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是一年当中阴气最重的月份，若是至无人荒芜之地，肉眼便可见鬼魂。


    透明，阴冷，柔软之物，不断地砸在松萝脸上，并且极为恶趣味地凑到她面前，扮着鬼脸。


    松萝无语看着眼前不断闪过的，各种造型的鬼。


    她用木拐在面前一挥，木拐的尾端触到一黏腻柔软，“把你的舌头收一收。”


    长舌鬼：“……”


    一时不留神，松萝的视线与另外一鬼对上，那鬼眼睛渗血，倒立凑到松萝面前。


    松萝用木拐缠住那鬼的长发，将那鬼扔到墙角，“不要影响冷宫形象，下次把头发好好梳洗梳洗，都打结了。”


    上吊鬼：“……”


    各种鬼：“……”喂，请你尊重一下敬业员工好吗？


    终于，松萝绕了许久走到一废弃的宫殿。


    那宫殿冷清的很，与它旁边的无人居住的宫殿并无两样，可能唯一的差别就是点了盏灯。


    松萝将占据主道的，有半人高的杂草，用木拐清出一条路来。


    “有人吗？”她说。


    许久，宫殿内无人应声，只有微弱的烛火晃动的影子附着在窗纸上。


    正当松萝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宫殿的门“吱嘎”一声，被拉开。


    她愣怔仰头，望向站在掉漆破旧的木门内的男子。


    松萝挑眉，那段松医师脑海里缺失的空白记忆，在两人对视的那一刻，被填平。


    庆历十八年，寒冬，大雪。


    仅有四五岁的松萝，因卑贱的出身，残损的五感，被宫中的人轻视，欺辱。


    她穿着单薄，肥大，拖地的衣服，还是像往常一样，跑到空无一人的冷宫内哭鼻子。


    “为何他们都不喜欢我？”她小脸蜡黄，腮帮皮肤皲裂，吸着不透气的鼻子。


    她以为会向以往一样，无人应答。


    没想到，过了几秒之后，墙的另一面，传来稚气冰冷的声音，


    “为何要让他们喜欢？”


    雪霜落了松萝满身，她全身湿透，冰冷没有知觉，“那样我就不用挨饿受冻了。”


    “是谁告诉你的？”


    松萝靠在草垛子上，蜷着身子，“是一个姐姐，她告诉我，我要乖，他们才会喜欢我。”


    “但是我没有惹他们生气，他们还是会打骂我。”松萝泪水在眼眶打转，她紧咬着牙，不让泪水落下来。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如果掉眼泪会被打的更重。


    “到底怎样才算乖？”松萝问。


    对方，沉默许久，没吭声。


    在松萝朦胧的视线里，她仰头望着残损破旧的红墙，废弃的宫殿，枯井。


    她想，对面的人也应该和她一样，没有人喜欢的吧。


    松萝声音带着稚气，“你也没有人喜欢吗？”


    她等了许久，没等到那人的应答。


    于是，自顾自地说，“我也没有人喜欢，要不，我喜欢你，作为交换，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那样的话，我们都是有人喜欢的了。”


    还是没有人应，松萝垂着脑袋，身体向草垛子深处缩了缩，向旁边扯了把枯草盖在自己身上。


    就要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墙的另一面，那个人突然说。


    “你叫什么名字？”


    松萝眼睛亮亮地，“我叫松萝，你叫什么？”


    “裴岑。”


    自此之后，无论冬夏春秋，裴岑每晚都会在宫殿内留一盏灯，一份饭菜，等一个名为松萝的话痨姑娘。


    即使有时她不会来。


    *


    “裴少主。”松萝说。


    一身黑袍的裴岑双手抱胸，懒散地倚在门前，挑眉，“怎么不叫人？”


    松萝脑海中突然出现某些她小时候死皮赖脸的场景，她歪头，“叫什么？”


    停顿片刻，她挑眉试探他，“小裴哥哥？”


    裴岑转身，微微勾唇，嘴上反驳松萝。


    “行了，被贫了，赶快进来吧。”


    他接过松萝手中的竹制食盒，裴岑瞥见她手中攥着的木拐，“五感钝化了？”


    松萝紧跟在他身后，“是，应该是天生的，不过还好，不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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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进屋子，松萝环视一周，眼神又下意识地停留在裴岑身上打量一番。


    “这屋子是你住吗？”


    裴岑将食盒放下，“怎么不像？”


    松萝重重点头，“不像，裴少主应会嫌弃才对。”


    他撩起袍子，跪坐在草垫子上，将食盒内的腊八粥取出，“一个敌国质子，能好到哪去，在这冷宫中没饿死，”


    他抬眸看向松萝，“没有孤独抑郁被人遗忘就不错了。”


    松萝拦住他的手，“别吃，有毒。”


    “嗯？”他从碗里舀了一勺，“你下毒？”


    “没有，是李总管。”她说。


    腊八粥随着裴岑的搅动，不断地飘散出勾人的香味，松萝肚子咕咕的叫，她见裴岑一脸不在乎有毒没毒，脸上还有想要尝一尝的心思。


    “你可别吃啊，那人阴毒的很，谁知道下的什么毒。”


    裴岑眼神微眯，“他给你下毒了？”


    松萝想着裴岑现在也算半个盟友，便向他坦白，“是。”


    “什么时候的事？”


    “在我们还没进来之前，不过我一介孤女，他为何回选中我，又会对我下毒？”松萝用手肘撑着脸颊忍不住想。


    下一刻，她左手被裴岑拽过去，冰冷的指尖落在她脉搏处。


    前面的男人，紧皱着眉头，脸色微冷。


    松萝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将手腕从裴岑手中抽出来，“裴少主，都没接触过医修，怎会懂脉象，放心，现在我还死不了。”


    “作为盟友，我一定不拖你后腿。”她说。


    “盟友？”裴岑面色微僵，心里愁绪线条，打结成团，他压下心中的不适感。


    他将身前的甜酥饼推到松萝面前，“你可知南淮浊气池异动的事情？”


    “知道，百口人瞬间毙命。”


    松萝咬着甜酥饼，“这人间后宫，权谋心术，怎会有一击毙命的东西，并且对于修仙者来说感知应比旁人敏感些，怎会？”


    “你还记得那个老伯吗？”裴岑说。


    “他又会是这里面的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