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姐有喜欢的人吗？”


    钢琴曲恰好在这时停止，窗外也正好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余音绕梁。


    细长雨丝在落地玻璃窗上描画断线，纵横交错，好似一丛顽皮小猫叨乱的毛线。听完问题，姚萱脑子里一团乱麻。


    嗒一声，金属叉子磕碰餐盘边缘，她放下刀叉，战术性喝水。


    从小到大，她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


    首先，她喜欢钱，胜过喜欢男人。钱和男人是先后关系，有钱什么男人搞不到？


    其次，在她的理念里，喜欢是阶段性头脑发热。至于爱情，像面前的榛子蛋糕，甜甜奶油中，裹的全是榛子碎。


    目前阶段，她一心扑在事业上，没有精力陪男人玩“你骗我我骗你”的爱情游戏。


    问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有没有心上人，他难道不觉得冒昧吗？姚萱看着梁晏皱眉，有点反感。


    梁晏通过她紧蹙的眉头，意识到失礼，于是补充问：“你说相亲前拟了方案……还缺合作方吗？”


    “暂时停掉了。”


    这半个月，她提前向母上打报告，说自己忙着和盛华兰衣谈项目，恳求母上别作妖。


    母上自然不答应，她只好搬出梁二当靶子。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向母上讲述自己对梁二公子“一见钟情”，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经过。


    末了叹口气，添油加醋控诉梁晏品行不端，伤透了自己的脆弱玻璃心，顺带埋怨母上对她终身大事不上心，安排相亲对象没有进行背调，害她错付一腔痴心。


    “妈，我觉得这辈子不会再爱了，让我搞事业吧。”她抱着母上哭诉


    演技十分拙劣，但母上自认理亏，答应再宽限她一个月。


    听项目暂停，梁晏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惋惜。


    他推来一份文件，诚挚道：“我这项目，缺合作方。”


    姚萱翻开第一页，“结婚协议”四个大字直击视网膜。


    “你想跟我结婚？！”她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


    梁晏指了指文件，示意她先看。


    姚萱逐页翻看，越往后翻，嘴角翘得越高。


    上面写的条件……


    实在太太太太太太诱人了！


    婚前财产公示，婚后各过各的，互不干涉，将来离婚共同财产四六分，他四她六。


    既能捡个便宜老公应付催婚，又能发一笔横财，何乐不为？


    “双方父母面前装夫妻情深，其他人面前呢？这条不完整，需要补充。”她捧起文件走到梁晏身边，指出疏漏。


    梁晏淡淡瞥一眼：“看你意思。”


    “其他人面前当然不能秀恩爱，不然你的白月光苏小姐看见，不得跟你闹？”


    他蓦然抬眸，薄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随你。


    “还有，夫妻生活方面，是不是该白底黑字写清楚？”


    宽肩窄腰大长腿，身材堪比顶模，姚萱深知睡他不亏。可他和苏星纯有一腿，指不定真是梁家不同意苏星纯进门，他才想起找她契约结婚，以便和苏星纯暗度陈仓。


    烂黄瓜要不得！想到这里，她把文件推回给梁晏，说：“加上吧，双方皆不承担解决对方生理需求义务。”


    落地灯光影跃动，梁晏额角抽了抽，笑容意味深长。


    “不乐意？你想睡我？”姚萱撩一下鬓发，妩媚一笑，“我知道我天生丽质，人见人爱，爱上我就像呼吸一样简单。但我有洁癖，身心不干净的男人，我不要。”


    “你想多了。”梁晏翻出钢笔，把她说的条件写上。


    两个人无心用餐，挨坐在一起反复修改协议。


    姚萱下巴颏抵在手背上，稍稍侧身，时不时偷偷观赏盛世美颜。


    他说话时，喉结一滚一颤，纸上光线忽明忽暗。


    他写字时，睫毛颤颤巍巍，纸上阴影明明灭灭。


    纸面宛如一块投影屏，成倍放大他成熟男性的魅力。


    在绝对美貌引诱下，道德伦理都是空话。


    姚萱有那么一瞬间，忘了“不碰脏男人”的豪言壮语，心底邪恶念头疯长。


    此等尤物，但凡背景差点，她高低砸个几百万，养在身边玩几年。


    她忍不住倾身靠近，近得能听见平稳呼吸声。


    长发扫过手背，不知谁的呼吸乱了一拍。


    梁晏不动声色朝远离她的方向小幅度倾斜，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手表指针指向正北——十二点了，4月4日，清明节。


    “没问题的话，签字吧。”


    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钢笔，压住文件一并推到她面前。


    就这样，在清明节那天，她把自己送进婚姻的坟墓，哦不，金库。


    姚萱举杯：“婚后你养你的小情人，我找我的小鲜肉，合作愉快？”


    梁晏愣了下，像听她说了什么笑话似的。


    他微微颔首，高擎酒杯同她相碰：“合作愉快。”


    *


    “您好，请问是姚小姐吗？这位客人喝多了，您方便过来接吗？”


    凌晨一点，姚萱在办公室熬夜加班，正打瞌睡时，铃声大作。


    却是酒保说手机主人醉得不省人事。


    酒吧在公司背面，他放弃开车绕路，直接从两栋楼中间小路穿过去。


    CosmoClub灯影诡谲，繁华喧嚣退却，吉他孤零零躺在角落里。


    酒保为她引路，姚萱亦步亦趋穿越长廊。


    尽头处，男人醉醺醺趴在桌上，手里攥着小巧烈酒杯，澄澈液体无序摇曳。


    十几个空杯，零零散散堆在他手边，沈止豫活像买醉的失恋青年。


    “沈小豫？醒醒。”姚萱用手背拍他的脸，毫无反应。


    她费劲抠出烈酒杯，沈止豫护犊子似的抓回去，她两手并用，把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终于成功抢走酒杯。


    沈止豫像有恋物癖似的，丢了酒杯，改抓着她的手不放。


    “你喝了多少啊……”姚萱无奈扶额。


    他们认识二十几年，每次出去都是她和许箬宁喝得烂醉如泥，独留沈止豫料理后事。


    印象中，她从没见沈止豫喝醉过，这次不知道中什么邪了。


    酒保忙完过来说：“小姐，我们要打烊了。”


    “行，我这就带他走。”姚萱抽手，拎起西装搭在手臂上，在酒保帮助下，将沈止豫胳膊扛到肩上。


    走出酒吧，姚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抡起拳头捶他，“没事长那么高干嘛？累死我了，明天不好好讹你一顿，我就不姓姚。”


    “姚小萱……”


    “哟，还知道是我来接你啊。”她白他一眼。


    沈止豫双目紧闭，抬起右手揽住她。


    手沿着胳膊往上摸，最后停在肩上，两条胳膊圈住肩膀，紧紧拥抱。


    沈止豫捧起她的脸，缓缓睁开迷离醉眼，看清她那一刻，瞳孔急剧收缩，眼底悲伤汹涌。


    他痴痴凝望她，她亦一动不动仰望他。


    情景回溯到百年前——战火纷飞的年代，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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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侣历经颠沛流离，得以短暂重逢，因丈夫要投身保卫家国的事业，妻子要带领家人躲避战乱，两人不得不面对即将到来的分离。


    他们珍惜一分一秒，相拥对望，为漂泊无定的爱情、为波谲云诡的宿命默哀。


    联想到这出纯爱悲剧，姚萱忍不住笑场，“你这样看我，搞得像我快死了一样。”


    她别开脸，掏出手机呼叫专属司机。


    一辆汽车呼啸而过，沈止豫双手再次贴上来，捂着她的脸。


    “别捣乱，我叫姚荻过来接我们。”姚萱皱眉拍开他。


    头顶阴影扩大，紧接着肩膀一沉，沈止豫整个人倒在她身上。


    “喂大哥你别晕，站好了。”


    一分钟前掠过的迈巴赫倒回来，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梁晏那张完美无瑕的侧脸，如同花卷徐徐展开。


    “需要帮忙么？”


    “当然，快来帮我扶一下，我快被他压折了。”


    上了车，姚萱像条咸鱼一样瘫在后座，梁晏递来一瓶矿泉水，问：“去哪？”


    她报出沈家地址，沈止豫摇头说：“不对，去玖章公馆。”


    “那是我家，我现在送你回家。”姚萱拧紧瓶盖，倒置水瓶，“真想泼醒你。”


    “梁总早睡早起，今天怎么凌晨了，还在外面晃悠？”


    超过十一点给他发的消息，都要等到次日才能收到回复。


    “苏女士在剧组出了事，我过去处理。”


    “不留她那？”


    问完，她便后悔了。自恋狂会不会以为，她在为他没留在苏星纯家偷乐？


    姚萱咂咂嘴，梁晏透过后视镜睨她一眼，似乎不想谈论苏星纯的话题。


    脸色这么臭，难道是因为他们婚期将近，小情人闹脾气，他被扫地出门了？


    姚萱双手撑着坐垫，努努嘴，暗自腹诽。


    一只手覆上手背，摩挲着挤进手掌和坐垫中间，和她十指相扣。


    沈止豫眉头紧皱，一声接一声喊她名字。


    “我在这你叫魂呢？”


    沈止豫靠在她肩上，她推一下，没推动，随他去了。


    反正梁晏又不会介意，别的男人靠在他名义未婚妻的肩膀上。


    介意也没用，他凭什么介意？


    沈止豫低头蹭她手臂，咕哝不清道：“姚小萱，别嫁给他。”


    姚萱假装听不见，找个舒服姿势，撑着车窗闭目养神。


    车停下，姚萱往前看红灯，视线刚好和看后视镜的梁晏对上。


    梁晏轻笑，“一个喝醉的男人，反复叫你名字，你真不知道这意味什么？”


    “如果是梁总你这样，我肯定会往你说的意思想。但我和沈小豫是姐妹，他……”


    话没说完，啪啪啪打脸。


    沈止豫睁着通红的眼睛，委屈巴巴望着她，“我不喜欢听你说，我们是姐妹。”


    姚萱脸色一沉。


    “我喜欢……”沈止豫的目光落在她写满不快的脸上，怯懦噤声。


    他闭目仰头，闷声自嘲，前言不搭后语，“很多很多年。喜欢……很多，很多，很多年。”


    姚萱猜出话外之意，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我把你当姐妹，你竟然想睡我？


    小时候一起玩泥巴的朋友，暗恋自己多年，一旦接受这个设定，姚萱都不知道该用什么眼神看沈止豫。


    将沈止豫送回沈园，梁晏送她回玖章公馆。临别时，他点头微笑道：“婚礼定在6月12日，反悔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