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有心无情

作品:《朝野相生

    老人不屑一顾,却停下了脚步。


    路无渊也悄然放下了胳膊。


    蒋汐没听到动静,壮着胆子睁眼,瞧得那静立的黑影,释然地撇嘴,但总算是松了口气。


    老婆婆轻蔑地盯着路无渊,“你以为她为何对你示弱,不过是有求于你。都是虚情、都是假意!”


    蒋汐一颤,呼吸又乱了。


    “若她有一日不需要你了,就会毫不犹豫地踢开你,丢弃你,甚至伤害你、背叛你、毁了你。她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


    “.......你、你别胡说。”


    蒋汐垂着脑袋,从路无渊背后一点一点探出身体,心跳快得耳膜都是咚咚的声音。


    她还是很害怕,但她更怕路无渊一走了之。


    再一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又见到他。


    那张脸虽然很可怕,但她不该怂成那样。


    人的相貌本就不由自己决定,她这般恐惧厌怕的样子,是在伤害那位老人家。


    老婆婆并没有对自己做过恶事,她更不该以貌取人。


    想来,若非是突然瞧到路无渊,她也不至于像只娇弱无力的可怜虫。


    人在极端恐惧的时候,看到可以信赖的......至少她与路无渊,曾共渡过那么多个黑漆漆的夜晚。


    是她胆子太小了。


    “老人家,对不起,我才被人追杀,从悬崖上摔下来,方才光线昏暗,我一时胆小,冲撞了您,对不起。”


    蒋汐埋着头,微微欠身。


    老婆婆发出了不明喜怒的笑声,“话说得一套一套,那你敢立刻抬起头来看我吗!”


    怒斥的声音在洞内回荡,蒋汐敛紧五官,一丝不苟地抬起来,对上老人。


    乍见一瞬,她心头虽有惧意,但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老人双眼时,她心中的恐惧散去大半。


    因为蒋汐从那眼睛里读出了一瞬的迟疑。


    想必,是这婆婆也会担心,旁人因她的脸而生出退意。


    蒋汐松了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歉意,“还请、前辈莫怪。”


    老婆婆眉头微动,像是有片刻的惊疑,但很快就露出了凶恶的神色:“你以为,他能救你么?你以为,你装作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就会激起别人的保护欲吗!呵呵呵呵,你这卑贱的女人,竟在男人身上寻求庇佑,蠢、蠢不可及!!!”


    老婆婆更加狰狞,面色狼狈,兴许是情绪起伏过大,她忽而感觉力不从心。


    于是,伴随着悚栗的干笑,老婆婆瞬间不见了踪影。


    蒋汐这才沉沉地松了一口大气。


    回过头,路无渊背对着她,肩头的红渍清晰可见。


    “你不包扎一下吗?”蒋汐关切地问,拾起洁净的纱布,“伤口还在流血。这样穿衣服会黏上血痂的。”


    她朝他走去,伸手止住他的动作。


    路无渊没看她,只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当然是上药啊。”蒋汐抬指头,想要查探红渍周围。


    路无渊却往旁边避了半步:“没有药。”


    蒋汐皱眉,蹙了蹙鼻,“可我分明闻到一股清淡的草药香,你肯定有,给我。”


    她摊开手,填上那半步的距离,始终盯着他白衣上的血红,“我帮你涂,你涂不到。”


    路无渊的手心已经握出了汗,他没有看她的眼睛,只道,“出去,我不需要。”


    “可这里红了一大块,感染了怎么办?路无渊——”


    “我说出去。”路无渊截断她的话,“男女授受不亲,我不需要你帮。”


    “.......”


    不知道事急从权么。


    他现在一副贞洁烈男的样子,倒像是她想占他便宜。


    她分明只是担心他疼死累死都没人管,这家伙还不领情。


    这时候说男女授受不亲......那之前他非要强迫她与他孤男寡女共待一处,还连着待了那么多个晚上,她的清誉就不重要吗?


    好心当成驴肝肺,迂腐的臭男人。


    疼死你算了!


    “出去就出去,说得好像我是多么不知廉耻的人一样。”


    蒋汐气鼓鼓瞪他,本想一拳捶过去,又晃到那明亮的鲜红,于心不忍,只得怨怨地转身。


    路无渊撇了眉头,留在烛光的暗处,用余光注视着她的背影。


    伤口痛感不减,可他心里的闷堵却比那阵疼痛更让人失落。


    蒋汐越走越生气,偶然发现手中还攥着他的纱布,便愤愤转回去,铆足劲朝他丢去。


    说实话,回头瞥见那满地的血迹,她心软了一下,甚至不想跟他多计较。


    但当她把纱布丢出去时,那轻盈的白布竟连半尺都没越过,就这么飘飘扬扬地散开,像是在对路无渊的强硬投降。


    蒋汐怒哼一声,再也不回头,愤愤离开。


    女孩背影消失时,路无渊才猛地转身,心跳都快了些。


    他盯着那空荡的黑暗看了许久,把她丢掉的纱布捡起来,放到怀里,随后艰难地扯开内衬,盲目地洒了几次药粉。


    她应该远离他的。


    *


    洞外月明星稀,蒋汐来回踱步。


    要救路无渊,要做到两件事。


    一是阻止他修炼禁术,二是解开西莎蔓的毒。


    前者需要帮路无渊报仇,杀了孙鸿这个罪魁祸首;后者则需要找到解药......目前看来,王霖没有办法,只能寻求奴姥的帮助。


    可连奴姥最疼爱的外孙都不知道下落,她又能上哪去找这天下第一毒师?


    虽是她设定的婢奴崖,但她也不知道那地方到底在哪啊。


    蒋汐愁眉苦脸,脚尖踢着碎石子,发出窣窣的声响。


    山洞里已经没有声音了,也不知道那可恶的家伙怎么涂的药......


    “你在可怜他”,阴森的声音从耳后传来,这回蒋汐才是彻彻底底受了惊吓,一声哀嚎惊起了数只飞鸟。


    那老婆婆背对着月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听到她嘲讽道,“你以为你很高贵么?还想站在高处俯视他、可怜他?”


    “我没有。”蒋汐擦擦眼角的泪,“前辈,你下次靠近能不能吱个声,真的很恐怖啊——”


    老婆婆的脸一下沉了。


    蒋汐没敢说话。不知是不是“恐怖”二字说得太冒犯了。


    老婆婆毒辣地盯着她,蒋汐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活不久了。”老婆婆发出笑声,“他就快死了,哈哈哈——”


    蒋汐拧眉。


    这老人喜怒无常,像是精神上受过刺激,但她所言却并非空穴来风。


    路无渊对老人的态度虽冷,但她能感觉到,这老人与他之间有着某种关联。


    在进入山洞前听到的那番话......蒋汐总觉得路无渊这一身伤跟这老人有关。


    “你什么意思?”蒋汐声音发颤。


    老婆婆笑,“以毒攻毒。本不必到穷途末路,他偏偏还想着贯通经脉。要活下去,可没那么容易。”


    以毒攻毒......


    蒋汐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你能救他?”


    老婆子眯着眼睛打量蒋汐,“你想救他?”


    她随之神秘一笑,“先告诉我,他是你什么人?”


    蒋汐迟疑,“这与你能否救他有关系么?”


    “看来他对你并没有那么重要。”老婆子仰天大笑,“今儿个老身乏了,那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不、前辈、前辈——”


    蒋汐紧追,老人却像是故意调走她,先以正常速度小跑,后才加快速度。


    待蒋汐反应过来,老人没了踪影,她也不知道跑到了哪个山坳转角。


    月色被云层笼罩,光亮变弱了。


    四下无人,蒋汐双手抱在胸前,骨子里对黑暗和陌生的恐惧再度袭来。


    不是吧。


    怎么这么不小心,又把自己搞落单了。


    老天爷,这下该怎么办,喊又喊不得,路也找不到。


    唉。


    干脆破罐子破摔,一嗓子吼出去,把那些追杀她的人叫来,也比在这儿重新经历一个人的茫茫黑夜要好。


    可是......万一那些人真是来杀她的.......


    她还不想死啊!


    “你在那里做什么?”


    路无渊从树梢上落下,声音一如往常冷酷。


    “......我、我出来走走不行啊?”


    “那你接着走吧。”路无渊转身,毫无留恋地迈开腿。


    “......喂、喂!你等等!”


    蒋汐小跑,云翳放开月色,皎洁的光洒在她急赶的侧脸上,光影交融,有一种朦胧的韵味。


    路无渊揣摩着她的步伐,在她视线半里处的位置,不远不近地引路,最终回到山洞。


    一前一后,蒋汐擦着汗进洞时,路无渊已经盘腿打坐,洞内也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不说话,只是闭着眼,好像在练功,又好像是睡着了。


    但蒋汐并不相信是后者。


    这恶人定是想避开她,才装成那个样子。


    蒋汐心中又生火气,但这次,她决定不再主动和解。


    四顾寻看,似乎只有那一尺宽的泥床能睡。趁路无渊还坐在地上,她轻手轻脚地翻上去,用指腹确认床面的洁净度,心中大喜。


    这么干净,今晚就睡这儿!


    蒋汐抬起双腿,整个人都躺了下去,路无渊全程都没有反应。


    当真睡着了?


    管他呢,倘使他要抢床睡,她再跟他好好掰扯先来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13775|151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的道——


    不对。


    下午他在这里疗伤,这儿沾了很多血,可现在却那么干净。


    之前赶路的时候,也没见过他这么好整洁,而且那会儿他身上也有伤.......


    蒋汐再仔细看了看地面,虽没有明显的赃物了,血迹还是残留着。路无渊打坐的地方,也不算干净。


    ......是他.......


    不会吧?


    蒋汐起身,清了清嗓子,“那个......你刚刚,出去做什么啊?”


    “找草药。”路无渊冷冷道。


    原来没睡啊。


    “那你的草药呢?”


    “用完了。”


    “......”


    “你......要在哪睡?”


    路无渊没答。


    蒋汐忍了一下,“那我睡这儿?”


    “随你。”路无渊漠然答。


    “......”


    蒋汐无语。


    就你冷酷,就你孤傲,就你像支牙膏,问一句吐一句。


    可她若今晚不问,指不定还没到明天,真的会找不见这家伙的人了。


    于是蒋汐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你的伤怎么样?还痛不痛?”


    路无渊睁开双眼,不轻不重地看着她,“收起你的悲悯,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


    “.......”


    “.......”


    蒋汐气不打一处来,硬生生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更要命的是,路无渊说完以后,都没等她反应,就这么云淡风轻地再次闭眼。


    同情?还悲悯?


    这狗男人就是这般看待她的关心、她对他的在乎吗?


    他的心是铁打的吗?!


    “我把你当朋友,担心你疼到了、伤到了、还有没有命活,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吗?”


    “朋友?”路无渊冷笑,“我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


    蒋汐双颊涨红,把眼神别开,模糊的泪花爬上眼眶。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你讲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


    路无渊瞥见她眼尾的红润,沉默片刻:


    “蒋汐,我们不是一路人,别再自以为是了。”


    “明日一早,离开这里,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蒋汐同样冷冷地说,“我该去哪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路无渊落下眼眸,满不在乎:“我没兴趣管。”


    没有硝烟的交火就到此为止,分明看上去像极了吵架和冷战,蒋汐却并不想争什么胜负,也不想就此结束。


    但她一见路无渊冰冷勿扰的态度,就容易炸毛生气、牵动情绪。


    而她也不能放任他不管,因为她真的不希望他死。


    “路无渊。”蒋汐弱了声音,“报仇比你的命都重要么?”


    路无渊闭紧了双眼,手指骨节已经在地面磨破了皮,但在他睁眼之际,一切的话音都变得疏离而无情:


    “与你无关。”


    蒋汐耸下肩,没有掩盖眼里的落寞。


    她静静躺下去了,侧向左边,背对着他。


    路无渊的心仿佛被人用针扎了一瞬,可他不能出声。


    一个拼尽全力都无济于事的将死之人,有什么资格作出回应呢。


    从此以后,她应该回到她的道路上,欢乐也好,生气也罢,她应该活出一个属于她的人生。


    一个与他无关、也本不该与他有关的人生。


    “路无渊。”


    蒋汐低声唤他,却没打算听他的回答。


    “就算有的事情非做不可,你也应该多顾及自己一点。”


    蒋汐垂下眉头,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多了一份沉哑:“若你出事了,我们都会很担心。”


    烛火摇晃,暗意汹涌。


    都会。


    路无渊黯了眼眸。


    他从未期待过任何人,亦从未遇到过如她一般的人。


    或许只有她才会傻傻地相信,这世上还会有第二个人对他报以真正的关心。


    人在刀光剑影中活得久了,风平浪静只会是殡葬开始的温柔乡。


    对他这样的人来讲,生命的本质就是嗜血。而她,却是最不该用血腥来玷污的。


    “早些睡吧。”


    路无渊转过身,只把背影留给蒋汐。


    女孩翻身过来,毫不意外、却有些失落地瞧着那个挺拔的身影。


    她轻声道:“若明日我醒了,你又会不声不响地离开么?”


    “就像岩华那次一样。”


    路无渊的呼吸顷刻慢了几分。


    “或者,你可以选择彻夜不眠。”


    *


    没人能再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