎在斟酌言辞,随后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请您体谅冕下的用心。他拥有足够的力量,可以通过任何方式——即便是禁锢您的自由,来保护您免受伤害。但出于对您的尊重,他选择了沉默与放手,让您自由选择自己的去向。”
这话在珮帧心中激起了微妙的涟漪,她紧抿着唇,沉默不语,目光锐利地回视阿加特,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探究。仿佛在品味阿加特话中的深层含义。
片刻后,阿加特缓缓垂下眼帘,似乎在向珮帧展现出某种谦逊与顺服,语气也变得柔许多:“请放心吧,珮帧小姐,塞巴斯蒂安会妥善处理一切的。若他连这点困难都无法克服,那他也无颜再担任引路人的首领。”
珮帧依旧保持沉默,很明显,阿加特在撒谎。这名女教士看似放心,但她紧攥的手部动作以及难掩忧虑的眼神都透露出一个讯息——她对塞巴斯蒂安——或说是对泽维尔安危深深挂念。
而她的话看似在关心珮帧,实则其中蕴含着一种微妙而隐晦的情感。那就是——她在为泽维尔的付出感到不值,并认为珮帧的行为或态度并不值得上泽维尔如此厚待。她这种看似友善却又带着些许控制的态度,让珮帧五味杂陈,难以用简单的形容词来准确概括自己的感受。
初识之际,阿加特对珮帧的态度尚算温和客气,这种客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悄然变化的?或许是在订婚之后吧。那时,自己始终拒绝佩戴泽维尔赠予的订婚戒指,甚至常常在阿加特面前若无其事地巡视灵堡。这些举动,在阿加特眼中,恐怕都是对泽维尔莫大的不敬吧。
珮帧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塞巴斯蒂安曾所说过的话——在灵堡之中,众多女教士对圣徒怀揣着深深的敬仰与爱慕,但她们都恪于职守,将这份情感深埋心底,不曾流露半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阿加特那头璀璨夺目的金发以及轮廓分明的五官,心中暗自思量:阿加特也是那些女教士中的一员吗?
想到这里,珮帧心头忽然产生了微妙的酸涩之意,但她很快便强行将这份情感压了下去。自嘲地想:自己不过是个刺杀圣徒的刺客罢了,这些又与她何干呢?
最终,她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阿加特的话。诚然,从心底而言,她也确实没有能力在这方面为泽维尔出力。
…
马车缓缓停驻在平民住宅区东侧的地界,这里恰好处于平民区与贵族区交汇的微妙地带,居住着经济稍显宽裕的市民阶层。
由于泽维尔的周到安排,约翰娜得以从原先相对简陋的平民住宅区搬迁至此。
无论如何,珮帧对这一点感到高兴。
因为即将见到久违的约翰娜,先前因阿加特而略感阴霾的心情也随之消散了几分。珮帧微笑起来,心中既充满了期待,又夹杂着一丝忐忑。
在岔路口的左侧约十腕尺处,一座宅邸矗立于灰石铺就的台阶之上,陶土红瓦铺满了斜坡式的屋顶。继续向前望去,一条道路蜿蜒至尽头,一堵灰岩墙赫然映入眼帘,将贵族住宅区与这片区域分隔得泾渭分明。
相较于平民区低矮简陋的木筋屋,此处的房屋显然更为考究;与贵族区那些雕花白石拱廊住宅的奢华气派相比,却又稍显逊色。
包裹着铁皮的栎木门上,门楣处钉着一块铜质徽章,上面铸造着一枚被藤蔓缠绕的银针——这枚徽章,珮帧曾见过,它是灵堡之城传统刺绣行会的标志性象征。
马车即将抵达路口,约翰娜的身影已能看到。
她头上扎着一块对折成三角形的水绿色细棉布头巾,随意地系在下颌处,身上则穿着一袭靛蓝色的轻薄亚麻长袍,搭配着漂白的粗麻布衬裙,领口处点缀着细密的素白蕾丝。腰间的鞣皮宽腰带令她显得身姿挺拔,袍袖被她挽至肘间,露出一截同样靛蓝色的束腕带,显得干练而利落。
她气色比过去好了许多,这身装扮更是让她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可是,约翰娜的神态却与这身充满活力的装扮大相径庭,她神色凝重,正站在门口与两名身着制服的巡税人员高声争辩。
“关于绒绣工坊的税款问题,我已在仲夏节时如数缴纳,绝不存在拖欠税款的行为!”约翰娜双手叉腰,双眼圆睁,怒视着那名身着黑色贴身制服的男人。他的制服左胸上绣着一枚精致的盾形银色徽章,徽章内部图案是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左边的爪子抓着一枚金币,右边的爪子则握着麦穗与橄榄枝,寓意深远。
这枚徽章……珮帧总觉得似曾相识,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那是市政厅税收自治议会的徽章,”阿加特在珮帧身旁轻声解释道,“这个机构由杜拉克税务官负责管理,而这名巡税吏正是他手下的人。”
那黑衣巡税吏目中无人,傲慢地向约翰娜展示着手中的税单,冷声道:“你也知道那只是仲夏节的税费,而今我们要收取的是焰舞竞速狂欢节的税费。鉴于你的工坊地处两个住宅区的交界地带,特给予你‘半额税’的优惠,切勿再拖延缴纳,否则,你的工坊将被强制关张!”
话说到这,另一名男子也走上前来。他身着一件褐色的短袍,胸前佩戴着刺绣行会的徽章,他是行会中的褐袍巡查。他同样向约翰娜展示了一张账单。
他手持账单,面上虽带着和善的笑容,语气却异常强硬,不容丝毫拒绝:“约翰娜,你也应当知晓,绒绣作为‘刺绣亚种’能得到刺绣行会的认可,并允许你开设工坊、收徒授艺以及出售绒绣制品,是因为长老们的宽容与庇护。”
“可是,你却置行会的学徒监管权于不顾,私自收徒,且新收的徒弟均未向行会缴纳半数的学费。此外,你还无视行会的规定,擅自采购绣品原料,并私自定价出售,严重违反了行会的采买权与定价权。”
说到这里,褐袍巡查的表情与语气骤然变得冰冷。“念在你往日里尚能遵守行会的规矩,本次仅对你进行适度的处罚,即收取你应缴纳的学徒费、因私自定价而溢出的绣品价格,并没收你自行采购的绣品材料。后续,你需再购买一批行会规定的原料以示惩戒。如果你拒绝接受,那么绒绣将永远被逐出行会,不得再经营此业。”
珮帧听得一脸茫然,她依稀记得,先前与约翰娜一同在木筋屋中开设绒绣教室时,并没有这样繁多的收费项目,仅需缴纳少量的自由摆摊税费。怎么离开一段日子,回来时一切竟已经变得如此复杂?
似是看出了珮帧的困惑,阿加特沉默片刻后,缓缓解释道:“以往,因冕下的干预,平民们在自由市场摆摊售卖手工制品,无须承担高额税费。可是,自塞巴斯蒂安频繁造访约翰娜之后,杜拉克税务官便出台了一系列针对此种刺绣技艺及平民摆摊的税收条目,冠冕堂皇地以梅斯城前线军资所需为由,冕下也难以寻得阻拦的借口。”
稍作停顿,她继续说道:“刺绣行会的副长老与约翰娜过世的祖父有旧,往日里对她的小小刺绣工坊的经营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在杜拉克的强势压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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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得不屈从于行会长老的命令,不再偏袒约翰娜。于是,行会终于对这个新兴的绣种实施了强制入会管理。”
听到这里,珮帧心中怒意顿生。这分明是杜拉克税务官对灵堡的公然挑衅,而如此税收政策的实施,受害的却是所有的底层平民。约翰娜虽有泽维尔的庇护,尚且遭受如此待遇,那么那些没有庇护的其他民众,又该如何是好呢?
她急欲跳下马车,前往声援约翰娜。阿加特却伸手拦住了她,说道:“珮帧小姐,冕下也已考虑到这一点,所以劝约翰娜将工坊冠以‘灵堡慈善工坊’之名,如此她便可定期向灵堡申请免税的资格。但约翰娜似乎有所顾虑,迟迟未有提出申请,这才招致了他们的连连催缴。”
这话让珮帧惊讶地回望阿加特,这些事情说到底都与她有关系。阿加特身为一位地位颇高的灰袍女教士,为什么会对这些事情的缘由了解得如此清楚?
“你为什么能这么清楚其中的关系?”略作迟疑后,珮帧开口问道。
阿加特双手交叠置于大腿之上,姿态谦恭,她抬眼望向珮帧,神色平静而温和,“冕下命我侍奉您,我自然需要了解与您相关的一切事宜。”
微风轻拂,珮帧的额发随风飘扬,她心中莫名涌起的那丝因阿加特而生的酸涩之意,此刻已全然消散。
前方骤然传来更为喧嚣的争执声,珮帧透过马车窗棂望去,只见因约翰娜的据理力争,那两名男子竟开始撕扯她的衣襟。珮帧再次萌生跳下马车的冲动,却被阿加特再次阻拦,“这件事交由我处理,您无需亲自出面。”说完,她带着三名随从,快步走向约翰娜的宅邸。
阿加特的到来瞬间吸引了约翰娜与那两名男子的注意。“两位官爷,我有几句话想说。”他们转过头来,瞧见身着灵堡灰色教士长袍的阿加特,立刻松开了约翰娜,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忌惮。但在他们隐晦地对视一眼后,态度又变得倨傲起来。
他们扬起下巴,高声说道:“我们在执行公务,即便是灵堡的教士大人,也无权横加干涉。”
约翰娜在瞥见阿加特的瞬间,态度立时变得拘谨而恭敬,神色中还夹杂着一丝紧张,她微微欠身行礼。
阿加特轻轻一抬手,掌心中凭空显现出两卷羊皮纸和一个印泥盒。她将那文书与笔朝向对面的三人展示,“这是约翰娜女士的‘灵堡慈善工坊’准入文书,以及灵堡核准的免税申请文书。我今天前来,正是为了请约翰娜女士确认这份免税申请文书,请两位官爷过目。”
那巡税吏与褐袍巡查满腹狐疑地接过文书,等看清上面的内容与灵堡的印章后,神色皆是一凛,却也不得不咬牙切齿地将文书递还给约翰娜。
约翰娜神色复杂地望向阿加特,似有犹豫,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用拇指轻沾印泥,将指印郑重地按在了两份文书之上。
阿加特接过文书,轻轻一挥手,所有物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了,两位官爷,如今已没有任何问题了吧?我们就不留二位了,请。”说着,她做出了请的手势,对二人下达了逐客令。
那两名男子显然心有不甘,却又找不到继续为难约翰娜的理由,只能愤愤然离去。
珮帧急忙跳下马车,朝着约翰娜奔去,“约翰娜!”她挥动手臂,微笑着呼唤约翰娜的名字。
约翰娜抬起头,在看见珮帧的瞬间,神情变得恍惚起来,仿佛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某种模糊之感。等珮帧来到眼前,那恍惚之色才从她的眼中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与骇然的神色。她微微躬身,对珮帧施了一礼,语气中带着讶异,“帕瓦泽小姐,您回来了。”
这句话让珮帧愣在了原地,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约翰娜,这恭顺的态度让她感到陌生无比。
过去,约翰娜与她亲如姐妹,且一直亲昵地称呼她为“珮帧”,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这样?仿佛将她遗忘了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