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作品:《折春枝

    沈付雪只看了一眼,目光又转向他。


    “看它的习性样貌,若是某没猜错,这应当是那天下仅有一只的,名为‘再生’的蛊虫?”


    隔着衣袖,景凭生伸手把蛊虫摁回瓷瓶内,而后仔细地合上盖子。


    再生,顾名思义,便是能让人再获新生。但此功效必然不是复活那般玄幻之事,或许用“假死”二字来描述它会更贴切些。


    沈付雪沉默两秒,而后点了点头。


    景凭生说的没错,此虫的确是“再生”,但……却不是仅有一只。


    而是两只。


    “再生”是师父送给她的,当初的确是天下仅有,但后来被她研究后复刻成功了一只,便是如今景凭生手上的这个。


    虽功效大打折扣,但依旧是世上罕有之物。


    毕竟当初能从元淮毅手底下假死逃脱,便是全靠这一蛊虫。


    幽暗深邃的视线直直望过来,沈付雪不卑不亢,面色平静地反望过去。


    送此等礼物给他,便和跟人交底没什么区别。


    但两人却只是相互望着,默契的,谁都没有戳破这最后一层窗户纸。


    沉默良久,景凭生忽地朗声一笑:“云娘子送某如此贵重的礼物,当真是叫某惶恐。”


    沈付雪玩笑似地回他:“谁叫民女不日就要去大理寺当值呢,大人收下民女的礼物,可就跟民女是一只船上的人了……”


    景凭生:“荣幸之至。”


    沈付雪:……


    终究是说不过他的。


    玩闹了一天的疲惫涌上头来,沈付雪揉揉眼睛,正欲开口送客,手上却倏地一沉,一个巴掌大的木雕被放到她的手心里。


    “第二件。”


    低沉清朗的声音传来,沈付雪举高了手,在朦胧的月色下细细观望手里的木雕。


    “这是……你?”


    饶是见过许多大场面,在看清那木雕的面貌时,沈付雪还是没忍住拔高了声音。


    景凭生笑道:“看来我的雕刻技术还不错。”


    月光下,木雕娃娃背靠着大树,身穿一件大氅,帽檐随着他低下的头颅遮住了上半张脸,双手交叉,只那流畅的下颌线能看得清楚。


    沈付雪盯着这即便只是一个木雕娃娃都能感受到不羁气息的“景凭生”,没忍住笑出声。


    这么一看,她的这位师兄……近来似乎阳光了不少。


    “那……”


    沈付雪细心把木雕收好,扬眉看去:“还有第三件吗?”


    景凭生睨她一眼,指尖在她的额头上用力一点:“云娘子,做人可不要太贪心呀。”


    捂着吃痛的额头,沈付雪抬眸瞪他一眼,正想说点儿什么,少卿大人便识趣地拍了拍衣摆:“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明日见。”


    言罢,不待沈付雪说送送他,便见他脚尖一点,再次从围墙处翻到隔壁院子里。


    沈付雪:……


    有正门不走,偏要翻墙过去……少卿大人这是什么癖好……


    细微的声响从隔壁传来,沈付雪又安静地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过去,她转身从灶房拎出又一个食盒,而后径直走向门口拴着马匹的地方。


    这马送来得突然,晚饭后阿泽把它牵过来后便先拴在了此处,想着待明日再找地方安个小型马厩。


    伸手抚摸两下马的头颅,沈付雪放轻了动作,打开门,左手拎着食盒,右手牵着马匹走出去。


    直到走出一段路,沈付雪才翻身上马,沉默地往太尉府赶去。


    ……


    次日清晨。


    太尉府管家李生权照常拿着扫帚出门,准备将门口的落叶清扫一遍。


    然而他刚一打开门,还未迈出步子,便看见大门的角落里放着一个颇为精致的食盒,上面放了张纸,用石头压着。


    李生权疑惑地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之人。


    迟疑一瞬,他还是走过去,将那食盒拿了起来。


    移开石头,便见那纸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四个字:


    新年快乐。


    *


    元历二十六年,正月初四。


    沈付雪正式以府史的身份,进入大理寺。


    虽名义上是辅助大理丞办案,但实际上却是时常被少卿大人叫去忙这忙那,在众人眼里,她便是一个……关系户。


    不过他们说的也没错,景凭生招她进来,想必也不是单纯欣赏她的才智,如此这般,说她是关系户倒也不为过。


    怀着这种想法,沈付雪本不欲理会他们的风言风语,但不知是不是她的不理会给了众人错觉,让他们觉得她只是一个无才无能,全靠关系才能进来的弱女子,近来总是有人给她使绊子。


    或是在整理卷宗的时候把她需要的卷宗推倒在地,末了又假惺惺地说上一句不是故意的;或是在吃饭的时候把辣椒水洒在她的碗里,想要看她出糗;又或是走路的时候不经意地从她身旁路过,肩膀狠狠撞她一下后又转过头来说是自己眼神不好没看清人……


    沈付雪一一忍下。


    但架不住他们愈发地过分。


    眼见后方又有人朝她飞速奔来,想要故技重施,沈付雪深吸一口气,直接一个过肩摔把人撂倒在地。


    “你……”


    那人目瞪口呆,躺在地上眼冒金星。


    “不反抗不代表我好欺负。”沈付雪居高临下地看向地上那人,面色冰冷:“再有下次,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言罢,沈付雪抬脚,停顿片刻后,便神色自然地,假装不是故意地从那人身体上横跨过去。


    差役:……


    “你、你!”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无视身后之人的嚎叫,沈付雪把手里的卷宗送到景凭生桌上。见人不在房间,闲下来的她顿时有了个不太光明的想法。


    恰好此刻临近放值,沈付雪提前走出大理寺门,在距离门口不远的一个小巷子里停下。


    当天晚上,巷子里的闷响持续良久,路过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麻袋套进去。


    这些人本来以为自己只是倒霉,碰上个在大理寺门前就敢殴打官人的不要命的猖狂之徒,但……直到第二日,他们怀带着一肚子憋屈去上值的那一刻。


    众人你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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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上的淤青,我看看你一瘸一拐的狼狈,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这事儿的始作俑者是谁。


    只是知道归知道,是他们有错在先,即便把事情上报,也得不到什么好处。顶多两败俱伤罢了。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被揭过去,沈付雪这边也清净了不少。


    书房内。


    猜出事情始末的阿泽默默给沈付雪竖了个大拇指。


    一旁的景凭生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还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就做这种事,云娘子……不太好吧?”


    话是这么说,但他语气里全然没有责怪,反倒有种看戏的意味。


    闻言,沈付雪轻哼一声,笑道:“大人此言,可有证据?身为大理寺少卿,大人应该更知道何为诽谤吧?”


    调笑的话被不轻不重地堵了回来,景凭生盯着她,眼中笑意更浓。


    “对了。”


    景凭生轻咳一声,稍稍严肃起脸色,说起正事:“近来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失魂案’,你可有听说?”


    沈付雪点头。


    失魂案是新年将过便出现的一桩离奇案件,至今已出现十几名受害者。


    据说每位受害者都是在夜晚八点准时消失,无论是在街上在家里,甚至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只要是被盯上的人,没有一个能躲掉。


    而这些失踪的人,又会在第二天的晚上八点准时回来……只是回来的受害者已然失去神智,像个行尸走肉般,呼叫不应。


    故而此案被称为“失魂案”。


    因久久未能捉到幕后凶手,此案在今早被移交到了大理寺来,景凭生作为少卿,本不必亲自审理此案件,但……


    “此案……有种熟悉的气息啊。”


    一旁的阿泽喃喃出口。


    正如他所说,景凭生和沈付雪也是此般想法。


    这个失魂案,说到底也是人口失踪案件,若是他们先前的推测无误,那拐卖案的突破口,兴许就在这儿了。


    正想着,景凭生开口:“我已向大理寺卿上报两个案件的关联,此案已经移交给我处理,云娘子,也一起吧。”


    沈付雪点头。


    先不说她确实想查出这个幕后真凶,就单说她想要接近元淮毅一事,便是需要契机的。


    而这个失魂案……她有预感,等侦破这个案子,兴许就离她的目标不远了。


    思绪渐渐远走,等再回过神来时,便见景凭生站在她眼前,无声地盯着她看。


    心脏倏地一跳。


    沈付雪皱眉,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些不满:“少卿大人这是做甚?”


    景凭生:“我……”


    话刚出口,却被忽然跳出来的阿泽打断:“云娘子莫要生气,我家大人是因为刚喊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担心你,这才过来找你的。”


    生怕两人一言不合就吵起来,阿泽连忙跟沈付雪说好话。


    但……


    被抢了解释权的景凭生扭头,神色淡淡地看阿泽一眼。


    只是对上他那双稍显清澈的眼神时,景凭生无声叹口气,又扭过头去看沈付雪,道:“走罢,一同去街上转转,兴许能发现什么疏漏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