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皇四女明锦公主，柔嘉成性，淑慎其仪，年已及笄而未许良配。枢密院使方少骞，世笃忠贞，才兼文武，实乃国之柱石。


    观其二人，麟凤相谐，当结秦晋之好。特降纶音，以明锦公主下降方卿。着钦天监择吉日完婚，礼部备仪。


    尔其同心同德，永缔鸾盟，共承宗庙。钦此！”


    “儿臣/臣接旨。”


    林公公笑着将圣旨递到相微满手中：“明锦公主，恭喜了。”


    他是当真替相微满高兴，从前在府中明妃待下人便极好，与他也亲厚，只是后来入了宫，他便极少能见到明妃了。


    他知相微满从前过得苦，如今有了想相知相守之人，方少骞还如此爱她，林公公也替相微满开心。


    他想：定是上天垂怜，看他们公主前半生过得太苦，后半生能让她幸福些。


    相微满接过圣旨被方少骞扶起身，老太监眼尾笑纹里盛着月光，让相微满想起幼时被管事嬷嬷责罚时，也是这双布满老茧的手悄悄往她手中塞了块桂花糖。


    她对林公公笑道：“多谢林总管。”突然想起什么，她问道，“我母妃那边……聘礼可收下了？”


    依惯例，聘礼送到济帝那里后，济帝会派人送至明妃处，明妃一直不同意这门婚事，相微满怕明妃会不收。


    林公公笑道：“自然是收下了，别看明妃对您有些冷，但心中还是想着您的。”


    听见明妃收下了，相微满这才松了口气。


    待林公公走后，相微满这才缓缓展开手上的圣旨，忍不住笑了，有了这圣旨，那她与方少骞，此刻便是未婚夫妻。


    方少骞见她笑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却想起她手上的伤，他轻轻握住相微满的手，宫灯将交错的细小血痕照得纤毫毕现。


    他眸中的心疼丝毫不掩：“还疼么？这是去做什么了？”


    闻言，相微满也没打算瞒着他，将事情都与他讲清楚，只是将方知澜留下的那封信略过了，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和方少骞说。


    方少骞听后，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复杂，半晌，他轻轻将相微满额角的碎发别在耳后，温声道：“姑母……被困在深宫中大半生，可能因为你的出现，她走时不觉得自己无依无靠。”


    相微满点点头，她不想过多提起这个话题：“嗯。”对上方少骞深邃的双眸，却总觉得他好像还有话要说。


    但方少骞到底什么都没说，他轻轻勾起一抹笑：“听说人的亡魂不会立刻走，今日赐婚，说不定姑母也能看见。”他说这话时，恍惚间恰有流萤掠过眉梢。


    他俯身作揖，宫灯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与相微满的裙裾在青砖上交叠，似是并蒂莲的模样。


    “今以皎月为盟，寒星作鉴，皇命作誓，此后同簪并辔，鸿案相庄。不知公主可愿垂怜，与方某执手一生？”


    夜风卷着誓言散入云霄，相微满笑着将圣旨收起，心中猛地想起伏太妃留下的那封信，嘴角的笑容一时间敛了敛，心情有些复杂。


    她不知该不该告诉方少骞真相，若他得知了真相，今日的婚约还会作数么？


    没听到相微满回话，方少骞不禁抬头看她，相微满注意到他的目光，忙回过神，笑道：“吾之名，愿与君齐。”


    如今，她与方少骞在婚书上齐名，日后，他们便会在史册上齐名。


    方枢密使的发妻，是她。


    明锦公主的驸马，是他。


    可她总觉得方少骞在对她隐瞒些什么，隐瞒一个很深的秘密，不曾对相微满袒露半分。


    闻言，方少骞起身轻轻拥住她：“明日我便要去边疆了，怕是很长时间回不来，让杨武留在你身边，我安心些。”


    相微满身子僵了僵，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安，她挣开桎梏退后半步，蹙眉问道：“很麻烦么？要多长时间？”


    边疆？如今各国安息，边疆能有什么事？何况还需远在京城的枢密使去，那定然是麻烦得很。


    可她也不好问方少骞是何事，毕竟这是政事，她不好过多问询。


    方少骞见她蹙眉，指尖轻轻抚上她眉间褶皱，眸子暗了暗，沉默片刻道：“有些麻烦，不出一个月，我便回来了。”


    月光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恍若皮影戏里被丝线牵绊的偶人。


    听他这话，相微满依旧抑制不住的心慌，她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指尖沁出了些汗，她认真望进方少骞的双眸，问道：“方少骞，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这些日她想了许多，桩桩件件，她都觉得不对劲，方少骞这般严谨的一个人，真的会让沈震死在押解回京的路上么？他与方家人不像，当真只是巧合么？方家惨案，他当真不关心么？


    相微满的思绪很乱，理不清这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闻言，方少骞默了默，双手轻轻捧住相微满的脸，他的眸中满是爱意，却参杂了几分复杂：“我爱你。”这三个字裹着喉间砂砾般的暗哑，混着夜风吹入相微满的耳畔。


    相微满喉头一哽，怔怔看着他，此刻方少骞眼底映着漫天星子，比任何时候都教人心悸，她到底什么都没说，最后只是抬手轻轻覆上他的手，扯出一抹笑：“我等你。”


    既然他不愿说，那便顺其自然罢。


    ……


    城西书肆内。


    中年男人粗粝的手指抚过面前的羊皮纸，笑道：“方少骞已经离京了，他这次，有去无回。”


    闻言，斗篷男子倒是没什么情绪，他提醒道：“他可没那么容易死，总之，你小心些。”


    方少骞若是那般容易就死了，那如何混到枢密使的位置？他可从来都没小瞧过方少骞，方少骞这小子，完全随了他爹，心中可多得是算计。


    中年男人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一双浑浊的眼睛满是算计：“放心，这次我早已派人跟着他，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斗篷男子默了默，手中的信笺触及烛火的刹那，青烟扭成似是鬼魅形状：“我的人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你准备何时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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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能确保，只要没有方少骞出来坏事，此次定能成功，届时，大济和定宁两国都将彻底被改头换面。


    中年男人道：“不急，三十年都等得，何妨再候三更漏尽。”


    ……


    是日，相黎出嫁，宫中大喜。


    相微满在相黎房中，铜镜里映出相黎鬓间九翟冠垂下的珍珠流苏，颗颗浑圆东珠坠下，她笑看着镜中唇红齿白的相黎，道：“二皇姊天生丽质，便是这红婚服都不及阿姊的万分之一美。”


    她也是回京后才知相黎要嫁人了，听相子席说，相黎的驸马是当朝兵部左侍郎，与相子席是同僚，为人刚正，清廉正直。


    这相微满还没来得及见上未来姐夫一面，相黎的婚期便到了。


    闻言，相黎笑着拉过相微满的手，温声道：“你啊，就是嘴甜。”说完她还有些担忧的嘱咐，“日后我不在宫中，便护不了你了，但有事可以去找你三皇兄，在这宫中行走，无依无靠，到底还是有些艰难。”


    言罢，她似是想起什么，又笑道：“不过如今你帮衬户部，与方大人的婚事也将近了，这宫中应是也不会有人为难你，阿姊也能放心些。”


    相微满笑了笑，回握住她的手：“嗯，阿姊放心，如今我与当初不同了，定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她想起方少骞，那时方少骞离京是起早走的，相微满还没醒，故而也没给方少骞送行，连一面也没见到。


    正因如此，方少骞离京后的几天相微满都格外心慌，比上一次方少骞出使乌州还慌，甚至有些提心吊胆。


    她还曾试图从杨武口中打探出什么，可杨武半个字都不肯与她透露。


    相微满有些眼热，在这宫中，除了随禾，当属二皇姊待她最好的了，如今，二皇姊也要嫁人了……


    相黎点点头，却还是有些不放心：“若日后方大人待你不好，你便写信给我，阿姊定然去给你撑腰。”


    话音刚落，相黎忽觉手背微湿，原是相微满的泪坠在了她手背上，烫得心尖发颤。


    相微满话语陡然哽咽，却还是应着：“嗯。”


    人总是这般，受了苦痛委屈都能咬牙忍下，可若旁人关心半句，泪水便会不受控的落下。


    见状，相黎笑了笑轻轻拭去她的泪：“傻姑娘，哭什么？今日阿姊大婚，莫要哭成了花猫，那便不好看了。”


    窗外传来礼乐声，笙箫裹着晨露的湿气漫进殿来，喜娘捧着鎏金缠枝托盘进来时，满室珠光都为之一黯。


    相微满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嗯，阿姊也是，婚后若他待你不好，阿姊便告诉我，我定然去掀了他府中的瓦。”


    闻言，相黎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应下：“好，阿姊记下了。”


    相微满看着相黎执起却扇，还是满心的不舍。


    公主出嫁礼仪繁琐，但相微满和相子席还是陪同在侧，府门前的合欢树飘落绒花，落在相黎头上，看见新郎官一身大红婚服在外迎接，相微满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入府邸，拜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