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然这才确定方才听到的。


    他轻轻挥手，叶迹名的速度快过府卫兵，御医就地施针。


    两王都同意了，他才敢动。


    袁意在袁伍寒怀里，喃喃着声，“小寒，袁家人绝不、绝不做、逆反之贼。”


    赵世明呼吸更重了些，袁意却依旧抖着声音，“孩子、孩子没了，就算了。只是、只是孩子没了而已。小寒，不要、不要低头，去、去找父亲——”


    “姐姐。”袁伍寒忍住泪花，护她更紧了。


    赵世明一掌拍碎木桌，叶迹名以警惕的眼神挡在袁氏姐弟身前。


    皇帝讥讽地拉起嘴角，却看不出丝毫笑意：“怎么？八年，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夜夜眠在别的男人怀里八年，你恨我？”


    袁伍寒感觉到袁意拽她的力道更大了。


    赵世明不屑地笑，“朕从前怎么就没想到呢？朕跟父皇要她那年，你就到了朕身边。但竟能让你宁可变得不男不女，甚至对朕言听计从。”


    叶迹名攥紧了掌心。


    赵世明却突然提高了音量：“你以为这样就是爱她么？你可知，当你每次以这副模样出现在她面前，都是在剖她的心——”


    “皇上！”


    袁伍寒怒而发声，叶迹名一拳欲出，赵瑾然伸臂拦住。


    万释三箭齐发，赵瑾然的府卫兵发动攻击。


    韩阳推开赵世明，挡过两支箭，第三支却刺穿了胸膛。


    “韩将军！”


    赵世明回身扶他，韩阳却连一句话都没说，瞳孔就定格在了那一刻。


    禁卫军统领死了。


    隋远仍有余力，但因打斗重伤生出的鲜血根本止不住。


    “皇上，奴才誓死为——”


    “不必了。”


    赵世明语气变淡，“降了他吧。否则你会没命。”


    “圣上！”隋远高呼一声，却欲言又止。


    片刻，他转过身对向叶迹名，“统领之恩，是隋远辜负。但圣上救过隋远父母，隋远今生一条命，只能还给皇上了。”


    长剑入心，鲜血淋在赵世明眼角，他已说不出话来。


    这时的叶迹名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侧身闪过所有人，迎到袁伍寒身前：


    “带你姐姐走！”


    他一掌推出去，袁伍寒跟何渺渺反应极快，一人抱袁意，一人抓御医，饮古弟子开路，叶迹名为他们断后，迎战龙卫宗的督府兵。


    可这时的袁伍寒却感觉到怀中人在奋力地挣扎。


    “放我下来、小寒，放开我——”


    袁伍寒双臂发颤，毅然决然地无视了她的意见。


    可袁意却咬紧牙关，强行突破穴位，欲挣脱袁伍寒。


    袁伍寒无奈，只得停下脚步。


    “意儿？！”何渺渺也只能撂开那御医，“快去看看她！”


    “遵、遵命。”御医哆哆嗦嗦，袁意却异常坚持，甚至拔簪子到喉前，“袁伍寒，我命令你，现在、立刻，去支援申城士兵——”


    “我去！”袁伍寒落下眼泪，朝袁意深深看了一眼，立马掉头。


    何渺渺搀紧袁意，朝袁伍寒孤寂的背影大声吼：“小寒，我一定会保护好她！”


    袁意倒在何渺渺怀里，脸色却更加苍白了。


    待那御医再要施针时，郑霖轻功落地，抓住那人的手，看向袁意：


    “宁肯用尽内力移换穴位，也不接受这御医的诊治，娘娘，你的命就这般不重要么！”


    何渺渺闻言大惊，一把袁意的脉，才知道她已将经络调换，只要这老头下针，她随时就会有生命危险。


    “意儿，为什么！”


    袁意咬牙，“小姑姑，我袁意宁死，都不要那逆贼相救。天阳表叔、小煜都在尘州军中，我不能，不可以......”


    逆贼。


    那御医敢动，是因为赵氏兄弟的妥协......


    叶迹名面色难看，何渺渺抱紧了袁意。


    赵世明杵在原地，眸色隐忍，声音却是冰冷的：“你隐情不报，间接谋害皇子，便不是逆贼了吗？”


    袁意黯了眼神，何渺渺却瞧她脸色更不对劲，以内力护她心脉，却反被一股力量击退。


    “庸医！赵瑾然没说不可以，便是默认！你如此胆小，怎配为医！”


    叶迹名怒吼一声，却因分心，反被督府兵砍了一刀，鲜血直冒，痛彻周身。


    那御医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该向谁跪拜，只能对着袁意一个劲地磕头。


    “小人死罪！娘娘本有内力，强行突破穴位，身子重创在先，此刻气脉逆流，小人、小人不知何解啊！”


    “噗——”


    袁意吐出了一大口黑血，何渺渺双眼含泪，棕衣染上点点赤色。


    郑霖顷刻出手，汇聚毕生的功力，不管周身危险，重新为袁意聚脉。


    何渺渺知道此人是袁昶煜的手下，却不明白他为何会在此出现。


    但见他功法了得，神色严肃，心中刹那生出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她没有对抗，甚至还试图替他护法。


    “袁家的小姑姑。”郑霖额头冒汗，唤何渺渺。


    “是我。”何渺渺愣愣地答，恍惚之间，她脑筋一动，认出了郑霖的功法。


    “你、你是沽名山庄的人吗！为何你会卿尘的三心诀！”


    郑霖全身开始发烫，强忍着体内剧痛，吐出字来：“无论，最后怎么样，你都要一直守着她，别让她身体变冷——”


    “意儿！”


    何渺渺惊叫，袁意趁郑霖的注意力都在功法穴位之时，使出最后的内力，将人推开。


    郑霖受强功反噬，吐出血来。


    “多谢公子，但、我、不值得，三心诀......”


    何渺渺泪流满面，立刻搂住袁意，“别说了意儿，你别说话了......”


    沽名三心诀，须以绝世内力做渡，护人心脉、保其最后一丝气，就算是剧毒、剧伤，只要身躯尚有余温，就能有存活的机会。


    但此诀的代价，是渡功法者在运功之后，忍过三天三夜的烈火灼心之痛。


    寻常人就算练就了一身顶尖内功，在渡力之后的三个时辰，就会因忍受不了这样的剧痛，轻则武功尽失，重则衰竭而亡。


    郑霖知道其中因果，袁意也清楚沽名三心诀的要害，但她不想要。


    她已是病危之身，在如今的形势下，她只会成为所有人的拖累。


    她不愿。


    “湘妃娘娘，我真是不理解你。”


    郑霖抹掉嘴角的血。他之所以出手，一部分是因为袁意曾真心对待蒋汐，另一部分是想以他的铤而走险，换得申城、尘州、甚至那个态度模糊的大夙天子一份人情。


    但这个女人，竟在他将要成功之时，果断地拒绝了。


    袁意本想微笑，却实在没了力气，只能在何渺渺怀里低声问：“小姑姑，可否抱我紧一些？”


    叶迹名紧紧地看着，手中招式越发混乱，那两行清泪没能忍住，无声地落下。


    督府兵见机，两人合力，把刀刺进叶迹名的身体。


    赵瑾然未曾阻拦。


    一把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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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豫的刀，就这么埋入地底，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


    鲜血淋淋而落，叶迹名想伸出手，却终究滞在半空，没有力量再向前。


    但他却微微勾起了唇角，露出了苦涩的笑。


    这一次，终于他不是多年前她背身离去之时，那个没有勇气上前的人了。


    “我是申城大小姐，嫁给十王爷是我必须要做的事。你走吧，别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过去。”


    “我可以带你远走高飞，我发誓，我会用性命保护你。”


    “我袁意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更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你还不懂吗？在你和袁家之间，我只会选择我的家人。跟王爷是姻亲，那我申城便能更安稳一分。这些你给不了。别再说了，就当是给这份感情最后的体面。”


    “......”


    但这一次，他还是没能带她走。


    何渺渺颤着哭腔，“意儿，冷吗？”


    “不，不冷，只是有点舍不得。小寒是不是，把蒋汐弄丢了？真希望，她能自由自在驰骋于天地......”


    像她曾经想要的那样。


    “意儿，别说了，你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是看着小姑姑长大的，以后，应该没机会见到你出嫁了——”


    “小意.....”叶迹名低喃，身体再也没有力量，眼里的光就要陨了。


    袁意抽搐着身体，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远远地看着，阳光洒在那个人的发尾，迷迷糊糊中，她仿佛看到了那个炙热的少年。


    那时候从树上掉下来，他害羞接住她的样子，她竟真的记了一辈子。


    “意儿——”


    何渺渺撕心裂肺，郑霖掩过面。


    那腰间的白兔玉佩洁白无暇，藏过很多年，终于在今日得见天日，但——


    下一刻，它就直直地坠向地面，摔得粉碎。


    像叶迹名那永远都不能再跳动的心田。


    密卫之首死了。


    何渺渺抱紧袁意，怀中人却再也没有反应，她哭得嚎啕震天：“都是你们，都是你们的错。把意儿还给我，把意儿还给我！”


    赵世明死死盯着天空，直至眼干得发昏。


    “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郑霖闪到赵世明身边，那身法快得连万释等人都来不及眨眼，“五城兵战，皇帝被俘，你在耗什么？人死完了谁还拥护你这个皇帝？”


    “逆贼！我要杀了你——”


    何渺渺提起大刀，血海深仇般敌视赵瑾然，督府兵却挡在她身前，各个手中的刀都沾了血。


    饮古弟子护在何渺渺身前，“郡主，我等誓死护郡主离开！”


    何渺渺怒不可遏，“姑奶奶不走！哪怕是粉身碎骨，今天也要将这些人宰了祭天！”


    局势一触即发，赵瑾然步子徐徐。


    “逆贼？”


    “渺郡主说得轻巧，本王倒想问问，何为逆贼？”


    “他赵世明陷害兄长、胁迫生父而来的皇位便名正言顺吗？本王替忠良南氏昭雪复仇，便是反贼了吗？那渺郡主可想过你爹？战场凶险，你爹放任儿女身先，自己躲在尘州坐享渔利，他还是你心中那个好父亲吗？郡主小，所以郡主必然不知道袁枭、何项、黄振、赵世明四人密谋陷害南卫之事，何为是非？你看见的便是对的么？”


    “你——”


    何渺渺满脸通红，气得鼻血直窜，郑霖抓着赵世明，立马列于两方之间。


    随后，他转向左侧，与赵瑾然面对面。


    “放了我身后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