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淋冷雨
作品:《偷金不偷心》 江千又开始新一轮等待景栎。
但这一次很幸运,她第二天就听到了他的行踪。
“快快”,孙豆豆在路上拽过刚结束讲解的江千。
“怎、怎么了”,江千蒙查查。
“财神就在崖顶,马上就要下来了。”
“那赶紧的!!”江千反手拉过孙豆豆往前飞奔。
幸运,真是太幸运了。
江千带着孙豆豆风驰电掣,如两粒飞弹,打进稀稀拉拉的讲解员队伍。
她喘着气整理制服大衣。
远远的,一个粉色伞状物也从小平房跑出。
队伍议论纷纷。
“真漂亮啊。”
“是啊,好新潮的裙子。”
江千也看见,“谁家蘑菇跑出来了?”她不解风情道。
王玛丽拍她后背,“那是高小婷,小心点说话。她是学徐小凤的打扮,港城的大明星,你没看出来?”
“徐小凤?”
江千没听过。
高小婷拽着厚厚的裙摆,终于跑到队伍。
在跑过江千时,她立定,随后转过身,目光如戒尺,上下审视江千。
江千在她看来太狐媚招摇。
高小婷抬高头,仅用三分之一的视线睨着江千,“江千,美术队缺人磨颜料,你去。”
“好。”江千敛容回答。
“现在就去。”
江千纹丝不动,“我见完贵客就去。”
“你是听不懂‘现在’吗,要我教你吗?”
高小婷寒脸逼前,裙摆抵在江千边沿。
周围人都噤声,孙豆豆担心地拽了拽江千。
高小婷是讲解员队长,又是老刘的亲戚,得罪她没有半点好处。
若换做以前,江千为了转正也不会和高小婷杠。
不过现在,谁也别想挡她的道。
她朝面前的大粉蘑菇扬起笑脸,“小婷姐,我也很想快点去帮美术队的忙,可领导的意思是所有人都要迎接景栎先生。景先生是南窟的上宾,如果迎接的环节出了岔子,让他觉得南窟轻怠,我该说谁让我离开了呢?”
笑眯眯的,像只狐狸。
“你......”高小婷噎住,火气横生,却说不出话。
她已经听说江千和景栎有些交情。
但是这个交情有多深,高小婷也拿捏不准,不敢真的赶江千离开。
高小婷只能咬牙,但又不能做太大的表情,厚厚的妆容像浆糊,绷得她的脸动弹不得。
“他们下来了。”一旁有人提醒。
“你给我小心点。”高小婷睁大眼睛,瞪江千一眼。
江千皮笑肉不笑,“当然。”
这一隅火药味终于熄下。
“千千,领导说了所有人都要来吗?”孙豆豆见高小婷走远,赶紧问江千,“现在人还不齐,怎么办啊,我们要去叫吗?”
江千望着崖下路口,“哪来的领导,我唬她的。”
孙豆豆捂嘴。
江千也太大胆了。
江千心思早不在这,她伸长脖子等候,终于看见财神爷在一堆笑脸和大肚腩下簇拥走出。
江千一双眼蹭地放亮。
虽说她昨天让他等了一个下午,但江千相信,脸在生机在。
她拒绝过他那么多次,他不也三番两次邀请她吗。
他会原谅她的。
他走过讲解牌,走过积沙栈道,走过凋敝白桦树。
他向他们走来。
“景先生,这些都是我们南窟的工作人员......”老刘介绍起讲解员纵队。
江千将鬓边一缕黑发挽到耳后。
只要他稍稍偏头,他们便能对上目光。
等对上目光,她会主动和他打招呼,老刘那帮禄蠹大概会像上次那样“威逼”她陪伴景栎,她正好搭上景栎。
对,就这样。
这次一定要主动。
江千含情望着景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她捕捉着那双蓝色眼睛的焦点,她的心跳不免有些快,她屏住呼吸,看着他走到她的身前,他的眼睛落在她的脸上,隽拔身姿挡住她面前的日光,她正要开口,然而他的目光就这么平移扫过了她。
空气只剩很淡的烟草香。
阳光重新照在她身上,他在她身侧几米开外停下。
“这是我们南窟最有能力的讲解员,高小婷。今天将由她带您参观。”
“景先生您好,我是高小婷,很荣幸为您讲解我们南窟,希望您有个美好的下午。”
“有劳。”
男人沉稳的声音传来,江千僵在原地,像从头到脚淋了一场冷雨。
**
平房里,女孩们排在窗户前,看着高小婷和景栎一行人走上佛崖栈道,进了窟中。
“没听错吧,老刘居然说高小婷是最有能力的讲解员?”
“不然呢?难道说这是我家大侄女?”
几个人偷偷笑起来。
“那看来老刘早定了人选,干嘛还搞个讲解员竞选,不是浪费大家时间嘛?”
“镀金呗,这下不就能说大侄女是最有能力的讲解员了。”
“可这是走后门啊!不公平!”
“这就是生活啊”,王玛丽老神在在耸肩,“亲戚就那么几个,我们其他人啊就只能是伴读,伴读,不要想篡位啦。”
对话里,江千茫然地将头枕在桌子上,景栎目光扫过她的那一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是她太天真了,怎么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自己被拒绝呢。
现在好了,讲解员已经定了高小婷。
哪里还有机会接触景栎呢?
江千将脸埋进臂弯里。
这么看来,她不是幸运,是缺心眼了。
这时孙豆豆捂着肚子进来,念着哎哟哎哟地在旁边坐下。
“千千,你的笔记能借我看看吗?”
江千还伏在桌案,声音闷闷的,“拿吧。”
“在哪呀......”
“桌面。”
“桌面,没有啊。”
江千有气无力抬起头,“不就在......”
她哑口,今早值班前放在桌面的笔记本不翼而飞了。
她赶忙拉开抽屉。
可一旁孙豆豆快憋不住了。
她捂着屁股斯哈斯哈地倒吸气,隔壁桌聊八卦聊得正上头的王玛丽都不禁问:“豆豆你怎么了?”
“......爆米花吃多了。”孙豆豆艰难道。
“要不要去看医生啊?”
“没事,忍过这一阵就好”,孙豆豆挺直腰,屁股憋劲。
“豆豆今天第一次独立讲解,别掉链子啊。”一旁有人提醒。
“知道”,孙豆豆咬牙,“所以我最后看一遍千千的笔记。”
这一群讲解员里就属江千的笔记最详细。哪怕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只要背好她的笔记,对付一两场讲解完全没问题。
江千翻遍了抽屉也看不到笔记本。
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豆豆,我.....”
话未说完,一种不详的预感也袭上孙豆豆的屁股。
“不行了你们帮我顶下班我要去拉屎——”她抄起卷纸就跑。
一屋子的人吃惊,“孙豆豆你别屎遁啊!”
“孙豆豆回来!”
但孙豆豆已经奔出平房。
“她的窟谁代讲啊?”王玛丽为难道。
大家面面相觑。
南窟虽然破,但是对外开放的佛窟大大小小也有四十八个,若要把四十八个佛窟的特点都背下来,工程浩大,因此大家都是根据值班表准备第二天的讲解内容。
现在平房内都是没有讲解任务的人,大家都没有准备,不敢接孙豆豆扔下的烂摊子。
没有办法,大家齐刷刷望向江千,原因各异——她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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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佛窟,她年纪最小,她不是正式员工。
江千迎着众人的目光,收起烦乱的心情,缓缓阖上抽屉。
“我去吧。”
**
小窟内,一板一眼的腔调听得人昏昏欲睡。
“景先生,南窟的佛窟时代大体可以分为魏晋、唐、五代、宋、西夏、元、清这几个朝代,前后记九百余年,共计佛窟81个,佛像215座……”
彭胜利倚着土墙直打哈欠。
老刘找的讲解员像来背书似的,无聊透顶。
他歪头瞟一眼景栎。
那人倒没什么不满意表情,只是看着也像在走神。
彭胜利收回目光,不满地睨了眼老刘,怪他抢先自己定下随行讲解员的人员。
电筒一晃而过,照亮暗窟里佛像,线条简陋,色彩庸俗。
“我们现在所在的35窟,隶属北魏时期,这个时期的佛窟多出自东晋十六国拓跋族宫廷画工之手,特点是粗狂放达,又兼具汉画传统的细腻笔触”,高小婷继续背着江千的笔记。
“东窟的北魏佛像怎么和你们的不一样。”男人沉稳的声音响起。
高小婷惊得险些摔了电筒。
她没接话的这一秒里,景栎望了过来,“嗯?”
高小婷立马慌了神。
不是吧这人居然在听?
他们有钱人这么无聊吗?
“额,这是因为,因为......”高小婷在脑海里快速搜刮刚背下的笔记。
但是江千的笔记没有写这个!!这个废物!!
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回答以后,高小婷的脸色更是唰地一下白了。
狭仄佛窟里,一种安静又紧张的氛围悄悄蔓延。
彭胜利皱眉看向老刘,老刘冲他抱歉地笑着,彭胜利没好气回了一记眼刀,正准备解围,景栎懒散抬手,挥去这一室的压迫感。
“没事”,他淡笑着,说完转身。
高小婷见景栎要走,宕机的大脑终于通电,裙摆刷刷扫干净了地面,跟到景栎身后。
“景先生,真的非常抱歉,我回去查清楚立马告诉您。”
“不必。”景栎摆摆手,没有留步。
彭胜利走到老刘身边,低斥,“你这垃圾场还想不想要钱了。”
老刘笑得比哭还难看,“真的非常抱歉彭科长,是我们准备不充分,不会有下次了。”说完,他拽过高小婷,“看你干的好事,还不给彭科长赔礼认罪!”
高小婷后背已经凉透,蓬松的大波浪发型都被汗水浸塌。
她和老刘都清楚,景栎是个烫手的香饽饽。
接待得好,钻进一千万的汪洋里,油水不会少;接待得不好,只怕这香饽饽自己还没尝一口就要先被烫掉一层皮。
“抱歉彭科长,我实在没想到景先生会对佛窟这么感兴趣。”高小婷连连鞠躬。
“没想到?”彭胜利气极其反笑,“这难道不是你分内的事吗?你自己是蠢货,当别人也是蠢货吗?”
他骂得难听,老刘和高小婷尴尬站在原处。
景栎出了佛窟,临崖远眺,古河床隐约可见。
来西煌几天,除了头两天感到新奇,他现在已经觉得枯燥。
甚至面对这壮阔的古河床,他也兴致恹恹,不想拍照。
“女士先生请跟我来,下面是开凿自北魏年间的35号洞窟。”身后传来熟悉泉韵声音。
他转身望去,江千带着一对夫妇走来。恰好身前有人经过,隔开他们之间。她转身进了洞窟,并未看见他,他也只能看见她匆匆掠过的侧脸。
她微垂的眉眼得像宫廷画师落墨,古典又冷艳。
“去下一个?”
彭胜利走来,却看见景栎心不在焉地往前看。
彭胜利也顺着方向望去,女人清媚的倩影在昏沉沉的佛窟里摇曳,就像跳动的火苗。
彭胜利意味深长勾起唇,还是这一位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