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柳只好抬头尴尬地看了看聂鹤筠，他已经抄完了，想借着人群挤出去，可偏偏大家都在看热闹。


    “聂掌柜好。”他讪讪地说。


    聂鹤筠猜测他已另谋高就，迫不得才会出现在这。


    她现在心情高兴，并不想让他作难，就转身回了屋。


    大柳则趁机跑回澜沧铺。


    他把告示拿给张勋让看，只见张勋让脸黑的跟抹了碳似的，大柳站在一旁畏畏缩缩地不敢说话。


    张勋让气愤地让他滚。


    大柳立刻躲到一边去了。


    张勋让拧着眉把纸揉成一团，心里实在是嫉妒得发昏。


    他脑子里突然想起来重阳节过后，他在城门口遇见的薛记印坊王老头的儿子王江。


    “王江？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这么急匆匆地进城？”


    张勋让拦住一个熟悉的脸庞。


    “张叔，好久不见。我这不是才在薛家二公子底下做活，替他办事吗这不是！”王江一脸疲态，认出来是父亲的熟人，就站到路边和他寒暄几句。


    原来前些天薛家二公子薛沛易一封体恤信下来，说王老头为薛家办事多年，年事已高，该回家享天伦之乐，给了他钱就把他打发回家了。


    但是想到王老头的小儿子王江一直在乡下和老娘侍奉老祖母，也该出来挣钱养家，所以招他进寻鸿斋给薛沛易做事。


    王老头知道自己被拿到把柄了，所以才会被辞退，就想着去求薛玉山，可是薛玉山默许了二公子的做法，闭门不见。


    王老头没办法，只好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在王江进城报道的前天晚上，王老头叮嘱他万事要小心，薛沛易不是好惹的，可千万要小心。


    于是王江刚来这几天处处低眉顺眼，只是在跟伙计说笑的时候提到一件事被薛沛易注意到了。


    那时候他还在乡下，经常遇见一位樵夫路过家里，有一回因为下大雨借宿在他家，就唱起歌来和雨相和，甚是稀奇。


    樵夫本人的言谈举止也如同世外高人一般。


    薛沛易因此便让王江去寻他。


    他这回匆匆进城便是要去告诉薛沛易，人找到了。


    张勋让十分奇怪，便问他为何薛公子要寻这么一号人。


    王江便偷偷附耳告诉他是为了宁渝女史的事。


    宁渝女史和梅雪斋闹掰了的事，泛城书业同行皆知。


    张勋让今天看见时雅斋贴出告示宣扬宁渝女史的书由她们发布，那寻鸿斋岂不是落了空？


    如果能趁此机会让薛家出手，那他澜沧铺与寻鸿斋之间就算是结盟了，以后应对聂鹤筠这么一个来势汹汹的后辈，也多几成胜算。


    张勋让立刻从后门出去，去拜访薛玉山。


    薛家的门子认得张勋让，得知他是来找老爷的，就告诉他薛老爷现在恐怕不方便接待张勋让。


    张勋让给了门子几个钱，想打听一下薛玉山在做什么，让门子挑个好时机进去通报。


    那门子却不同往日，严肃地拒收了，并悄悄告诉他：“张老爷，不是我不帮您，今天实在是没办法，老爷在发脾气，您若是没什么急事，就请改天再来吧。”


    张勋让眼睛滴溜溜转一圈，猜出薛玉山可能是因为宁渝女史的事在发火，自己若是现在去，恐怕会得罪薛二公子。


    毕竟现在薛家的生意都慢慢交给薛二公子了，以后和他打交道的时间还不少，不可冒失。


    于是他谢过门子，又回去了。


    而此时薛家的确气氛不对劲，剑拔弩张。


    罗姨娘提前打听到宁渝女史的事落到了时雅斋头上，她知道薛玉山和逢家不对付，这么重要的生意被死对头抢了去，薛玉山肯定要斥问薛二公子薛沛易。


    于是她在薛沛易向薛玉山汇报之前就告诉了薛玉山，并且添油加醋地明里暗里说是薛沛易心高气傲，眼高手低，这才导致生意上的失利。


    薛玉山知道罗姨娘作为妾室，对如今的当家主母乔默辰还有乔默辰生的孩子十分嫉妒。


    特别是在薛沛易掌管家里的生意以来，罗姨娘更加不满了，常常在薛玉山枕边吹枕边风。


    薛玉山心里门清，知道自己爱恋罗姨娘，但是可惜她只生了一个女儿之后就迟迟怀不了孕。


    别看薛玉山在外叱咤商场，游走在官场也如鱼遇水，他实际是个极其古板迂腐的人，最爱推崇男尊女卑之道，所以就算他再爱小女儿薛沛嘉，也不会把家业传给她。


    他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要不是早年间女帝大力推崇女子科举和女子入学堂，他作为泛城有名的大户，被许多人盯着，他才不会让三个女儿进学堂读书。


    他选的学堂还是最严苛的女校，不像其他人愿意送孩子到男女混读的祥德书院去。


    薛玉山打拼半生，有二子三女。


    大女儿薛沛清和大儿子薛沛杉为发妻扶楚文所生，但发妻在生儿子时难产去世。


    后来他便娶了继室乔默辰，有了二女儿薛沛泉和二儿子薛沛易。


    薛沛易五岁时他又把妾罗景诗抬进家里，自此专宠罗姨娘一人。


    他对女儿们唯一的期待就是能好好嫁个婆家，最好能高嫁。


    大女儿薛沛清小时候常跟着母亲去娘家住，很亲近姥姥姥爷。尤其是母亲去世以后，反倒对自己这个家没什么感情了。后来她嫁给了舅舅家的儿子，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二女儿薛沛泉自从读书以后便嚷嚷着做女官，死活不愿早早嫁人，现在还在备考，不让任何人打扰她。最令薛玉山头疼。


    三女儿还小，刁蛮娇宠，快被罗姨娘惯上天了。


    在大儿子小时候最需要爹疼娘护的时候，薛玉山忙着家里的生意，后来薛沛杉又在继母膝下长大，没有受到好好的教育，如今已然是个纨绔，娶了妻也是整日寻欢作乐，没有长进。


    薛玉山把对大儿子的亏欠都弥补在了二儿子身上，因此对他管教极严，薛沛易也的确不负所托，运筹帷幄、通权达变，颇有他当年的风范。


    所以当罗姨娘给薛沛易穿小鞋的时候，薛玉山本不敢相信薛沛易竟然能把本该胜券在握的事送给那个聂鹤筠。


    薛沛易低着头，并未去看薛玉山，他本以为自己请隐士出山，这个筹码足以拿下宁渝女史，谁曾想最后还是被聂鹤筠抢走了。


    他内心并没有太多遗憾和懊悔，甚至隐隐约约有些高兴。


    他看上的女人，就不该是平庸之辈。


    作为旗鼓相当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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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鹤筠此举反而引起薛沛易的争斗之心。


    父亲无非是责怪他丢了这么好的一块肥肉，就当是送给聂鹤筠的初见之礼了。


    薛沛易相信自己有能力把这些再赚回来，就算女史这次没有选择他，他的名气也会随着周季言的宣传而传遍全城。


    “在这里跪着，不许吃晚饭！”薛玉山气愤地说。


    薛沛易照做了，甚至还说：“恭送父亲。”


    语气轻飘飘的，跟被罚的人不是他一样置身事外。


    罗姨娘挽着薛玉山去她院里吃饭，转弯的时候瞥见薛沛易的母亲乔默辰走过来，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她们母子。


    薛沛易从小就被父亲管教，稍不如他意就被各种罚跪罚站打手板，他已经习惯了。


    不一会儿娘就会过来心疼他，给他打掩护，他自然不会傻傻地一直跪着、不吃饭。


    只要爹沉浸在罗姨娘的温柔乡里，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


    果然，乔默辰一进屋就看见他跪在屋中央，立刻扶他起来，看看他的宝贝儿子有没有别处受伤。


    薛沛易一脸失意状，在母亲面前诉苦，说父亲对他是多么的严厉，却隐去了罗姨娘添油加醋的部分，他知道娘最恨罗姨娘，说出来只会让她更生气。


    薛沛易装出来的无辜样实在是惹人心疼，乔默辰怜爱地看着儿子：“沛易，你知道你爹的脾气，就算搞砸了也没事，如今还有谁能动得了你？他不好好培养你，将来家业还不被别人夺了去？”


    这倒是实话，也是薛玉山最害怕的地方，薛沛易心知肚明。


    他们母子在书房多待了一会，随后乔默辰便趁着晚饭时人少，让薛沛易回屋去了。


    薛沛易进屋后便问楼四今天聂鹤筠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


    前些天因为聂鹤筠去了密村，他又忙着找人，就没有再关注她。


    如今都回到了城里，他自然忍不住想去知晓她在做什么。


    “公子，聂夫人下午店里新来了一个伙计小张，听说之前就签了合同，是个雕版工。”


    “以后叫她聂掌柜即可。”薛沛易皱皱眉，这个称呼听起来很不舒服。


    楼四急忙应下。


    薛沛易挥挥手，让他去准备洗澡水。


    他今天心情不好，需要泡个热水澡缓神。


    另一边，聂鹤筠拿着邀请函给逢惊越看。


    “我姐她们办的赏衣大会，你去不去？”


    还没等逢惊越回答，聂鹤筠便默认了他嫌人多热闹不想去，接着说道：“你不去也行，理由都是现成的，就说你连日奔波辛苦，需在家修养。”


    “谁说我不去？”逢惊越早就想到聂鹤筠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他就不如她意。


    既然她不愿意自己深入接触她的生活，他偏要掺和一脚。


    聂鹤筠错愕之中又带有一点尴尬：“可是……我已经替你拒绝了。”


    她边说边用信笺挡住半张脸，身子往后仰一步。


    逢惊越邪魅一笑：“那就麻烦夫人再帮我要一张来。”


    “不要。”聂鹤筠说完就转过身跑了。


    这家伙怎么回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说话黏黏糊糊的，以为他要往东，实际上要跟着你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