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凉石殿，蜘蛛网拢括了每一个角落，鲜有的几道光束中，尘灰密布。人身靠近，鼻息进出，呛得毛孔都是凝涩的味道。


    “督主，这里......看上去很久没住过人了。”


    余淮飞往前开路，牧原紧随其后，路无渊扶着李实跟上，阿伏在末处盯梢。


    “大夙皇帝关罪妃的地方，多少上吊哭瞎、饿冻受辱而死的女人魂魄，可都留在此地。”余淮飞警惕地查探四周，不忘开着恐吓的玩笑，“或许没住人，却存了数百上千的鬼魂。”


    牧原起了鸡皮疙瘩，紧紧闭上双眼，大气都不敢出。


    确认周围没动静后，阿伏进门，路无渊的匕首已经抵到余淮飞脖子上。


    可余淮飞并不在意，反倒悠悠侧过头，看向李实，“为了替你们拖延时间，南兮竟去找赵瑾然了。猜猜，那小美人一走，还有机会出来么？”


    李实原打算吹燃手中的火焰褶子，听得这话，五指攥紧，差点把褶子捻烂。


    他瞥了一眼路无渊，没有发泄心中愤怒，转头要走，路无渊及时提醒，“冷静一点。”


    李实却抡起拳头就要揍他，“我把她交给你，你竟敢让她独自面对赵瑾然？！”


    阿伏和牧原同样出手，拦在他身前。余淮飞在路无渊手里，他们便不能放过李实。


    路无渊警惕着拿出水晶盒子，里面是一只蜷缩着的毛毛虫。


    李实心紧，那是无魔山的阴阳蛊，作传讯之用。另一只蛊，很可能就在阿兮、或者陪伴阿兮的人手里。


    但这路无渊.......


    倘使路无渊真敢对他的妹妹有丝毫懈怠，无论拨皮抽筋、削骨刺肉，他定会让这男人生不如死。


    “看来，七王赵烨也回来了。”余淮飞慢悠悠地回瞥路无渊，“那这十三公主赵子汐、还有无魔山宋领主、沈护法如今，又身在何处？”


    “你的目的是什么？”路无渊声紧。


    “别紧张嘛。本督说了帮你们，就会帮到底。外面御林军查得紧，须得有人调虎离山。阿伏——”


    “属下明白！”阿伏和牧原收手，以示诚意。


    余淮飞接着讲，“凭你二人的武功，本督自是没有胜算，可如今，我才是能帮你们脱身的人。”


    路无渊放下匕首，余淮飞也很干脆，“本督助你们离宫，从此两不相欠。”


    他说完就朝前走去，可暗夜里的警觉陡然让他瞥向另一方。


    从刚才开始，那里就有些不对劲。


    四周密闭，窗户很高，导致从外围射进来的光束很长。而那个角落并不在光的盲区，却似乎一直是昏黑的。


    牧原觉察到余淮飞的眼神，迟疑问，“督主？”


    余淮飞没答，周围所有人都不再发出一点声音，牧原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可随着冷颤结束，仿佛有一块冰凉光滑的衣布撩到他的左手背。


    牧原声缓，“阿、阿伏，你的衣服怎么湿湿的？”


    谁曾想，阿伏的声音竟从左前方传来，“什么？哪有？”


    牧原心头一震，下意识转头，白发凸眼、口衔红衣的森怖鬼魅就立在他身后。


    男子最直接的反应甚至超过了平地一声惊雷。


    幸好，余淮飞在刹那就捂住了他的嘴。路无渊亦同时制住了那只“鬼魅”。


    李实吹燃火焰褶子，阿伏见状，又到门口蹲守。


    “鬼魅”用力挣扎，路无渊发现这是位年老身弱的女子，放缓力量。


    李实借着火苗的光，微微皱眉，“怎么是她？”


    牧原涌出了急惨的热泪，流向余淮飞的手掌。男子把他甩开，低声叮嘱：“别乱嚎。”


    路无渊稍微松开女子，她却突然变得凶狠，瞪着左前方的牧原：“你、诱骗我的女儿，你还我女儿，还我子汐！安庐，你把子汐还给我——”


    路无渊点住她的哑穴，余淮飞敛声，“赵瑾然竟把皇太后送到这种地方，还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李实朝路无渊使个眼色，男子便以内力帮助太后平稳心绪，没一会儿，这老人家的眼睛就要合拢了。


    路无渊找了个相对干净且没风的地方，让她靠于墙面。


    余淮飞带着阿伏和牧原出门，留下一句话：“半炷香后，往左边跑。”


    李实迅疾揪紧了路无渊衣领，男子于他问话之前，就说出了答案，“宋芷薇在她身边。另一只蛊在宋芷薇手里。”


    李实这才松了手。


    路无渊往外探，并不打算陪着李实等，确认四周无人后，把逃生路线图交给李实，低声嘱咐，“本该来救你的是宋芷薇，但蒋汐不肯。活着出去。”


    李实回拽路无渊，“余淮飞必有目的。”


    路无渊点头，示意他们早有准备。“他应该想顺藤摸瓜查赵烨在宫里的眼线，或者截杀接应你的人。但这一截杀，会让他们错过更大的鱼。”


    李实立马反应过来，“赵烨......果然来了吗——”


    “咚——”


    霎时，门框掀开，只见那皇太后一跃而起，顶着一张鲜红绸缎就往外跑，没有喊声，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路无渊和李实对望一眼，立刻兵分两路逃离。


    那御林军队伍被余淮飞支走一部分，另一部分撞上了疯癫老妪。为首之人诧异，老妪却开始哇哇大哭，没人听得清她嘴里在嚎什么。


    御林军的脚步因此迟延，彻底给了李实逃脱的机会。


    那个方向是大夙皇宫东门——这座宫殿最老的一道城门，守卫森严，但不易防。


    沈沥已经带着人埋伏附近，只待信号一发，突击救援。


    余淮飞立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宫中动乱。


    牧原不解，“督主放李实走，摄政王那边......”


    余淮飞轻笑，“若他能独自一人闯出宫门，说明了什么？”


    “......有接应。”牧原恍然大悟，“宫内宫外都可能有。”


    “南兮失忆，路无渊又是个江湖人，他们能精准找到宫殿道路的位置，又说明了什么？”


    “......有熟悉皇宫的人布局引路——是七皇子赵烨？！”牧原震惊，“难道......七王爷回宫了？”


    余淮飞盯着另一处埋伏不动的御林军，讪笑着不再讲话。


    那个位置，似乎正是当今皇太后应该待的——仁寿宫。


    看来九皇子赵瑾然也早就对他那个“起死回生”的七哥了如指掌。


    文镛没有派大量的兵围堵这条通往东门的道，便是赵瑾然早有准备。


    如果赵烨当真入宫，必须有万全的脱身准备——这准备最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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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城门、城中的埋伏。


    赵烨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排布两拨人马，所以李实逃走的线路，极有可能就是赵烨的后路。


    丢了芝麻捡西瓜，这波生意，赵瑾然怎么会舍得放过。


    “走。”


    余淮飞漠然地笑，“我鄢省士兵，可不能无辜折在了这个地方。”


    *


    仁寿宫前，一前一后两道敏捷低调的黑影落地。


    在云落开口前，赵烨先道，“你.....可有遇到麻烦？”


    因为那天大发脾气，这几日，云落一直刻意回避赵烨，虽说与他一同进了皇宫，却始终没多讲一句话。


    但云落早就想通，只是一直拉不下脸，如今赵烨主动开口，她便傲娇了片刻，自然地下了台阶：“有些蹊跷，从御花园一路至此，沿途未见一人。连打杂的宫女太监都没瞧见，更别说任何阻拦。”


    赵烨瞧她模样，知道是气消，便不多说，下意识环顾四周，淡淡勾唇。


    看来，让南兮指引赵瑾然到仁寿宫一事，算是他们多此一举了。


    随后，赵烨没有接她的迟疑，轻声反问：“你......有多恨她？”


    “嗯？”


    赵烨望向牌匾上的三个大字，云落立即知道他指的是谁了。


    “恨之入骨。”云落咬牙道。


    “.......若她出事，十三，你——”


    赵烨瞥向身边人，她却挪开了眼神，不让他打量。


    “七哥说这个干什么？”云落压着情绪道。


    “退后。”赵烨闻声指令。


    云落反应时，数支银箭从后方射来，赵烨握紧剑柄，两招就挡完了所有进攻。


    咚咚噔噔的铁甲踏步声靠近。


    铁甲围宫，御林军堵住二人去路，在中间开出一条道，赵瑾然缓缓走上前。


    云落拿出折叠长弓，作好战斗准备。


    “七哥摘了面具，依旧如八年前那般气宇轩昂。如此天人之姿，难怪老十当年宁下杀手，也不要你回宫、见那人最后一面。”


    云落不吭声，立马拉弓提弦，箭头径直对向赵瑾然。御林军见状，即刻抽剑出鞘，赵瑾然却波澜不惊。


    赵烨稳如泰山，“分明可以登上皇位，却迟迟耗着，只做摄政王；在民间蓄积的势力足以将任何有贰心的人一网打尽，却只做了钱财外放、济救穷民之事；乾宁宫大火，你却在这附近至少埋伏了三成的御林军......我想，南兮现在也被你关起来了？”


    赵瑾然不紧不慢，“本王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她。可你们不一样，盯着本王对她的情，处处算计。阿兮也是傻，竟虎头虎脑地信了你们的鬼话。”


    “若你当真对南兮有情，就不该对她下西莎蔓之毒！”云落怒声大吼。


    赵瑾然的脸色立刻变僵，眼神越发瘆人，“你懂什么？那毒是她自愿服下的，只为与我长相厮守。”


    云落冷笑，“可她最后，依旧伤痕累累地出现在了逐寿山的冰天雪地里。”


    赵瑾然眸光狠辣，却不带丝毫感情地狂笑几声，随后看向赵烨，柔着音量发问：“七哥去了御书房、过了藏经阁，绕这皇宫大半圈，可有找到心牵之物？”


    云落瞧着赵烨拿出了怀中的卷轴。


    想必，这才是七哥回皇宫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