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坡狭路后，林叶遮掩的山洞映入眼帘。


    徐徐的微光从里向外，蒋汐踏进去时，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度——蜡烛摆了一地，烘出洋洋的暖意。而那烛火中心，是闭紧双眼的袁意。


    “我不知道怎么办，蒋汐，郑霖说，只要意儿身体是暖的，就还有一丝希望......但是、但是、但是他的三心诀似乎早就被意儿——”


    何渺渺捂住了嘴巴，生怕搅扰了洞内的宁静，别过头，顾自往外，蒋汐轻轻跟上，抱她在怀，心中也是难抑的悲伤。


    袁意......


    怎么可以......


    蒋汐的泪无声滑落，她再也说不出一句整话。


    冷风吹得紧，但更凉的，却是落魄无助的人心。


    宋芷薇一路寻找，没找到蒋汐，却碰巧遇上了带着袁意的何渺渺。


    饮古楼弟子为了掩护两人离开，皆被后续追上来的人拖住，现今生死未卜。


    何渺渺不愿接受任何有关袁意的判断，执拗地记住了郑霖施功时的那番话，而宋芷薇默默地陪她完成了眼前这一切。


    “蒋汐......意儿、意儿还有救，对不对？”


    “蒋汐......”


    何渺渺哭得气喘，蒋汐不知如何做，因为她只要轻轻一开口，眼泪就会溃不成军。


    袁意。


    袁伍寒的胞姐，也是最像他娘亲的人。


    那个从没有用过南兮的身份看过她、对她更像是亲姐妹而非弟媳的袁意。


    这么好的姑娘......


    凭什么。


    “......那是、沽名三心诀么？”


    一道轻缓的男声响起，蒋汐恍惚间抬头，路无渊眼神微乱，略显认真地看着她们。


    “的确。”宋芷薇答，“就是传说，只要维持奄奄一息者的体温，就能留住生机。”


    何渺渺听到路无渊的话，晃晃脑袋，擦干净眼泪，“你有办法？”


    路无渊沉默之时，何渺渺再急切地问了句，“你真的有办法？”


    她挣开蒋汐，迅速走向路无渊，“只要你能救意儿，荣华富贵、杀人偿命、你要什么，我何渺渺哪怕是豁出性命，也能给你找来！”


    “渺渺......”蒋汐听她声嘶力竭，心中不忍，一声唤出去，眼泪滚滚滑落。


    路无渊顿了顿，“我知道怎么用三心诀，李实告诉过我。”


    “几成把握？”何渺渺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你为何会知道？”蒋汐平缓精神，惑道。


    “你哥曾告诉过我，我与他也曾试过。”


    那时候，李实想尽了办法，要为他拖住一条命，因为怕的，就是他路无渊一去，惹得妹妹心慌神惘——哪怕最终，他还是让她难受了。


    路无渊揣摩着胜算，“但我瞧那位姑娘的模样，不太像已经注入了三心诀，反而......”


    “郑霖给她施功时，就差一点，只差一点就成功了！”何渺渺异常激动，“你可以吗，你有几成把握？”


    “先用沽名三才阵，再用三心诀，最多六成。”路无渊沉下了声。


    何渺渺攥紧了掌心，回头看向蒋汐，“他可信吗？”


    蒋汐对上她决绝的眼神，咬牙坚决答：“我信他。”


    路无渊心中一颤。


    何渺渺再不犹豫，“好。那我信你。”


    她走向宋芷薇，“姑娘襄助，渺渺没齿难忘，三才阵需要三人，敢问姑娘——”


    “我用过。”宋芷薇认真点头。


    何渺渺敛足情绪，头也不回，“那就开始吧。”


    寂寥寒夜，无人拥有胜算，却都在十五岁的小郡主利落转身之时，涌出几分背水一战的勇气。


    路无渊欲聚功时，看向蒋汐，她却在他开口之前道：“我守在外面。”


    路无渊点头，轻声答：“好。”


    洞内气流翻滚，烛光明灭忽现，蒋汐立在洞口，深长地望向那无尽的黑暗。


    三才阵、三心诀......


    这里靠近尘州，若袁意有救，得立即送她去沽名山庄。


    不知袁茹此刻如何了。身怀六甲，算算日子，那孩子应该要出生了。


    赵瑾然应该在找她，若她现身尘州，必定会招来一些麻烦。


    路无渊......她应该问问他，此后想做什么、去哪里。


    深宫那趟水，理当与他无关。


    不论她是否愿意，成为南兮那一刻，她就要面对接下来这些事。


    但愿。


    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


    “轰——”


    洞内一声巨响，烛火灭了一半，三人被强劲的内力震开，路无渊施功最多，反噬最重，口吐鲜血，险而当场昏迷。


    蒋汐迅速搀起他，何渺渺眼中闪着泪花，“败、败了么......”


    袁意的身体纹丝不动，洞内温度降了很多，何渺渺泪如雨下，“......意儿、意儿......”


    宋芷薇屏息，在何渺渺要前倾之时，把人往回拉。


    蒋汐涌出热泪，眼神从绝望中生出希望，“......意姐姐、她的手——在动！”


    路无渊再吐出一口鲜血，嘴角上扬。


    成功了。


    有内力反噬，说明她的体内已经种下了三心诀。


    李实果然有两下子。


    “你、怎么样？”


    蒋汐撑他坐起，路无渊淡淡摇头，身体虽疼，却不想让她担心，便要起立，挣脱她的怀抱。


    可蒋汐却不让他走，两只手紧紧地勾住他后腰。


    男子只好半躺在她怀里。


    何渺渺喜极而泣，抱紧袁意，那一滴一滴热泪打在姑娘脸上，也渗进了她的嘴里。


    “......小姑姑，别哭了。”


    虚弱的女声终于响起，蒋汐再也绷不住情绪，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袁意瞧得她模样，欲抬手，却没有力气，只尽力地挤出笑容。


    路无渊撑起身，以臂膀往前带，示意蒋汐自己已无碍，女孩匍匐两步，赴到袁意身前。


    一前一后两个人都在哭，既是开心，又是庆幸，更是后怕。


    袁意把眼神送向了路无渊和宋芷薇，嘴巴微张，以唇形道了个谢。


    瞧她们的伤势，必是受了三心诀之摧。


    得到二人眼神的回应后，袁意又轻轻闭上了眼睛。


    “意儿！”何渺渺害怕极了，路无渊颤声道，“没事的，她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兴许是疲乏了。”


    何渺渺为袁意号脉，这才安心下来。


    晨曦从天落地，洒满山河。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何渺渺对宋、路隆重道了谢，欲带着袁意往沽名，路无渊却拦下人：“袁姑娘身弱，没法赶路。我去距离此地最近的驿站买马，几位在这等，可好？”


    见三人未答话，路无渊再道，“日落之前，我一定能回来。”


    何渺渺和宋芷薇都同时看向了蒋汐。


    她朝他微微一笑，“注意安全。”


    路无渊点头，立马转身，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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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过五步之后，听到蒋汐的呼声：


    “我想吃点心，路无渊，你——”


    “我一并买回来。”他回过头，斩钉截铁道。


    随后，男子加快了步伐。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她才落寞地回过神，何渺渺有些迟疑，“蒋汐，你、怎么了？”


    “没什么。”


    蒋汐莞尔，却没有多说，掉头走向宋芷薇：“宋姑娘，要不，我们去四周找些吃食，在他回来之前，垫垫肚子。”


    宋芷薇沉默须臾，静静点头。


    正当蒋汐要向何渺渺道别时，女孩脱口而出：“蒋汐，你不是要去找吃的，你要离开。”


    何渺渺上前一步，“你方才是故意让他多走一段路......你想对他不告而别？”


    蒋汐脸色僵硬，不知如何应对。


    “别琢磨法子搪塞我了。”何渺渺语气笃定，“传雪以前，就是这样骗小煜的。”


    何渺渺走到蒋汐身前：“你喜欢的人不是小寒，是路无渊，对不对？”


    “渺渺、我——”


    “那就是了。”


    何渺渺松了一口气，不知是惋惜还是无奈，“我还以为，你的心上人真的是小寒。毕竟，这世上还有谁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搭上余生。”


    蒋汐侧过头，良久以后才说话。


    “帮我瞒下他，瞒住路无渊，可以吗？”


    何渺渺也沉沉地叹了口气，“那你要去哪？尘州、申城、洛都都加入了鄢省的混战，这外面，说不定已经是另一个风云场了。赵瑾然一定会找你，小寒......应该也在找你。而这位姑娘——”


    她看向宋芷薇，却没有丝毫的敌意，“她是无魔山之人。无魔山，曾经介入了密卫和宰相之争。这天下之大，蒋汐，你想去哪里？”


    飘落的枯叶缓缓朝下，枝头虽有阳光，却掩盖不了恹恹之色。


    这是季节带来的。


    寒冷多变，凉露潮润，人立于其间，心中不会有暖意。


    “去做一个买卖。”蒋汐眺向远方。


    “你要去无魔山？”何渺渺惊诧，宋芷薇亦是出乎意料，“可、可你......你拿什么做交易？”


    “拿我知道的一切。”蒋汐冷静地回答。


    她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也可以说，是这个世界在冥冥之中的缔造者。


    圈套进了，埋伏受了，鲜血流了，哀恸过了，无魔山既然已经入局，那么，她就可以用她所知、所能判断的一切去作筹码。


    新帝登基八年，福延事变八年。无魔山后起八年，在这朝野安然无恙地，同样过了八年。


    八年，南兮失踪的时间，也是那个人殁去的时岁。


    那个，本该与南兮结为夫妻之人——先朝七皇子，当今天子的胞兄，怀亲王赵烨。


    大婚当日，赵瑾然听到莫启声音时的脸色，非常不对劲。


    哪怕他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八年前，李实赶到现场，只有一具男子尸身，并且那具尸身，还能被准确判定出身份。


    而那遗留的兵符为真，更能从反面证明，若是有人刻意为之，就是想让所有人知晓赵烨已死的事实。


    想必，赵世明要找南兮，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南卫旧部。


    他也想确认这个亲哥哥是否真的已经不在人世。


    “我不会带你去无魔山。”宋芷薇沉声答，“我还得去找一个人。并且，若是只凭你，很难从无魔殿里讨得好处。那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地方，冷血无情，更无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