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Pink清吧阁楼，纤长十指在钢琴上跳跃，曲调悠扬。木屋顶开启，阳光穿透玻璃泻下，化作鸡尾酒中的一点金辉。


    两个女人各执酒杯，仰面朝天躺在大床上，边晒太阳边鬼扯。


    许箬宁吧啦吧啦一通，姚萱兴致缺缺附和，惹得许箬宁不快，抄起枕头甩她脸上。


    “死女人，跟本宫躺一张床上还敢想别人，不要命啦？”许箬宁撇下酒杯骑过去，“什么时候能把你朝三暮四的风流劲收一收，刚在你老公那翻了船，还不长记性？”


    “梁晏爱我。”她没头没尾来这么一句，空气突然安静。


    优美婉转的琴曲戛然而止，沈止豫手一偏，钢琴发出微弱的颤音，犹如濒死者有气无力。


    许箬宁捡起枕头砸过去，问他又怎么回事。沈止豫接住枕头，转过身来，同样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我觉得梁晏比那位顾先生可信。”


    “我也觉得，至少梁晏他真的有契约精神。哪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能娶了老婆半年不碰？如果我是男的，我不行。”许箬宁附议。


    “所以说。”姚萱盘腿坐起来，摸着下巴说，“他不可能爱我啊。哪有男人爱女人，能忍住不亲不抱不睡觉的？”


    在她的认知里，没有。


    “有。”沈止豫掷地有声，抬头直视她的眼睛，“姚小萱，真正爱你的人，在没有确定关系之前，不会做逾矩的事。”


    “那位顾先生，见过几面就约你看电影，带你到荒郊野外看星星，你应该小心提防。”


    姚萱不满撇嘴，“你为什么对顾一明意见这么大？”


    “我对他没意见，我在乎的人是你，我担心你受骗。”沈止豫语速飞快，说完嘴唇都在颤。


    “我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吗？”她怒冲冲拍一下枕头，“顾一明他明确表示过喜欢我，约我看电影看星星有什么问题？”


    沈止豫叹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姚小萱你冷静下来想想，他明知道你结婚了还……”


    “我很冷静！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不冷静？我27岁，不是17岁，你以为我会脑子一热就爱上一个人？”


    “我和梁晏离婚，不是因为顾一明，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人，你们到底要我说几遍？”


    “你们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不该站在我这边支持我的决定吗？为什么你们都要帮梁晏说话？”


    沈止豫哑口无言，闷头喝掉一杯酒。


    许箬宁扶额，“没救了。用你那进了水的脑子想想，我们是在帮梁晏说话吗？”


    中断的钢琴曲继续奏响，沈止豫背对她们，不再发表意见。


    许箬宁没好气说：“我们只是在梁晏和顾一明之间站队，而你居然为了顾一明给我们甩脸子，姚小萱，你丫的被下降头了吧？”


    越说越气，许箬宁忍无可忍，“既然你觉得我帮梁晏说话，那我还真要给他说句公道话。记得你们相亲那天他没来，你骂他骂了多久吗？他卡点通知你，你骂他将近半小时。照你说的，周五晚上他等了你三个小时，有说过你一句不是吗？”


    “我哄他了！”姚萱苍白辩解。


    “你那叫哄吗？你那是想蒙混过关。还撒谎摔碗，给你能的，除了梁晏那好脾气的，谁受得了你。”


    “许小宁。”沈止豫长按琴键，“别说了。”


    细雨纷扬，淅淅沥沥飘落，糊满车窗。流光夜景飞掠而过，栈道蛄蛹激起涟漪，迈巴赫驶入秋江浦。


    梁晏平心静气做了几道小菜，筷子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本意是想做点解压的事平复心情，可如今看着那几道菜，又想起那个人。


    实在没什么胃口，于是他叫了几个朋友一起吃饭。


    不一会，六个人浩浩荡荡涌进梵音庭，冷冷清清的中式别墅，终于有点人气。


    谢承舟为他身边的娇小女生拉开座椅，其他人依次落座。


    一群人围着惨淡的四菜一汤，陷入沉默。


    徐瑾逸扫过餐桌，啧道：“哥，就这几个菜你让我们过来吃饭？”


    “哦，不够吗？”梁晏把盛了一口饭的碗放到徐瑾逸面前，“你少吃点。”


    徐瑾逸自抽一耳光，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可怜一点白米饭扒到嘴里。


    饭都冷了。


    气氛也冷了。


    他们几个人中，梁晏心思最细腻，最懂得安慰和开导，可谓他们的主心骨。


    这会他出了问题，其他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承舟只好寄微薄希望于云湘，希望他们两个能有话可说。


    云湘拍拍梁晏肩膀，轻声唤他“阿晏”。


    “没事。这几天连轴转，没休息好。”梁晏惨白一笑。


    “我没打算开导你。”云湘捡起筷子夹菜，“这几个笨蛋，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觉得我能说通你似的。”


    笨蛋谢承舟，坦然受了这没来由的诋毁。其他几位，默默低下头。


    “姚萱要和你离婚，你不想离婚，现在是这么个情况吗？”


    梁晏淡淡“嗯”一声。


    “就这么简单？”云湘咽下冷菜，挑着眼睛看他。


    梁晏在她的审视之下，再琢磨一会，摇了摇头。


    如果只想达到“不离婚”的目的，他有很多办法，毕竟法律保护婚姻，离婚比结婚难千百倍。


    云湘得意地笑，“所以啊，我们都帮不了你，你不和她说清楚，她怎么知道你的心意。”


    “那个谁？”她看向谢承舟。


    “顾一明。”


    “对，他认识没几天就表白了，你还在这死要面子，能有老婆才怪。学学谢承舟行不行？我当年犯了那么大的错误，他都能逻辑自洽，你向姚萱服个软很难吗？”


    梁晏不以为然，“可这事我是占理那一方。”


    “你这死脑筋，怎么跟我当年一样轴呢？”云湘郁闷戳碗。


    “你们说谁？”徐瑾逸扒着厨房门探出头来，“勾搭萱姐那人叫顾一明？”


    “你认识？”云湘吝啬看他一眼。


    “卧槽！”徐瑾逸惊得口吐芬芳，“快把萱姐抓回来！顾一明他是个……”


    “他是个gay啊！！！”徐瑾逸一声吼，整栋楼跟着抖一抖。


    在场之人仅有梁晏泰然自若，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


    “你知道你没和萱姐说？”


    “她现在对我……没有一点信任。”梁晏自嘲。


    徐瑾逸把手机丢在桌上，指着新闻说：“看看这帅哥，蓝海传媒的，叫祝谦。”


    祝谦十六岁签到蓝海旗下，舞台首秀没激起水花，之后分到的资源越来越少。


    同时期师兄弟相继飞升，祝谦跑龙套十年仍然不温不火，直到某次试戏遇见他的伯乐。


    原本祝谦试的是戏份少得可怜的小配角，总导演顾一明让他试了另一段戏。祝谦倒也争气，凭借自身本事获得编剧导演一致好评。


    正是这契机，他接到演艺生涯第一个重磅角色——深情男二，并且因这个角色出圈，小火了一把。


    蓝海记起自家还有这号潜力人物，疯狂给他资源，加上顾一明不遗余力捧他，祝谦名噪一时。


    人红是非多，世上多的是见不得别人好的红眼病。之前小小飞升过且手里有点人脉的同事，见祝谦后来居上，心理不平衡，给祝谦用各种肮脏手段。


    网民们素质普遍偏低，不分青红皂白跟风网暴。祝谦扛不住谩骂，患上严重精神疾病，半年不到就跳海自杀了。


    “媒体写的是因为网暴自杀，其实不全是。、顾一明的骚扰，也是促成祝谦自杀重要因素。”


    “但这种事吧不好取证，加上顾一明在圈内有点背景，所以没什么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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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瑾逸热心问：“晏哥，要不我去和萱姐谈谈？性取向没那么容易改变，顾一明接近萱姐，绝对另有所图。”


    梁晏摆手答：“暂时不用。”


    没有顾一明，还有顾二明，他和姚萱的问题，不会因为某个人出局得到解决。


    送朋友们到院门口，临别之际，云湘回头强调，“你好好考虑我的提议。”


    『姚女神萱』明天下午两点，民政局。下午三点，法院。


    *


    大厅里人来人往，姚萱正在角落接待区玩手机。察觉有人停在身边，她抬起头，对上一双暗淡无光的桃花眼。


    她点头微笑，提起包先去窗口，梁晏尾随其后。


    递上证件，工作人员没接，让他们先去八号厅参加会谈。


    所谓离婚会谈，是聘请社会学、心理学等相关专业的专家学者，了解意向离婚夫妻之间的情况，调和该对夫妻的矛盾，以达到降低“冲动离婚率”目的而设置的一道程序。


    据说，是钱江市特色，全世界独一份的待遇——免费情感咨询，简称免费洗脑。


    这是为了降低离婚率，还是为了拉动人文社科类专家学者就业？


    姚萱腹诽，天下哪有那么多慈善家，不花钱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八号厅专家姓贾，是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圆圆脸蛋上挂一副黑框小眼镜，镜片下的眼睛好像会笑。


    贾专家自我介绍完毕，询问他们的称谓。


    “你好，我太太姓姚，我姓梁。”


    “好的，梁先生，梁太太，我们……”


    “我姓姚。”姚萱皱眉纠正。


    贾专家嘴角一歪，“好，梁先生，姚女士，我们会谈持续半小时，主要想了解二位离婚原因……”


    简要概括完会谈内容，贾专家开门见山问他们为什么要离婚。


    姚萱答：“感情不合。”


    “你们结婚不到一年，难道当时没考虑过合不合的问题？”


    现在人结婚靠一时冲动，经过深思熟虑，还能结？


    她抬起双手，搁在桌边，身体微微前倾，“贾专家，如果你认为我们结婚流程不合理，请向有关部门建议，增设结婚冷静期。”


    镜片后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专家尴尬笑了笑，改问梁晏。


    梁晏侧目觑着她，说了句废话，“我太太想离婚，所以我们来办离婚。”


    专家追问：“你太太想离婚……是因为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吗？”


    “自问没有。”


    “那她为什么想离婚？”


    “这……该问她。”


    锅绕地球一圈，甩回她身上，姚萱老实巴交重复：感情不合。


    “我看你们挺合……”专家扯扯嘴角，在纸上打个叉，跳过这一问。


    “其实婚姻不止和感情有关，还有许多好处。最现实的就是财富，研究表明，人结婚后承担起家庭责任，赚钱更有动力。”


    姚萱扳着指头数了数，“是吗？我下半年比上半年少赚八千万。”


    年入几十万的专家，露出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再比如陪伴，父母会老去，孩子会长大，朋友会分开，配偶才是陪伴你时间最长的人。”


    “一周七天，五天工作，陪伴我时间最长的是工作，不是他。”


    言及此处，姚萱发现自己审题有误，立即补答，“如果你非要说人的话，我有陪伴我快三十年的朋友，而且我们的友谊一片光明。按照人类平均寿命来算，他就算陪我到死，都不可能成为时间最长那个。”


    专家直接把剩下的好处全抖落出来，姚萱逐一反驳。专家语塞，把目光转移到男士身上。


    对比慷慨激昂的姚萱，显然按兵不动的梁晏，看起来更好对付。


    “先生，您一直保持沉默，说明您有挽回婚姻的意愿，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