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小平房，阳光充沛。


    讲解员们叽叽喳喳凑一堆，话题全是远道而来的公子哥。


    “听说了吗，那个三太子黑头发蓝眼睛！”


    “呀，那不就是妖怪吗！”


    “你能不能少点封建迷信！人家那叫混血，爸爸是英国人，妈妈是中国人。”


    “可我怎么记得船王的原配也是英国人啊？”


    对话安静下来，有了几秒的停滞。


    “那这个景栎不就......”说话的人比了个“私生子”的口型。


    “也不能这么说，港城到六几年才确定一夫一妻制，景三这种不是原配生的应该叫......”


    “庶出？”


    不知谁说了句，女孩们掩唇，一阵又一阵的低笑，像浪花。


    有人打了个长长哈欠，“说来不就是个来头大点的人，老刘至于搞个竞选吗，咱们窟又不是没接待过贵宾，真会折腾人。”


    “人家父亲是船王，能一样嘛。”


    “再厉害那也是他老子厉害，又不是他。”


    “错，人家还真就很厉害。”一圈女孩子凑得越发紧密，“我告诉你们，景家这次的一千万可全是这个景三太子出的。”


    “哇——”女孩们惊得像开花似散开。


    “所以嘴巴还不放干净点，三太子能是白叫的？”


    “娘啊——”旁听的孙豆豆拉回脖子，转头一脸兴奋，“一千万！我还以为这个三太子是个吃白饭的，没想到这么厉害！”


    “别是干了什么亏心事才要花这么多钱消灾。”


    漠不关心的女声响起，孙豆豆被泼了一盆冷水。


    江千恹恹撑着头，脸色不算好，一直在笔记本涂涂画画。


    孙豆豆凑前看，本子上全是“老年痴呆”四个字。


    “老年痴呆？这是什么？”孙豆豆一脸新鲜。


    在本子上滑动的笔尖停住。


    江千这才察觉自己一直在写的东西。


    “没什么”，她赶忙阖上笔记本，“昨天的竞选怎么样？”岔开了话题。


    兴致高昂的孙豆豆顿时像蔫了的黄花菜，软趴在桌面，“没怎么样，老刘说编外讲解员不能参加。不过我就是参加了也选不上。千千你没去，不知道昨天高小婷有多厉害，23窟被她讲得像自己家一样。”


    江千一夜没睡，眼睛又干又涩。她按着眼睛，没多想，“选不上也好，这种人少接触为妙。”


    “什么人？”


    江千的手一顿，睁开眼，孙豆豆眨巴着眼睛，懵懵地看着自己。


    孙豆豆比江千还小一岁，就像她的妹妹。江千不忍把昨天糟心的事说出来。


    居然有人会觉得别人哭起来很漂亮。


    变态！绝对的变态！


    “这种发达城市来的公子哥肯定很多要求，指不定怎么折腾人。我们马上就要转正考试，不如专心迎接考核。”


    江千搪塞道，身侧忽然暗下。


    她侧抬头望去，恰好高小婷走过，斜瞥着她。


    说是斜瞥她，角度又好像不对，要更低些，似乎在看她手里的东西。


    江千懒得理会，继续劝慰孙豆豆，“等我们做了正式讲解员，有的是机会表现自己，这次我们就别凑前了。”


    孙豆豆恍然，“也是。”


    正说话，王玛丽甩开门帘飞进来，“大消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去。


    “明天休窟一天，下午三太子在小礼堂发表讲话，老刘要求所有人都要去！”


    小平房又是炸开锅——“又来！”


    要知道南窟是西煌三窟里最不起眼的，以往贵宾莅临都是行程最后一两天才来南窟。


    这个景家三少昨天西煌第一站就来南窟已经破天荒头一遭，第二站还来南窟，这说出去谁信啊！


    “三太子有这么喜欢咱们窟吗？”


    “这一千万是咱们窟的了吧！”


    “那看来老刘马屁没白拍啊！”


    江千淡淡睨了眼欢闹的人群，垂下目光。


    这个景三不是随行讲解员就是发表讲话，他以为他是皇帝啊？


    江千更加不喜欢景栎。


    一个讲究形式主义的，变态。


    “我们明天一起出发吧？”孙豆豆问。


    “我不去”，江千收了笔记，放进抽屉里。


    “啊？”孙豆豆吃惊。


    “明天难得休窟，我要去赶集。”


    “去赶集！？”孙豆豆没忍住音量。


    “嘘！”江千赶忙捂住孙豆豆，“小声点。”


    考核期翘班可不是什么加分的事。


    江千小心地左右看，确保没人偷听，才压低声音说：“这种讲话只要台下看着人多就行，南窟那么多职工，少我一个谁知道？那位三太子还会点名不成？”


    所以她要趁明天休窟的大好时机，去集市卖手串！她可不要浪费宝贵的时间听变态演讲。


    在孙豆豆担忧的目光里，江千挑了个神气眼波，“放心，肯定不会被发现的。”


    **


    “什么，你不去！？”


    大气庄重的寓所里一声惊呼，天花板的流苏微微晃动。


    彭胜利急匆匆从红木长椅起身，走过二层挑高的壁画大墙，绕过琳琅满目的博物架，箭步向落地窗前，“我都让老刘通知集合了，你说不去我怎么处理！”


    “我答应了？”


    男人轻飘飘一句，钉住彭胜利近乎兴师问罪的步履。


    “......我这不是忘了和你说吗，而且发表讲话多光荣的事，一来是感谢景三少爷的贡献，二来让大家学习学习你的精神，一起进步啊。”


    一阵快门清响，无人回应彭胜利。


    空气凝出一层看不见的压迫感。


    彭胜利苦恼地拍着后脑勺，良久哎呀一声，“我都让所有人必须出席了，你就当卖我个面子吧，对了，那个江千肯定也去，你难道不想嗯、嗯？”彭胜利暧昧道。


    男人对于美人的话题总是心照不宣。


    过了半晌，那振翅般的快门声才停下。


    窗外乌金西垂，红霞与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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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橙光交汇一线，幻化成飞天神佛的美丽飘带。


    景栎放下相机，边调整参数，边懒懒道：“这也是行程安排？”


    彭胜利得意摆手，“当然。”


    他一直在招商办工作，对和权贵打交道颇有心得。


    萧萧边塞，金银财宝不如软玉温香在怀。


    金风玉露一相逢，又要讲究师出有名，不能败坏权贵们的名声，不能落人口舌。


    “这是西煌的热情和诚意，是艺术与民间的友好交流，放心，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那你知道更有诚意该是什么样吗？”


    只是男人不带感情的话语打断彭胜利的幻想。


    更感兴趣？


    彭胜利摸摸下巴，陷入思索，随后颤着脸上肥肉，桀桀地笑了起来，“景三太子身强力壮，要两个？”


    景栎轻笑了声。


    他终于转身，目光先是落在不远处空荡荡的大红桌子，随后淡望向彭胜利。


    他的唇角一如既往微扬着，蔚蓝眼底却不见风花雪月。


    “我比较希望今晚就看到计算机、打字机、传真机、电话和一杯咖啡。”


    “八点以前，你还有两个小时时间。”


    **


    第二天，已经过了约定时间，演讲台依旧空无一人。


    小礼堂人声鼎沸，后场也隐隐有些躁动。


    “彭科长，怎么还不见景先生呢？”老刘领了高小婷上前。


    彭胜利扣着衬衣纽扣，“不来啦。”


    高小婷登时站不住，高跟鞋跺在老木板上，哒哒几声碎响。


    老刘按住她的手臂，“可是南窟职员都已经就位，就等着景先生发表讲话了。”


    彭胜利吸气收肚，将衬衣下摆掖进裤腰带下，“刘所长你看我能不能讲啊。”


    老刘笑容有一瞬的凝滞，很快就恢复，像只勤劳的苍蝇，更加卖力追逐腐肉。


    “当然当然，彭科长给我们讲话就更加荣幸了。”


    “其实也不是我想讲，只是我不去，难道让大家白跑一趟？”


    “不不，您一定要去，要是知道换成您来讲话，大家一定会更加期待。”


    彭胜利哈哈两声，指了指老刘，“刘所长，你啊，太客气了。”


    老刘搓手，两眼眯成一条缝，“彭科长，您辛苦。”


    高小婷心急如焚在一旁，终于等两人打完官腔，赶忙向前，“那景先生去哪了？”


    “集市咯。”


    “集市！”高小婷惊呼，“景先生怎么会去哪里！？”


    老刘使了个眼色，“那里又脏又乱，景先生怎么受得了！小高快把景先生接回来！”


    高小婷明白，“是，所长。”


    说罢刚转身，彭胜利叫住她，“回来！”


    高小婷有些不甘心地转身。


    彭胜利朝掌心噗噗喷了两道口水，对镜抹了个港风侧背发型，“景三说了，私人活动，不希望被打扰。”


    高小婷和老刘面面相觑。


    景栎刚来西煌，能有什么私人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