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滚过翠绿树叶，滴落到草地，一棵小草轻轻摇了摇叶子。


    草地中央，谈飒双手垫在脑后。


    姿态闲散，望着雾蒙蒙的青灰色天空。


    很快，云开雾散，蛋黄似的朝阳缓缓上升。


    大片五颜六色的气球从山脚下飞起，织出漫天的彩虹。


    沙沙脚步声响起。


    谈飒叼着草叶扭头，杜珍坐到她身边。


    亮眼的橙黄色套装衬得杜珍气色很好。乌发扎成马尾，漂亮的眼睛里不见恐慌，多了些从容。


    看来这段时间她过的很开心。


    杜珍手指翻飞：“大家希望你去剪彩。”


    橙黄套装是杜珍的工作服。


    幸福度假酒店装修完毕，将于今早八点零八分剪彩，而后正式营业。


    谈飒受邀来参加，却没想到他们要把剪彩这种事交给她。


    谈飒摆手：“我在下面吃吃喝喝就好，你们几个负责人去吧。”


    杜珍：“不行，我们说好了，一定要你去。”


    谈飒和警方将他们从魔窟中带出来，他们夺回了尊严，为自己而活。


    这栋别墅谈飒掏了一半的钱，他们从此有了安身的地方。


    谈飒是他们的朋友，也是他们的恩人。


    大家统一认为，没有比她和卫明礼更适合剪彩的人。


    “卫先生呢？”杜珍比了个电话：“我们联系不到他。”


    谈飒摇头。


    她也不知道卫明礼为何突然不回消息。


    有可能赶去别的剧组拍新电影，手机没有信号吧。


    谈飒原本想问问庞勤，后来打消了想法。


    两人关系没有近到可以向他经纪人打探行踪的地步，更何况谈飒向来不习惯主动给别人发消息。


    杜珍沉默一会儿，突然伸手抱住谈飒。


    这是一个很轻的，带着抚慰意味的拥抱。


    谈飒满头雾水。


    这个拥抱并没有激发身体防御机制，或许是太轻构不成威胁。


    但谈飒搞不懂这个拥抱的用意。


    她颇不习惯的避开杜珍。


    “不要难过。”杜珍手语动作缓慢，神色郑重：“我们都在你身边。”


    谈飒迷茫：“卫明礼不参加剪彩，我为什么要难过？”


    杜珍微愣。


    意识到她误会，连忙比划：“吴寻璐的事情，我知道了。她和儿子在另一个世界，会活的很幸福。”


    谈飒恍然：“啊。”


    杜珍察觉到谈飒的肩膀微微下垂，表情淡了几分，呼吸在一瞬间有微的停滞。


    谈飒在难过。


    杜珍暗自点头。


    果然给她一个拥抱是正确的决定。


    太阳更高，温度上升。


    绿莹莹的青草伸展叶子迎接太阳，四周满是清新的芳草香。


    “我有个小女儿。”


    杜珍深深吸了口夹杂潮湿雾气与青草味的空气。


    “她漂亮，可爱，穿着粉色的公主裙，扎着丸子头。闪着亮亮的大眼睛，软糯糯抱着我撒娇。”


    “我应该有这样一个女儿的，如果没在怀孕时被雷际推下台阶。”


    杜珍摸了摸肚子：“那段时间，我很痛苦。但在某个时刻，我又觉得她没来这个世界是对的，我给不了她公主般的生活。”


    “我的小天使很聪明，她没有来人间受罪。回到天上，继续无忧无虑的生活。”


    谈飒静静望着杜珍。


    听她用手语讲述过往。


    原来她真的有一个女儿。


    所以崩坏梦境中，她才会以女儿的身份出现在杜珍家。


    杜珍：“我一直觉得，人间之外，还有别的世界，那是属于亡者的安乐乡。”


    “当然，像雷际这种坏人，就算死也不会去那里，他是要下地狱的。”杜珍眨了眨眼：“但像我们这种好人，以后都会在那里团聚。”


    “所以，离别不是结束，我们总会重逢。”


    谈飒恍然。


    杜珍讲了这么多，是在安慰她。


    让她不要因吴寻璐母子的死亡太过悲伤。


    谈飒摸了摸脸。


    有这么明显吗？


    “每个人的眼睛都会说话。”杜珍仿佛看出谈飒的疑惑：“我与人交往时，最喜欢看别人的眼睛。”


    有的人眼神清澈，有的人眼神狡诈。


    与谈飒认识三年，谈飒是她见过眼底情绪最为复杂的人。


    但简单的情绪变化，她还是能看懂的。


    “你很厉害，帮我赶跑过许多坏人。”


    回忆过往，杜珍眼底滑过悲伤：“我生下来就是哑女，被父母卖给雷际那年，才十六岁。”


    她跪着给父母磕青了头，父母忙着数钱，雷际连拉带拽将她拖进车。


    车子弯弯绕绕数千里。


    将她从光秃秃的大山，带到深渊另一边。


    “逃跑，挨打，没收钱和证件，我苦苦寻找生机。摆摊赚取逃跑的钱，是我能想出远离雷际的唯一办法。后来计划失败，你带我走出来，让我明白世界上还有许多好心人，生活没那么糟糕。”


    谈飒斟酌片刻，想着安慰的话。


    却看到杜珍双手交叠，平放在心脏处：“我没有很厉害。但如果你有需要，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保护你。”


    谈飒微愣。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听过别人要保护她的话了。


    山脚下，鞭炮声噼里啪啦，音乐奏响欢快的旋律。


    剪彩仪式即将开始。


    幸福度假酒店门前二十米处，矗立一座中央雕刻风信子的喷水池。


    喷水池底座洁白，粉色花瓣向上舒展，一簇簇，栩栩如生。


    喷水池建在草坪中心。


    大家保留了面积堪比足球场大的草坪。


    上面设立造型精巧的秋千和十米一处的野餐垫，供客人休闲聚餐。


    谈飒踩着柔软的草坪，站在喷水池前，接过剪刀。


    彩带一分为二，四周响起热烈的掌声。


    每一张围过来的脸都泛着喜气洋洋的红。


    他们无声的笑，眼底露出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谈飒在人群中看到了牧杳。


    他皮肤晒黑几分，人看着更精神了。


    “谈飒姐，好久不见。”牧杳笑得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我表现良好，提前从404局出来啦。”


    三次能量检测合格后，牧杳回了老家。


    他隐去遭遇的波折，向父母和正在恢复健康的姐姐报了平安。


    离开家乡，想起谈飒的话，牧杳来到这里。


    因为他是人群中唯一上过大学的高材生，大家非常重视他对酒店装修的想法。


    牧杳有些不好意思：“大家很热情，明明我只是个舞蹈生，什么都不懂。”


    牧杳带谈飒参观了装修后的度假酒店。


    酒店外是钓鱼，聚餐，采摘等户外活动区。


    内设影院，棋牌室，小型网吧等娱乐区。


    酒店功能性齐全，装潢处处透着用心。


    踩着柔软的地毯下楼，谈飒发现任何有拐角的地方，都被厚实的绸布包裹。


    “你很细心。”这种小举动一般人注意不到，但有孩子的家长会对此举颇有好感。


    酒店宣传广告打出去，听说未来七日房间订购已经爆满。


    前景可期。


    “我们在顶层最靠近阳光的位置留了一个房间。”牧杳将钥匙放到谈飒面前：“它是属于你的，欢迎随时回家。”


    名车陆续开进酒店。


    谈飒收好钥匙，让牧杳去忙。


    她寻了个僻静处。


    靠着秋千，荡起时耳边掠过清风。


    【幻梦系统唤醒成功】


    249兴奋道：“002前辈，快和我宿主打个招呼，没有她你就原地去世了。”


    略显羞涩的声音在脑内响起：“您、您好，我是002，幻梦系统。见到您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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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飒险些从秋千摔下去。


    脑子里有个249就很吵了，怎么又来一个。


    249忙解释道：“前辈来向宿主道谢和告别，它恢复正常，要去寻找新的宿主，为对抗崩坏而努力。”


    “是的。”002轻声说：“我受崩坏影响犯了许多错，幸而没有伤害人命。感谢您让我苏醒，这是一点心意，希望您能收下。”


    谈飒松了口气。


    原来是道别的，还好不是准备在她脑子里驻扎。


    谈飒：“你准备去哪里找新宿主？”


    002思索片刻：“以我现在的状态，很容易被主神盯上，所以我不准备离开这颗星球。新宿主……我有个理想人选，需要去跟进检测匹配度。”


    谈飒点点头。


    她对002理想宿主并不好奇，倒是249非常兴奋。


    “太棒啦！增加一位盟友，我们离打败崩坏更近一步！”


    002再次温温柔柔道了谢，而后消失。


    【恭喜您获得一颗种子】


    谈飒闭上眼。


    一颗指甲盖大小，灰扑扑的种子在脑中若隐若现。


    谈飒：“这是什么种子？”


    249迷茫：“不知道。前辈走的太快了，来不及问。”


    谈飒：“……”


    算了，只要没负面效果就行。


    249轻咳：“宿主大大，我们交易结束了。”


    谈飒脚尖点地，秋千止住。


    她看了眼时间，下午还要去余家赴宴。


    249见谈飒没理它，试探着问：“宿主，你不会抛弃可爱的我，对吧？”


    谈飒望向远处游客：“比起拯救世界，我更喜欢摆摊。”


    249没忍住嘤嘤，抽泣声像极了猪叫。


    谈飒叹气：“你现在还能在我脑袋里吵闹，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对哦，解绑由宿主决定。


    宿主虽然嘴上嫌弃它，但它从第一天安然无恙呆到现在，并没有解绑的迹象。


    249反应过来，松了口气：“宿主总说要摆摊，我很怕你会让我滚蛋呢。”


    孩童的笑声传来。


    穿着碎花裙子的女孩牵着父母的手，指着喷水池咯咯笑。


    谈飒嘴角轻轻扬起：“小的时候，我家门前是一条烧烤街，爸妈经常带着我吃烤串。”


    滚烫的马路牙子，三瓶碰撞滚落水珠的汽水。


    完成碰杯仪式后，父母会抽走汽水，递给她一瓶牛奶。


    她趁父母不注意，偷偷喝了一大口。


    于是不停的打嗝。


    幸福令人晕眩。


    谈飒靠在父亲怀里，看头顶昏黄的路灯在跳舞。


    飞虫是伴舞。


    谈飒以前最喜欢夏天。


    夏天过去后，她会数着日历，计算距离下个夏天还有多久。


    一年又一年。


    后来，春夏秋冬在她眼里没有任何不同了。


    谈飒望着裙摆飞舞的小女孩：“我喜欢摆摊，一是因为赚钱。二是因为在过往的行人中，能看到熟悉的影子。”


    时间会模糊记忆。


    谈飒不想淡忘，便试着寻找过去的痕迹。


    她有时觉得自己很奇怪。


    明明知道思念的人已经离去，却还是忍不住寻找他们的身影。


    偶尔会因看到与他们身形相似之人而心跳加速。


    “放心吧，不会赶你走的。”


    时间到了，谈飒离开秋千，向前走。


    小女孩放开妈妈的手，如同一只花蝴蝶，擦过谈飒纯黑衣袖。


    “爸爸妈妈，我要玩秋千，你们推我。”


    “慢点跑，别摔着。”


    谈飒原地站住。


    249看到她肩膀微动，某个瞬间，它以为谈飒会回头。


    但是谈飒没有。


    她眼中的怀念迅速褪去，眸底恢复往日的平静。


    “我绝不允许，有人破坏我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