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对照组


    辰时，一群飞鸟滑过天际，远远望去，碧空画卷上了了墨点。


    明黄的文德殿外，人群散朝，一位满头银丝的老者沿石阶往下缓步走着。


    蓦地，日头正晃，他一时看不清脚下阶梯，猛得踩空，眼看着瘦削身子要栽倒下去。


    一只筋骨分明的手出现，牢牢抓住老者的手臂，待老者稳住身形，温润声音从身侧响起，


    “余大人可要小心些。”


    这位满头银丝老者便是左司谏余长明。


    余长明吐出浊气，望着脚下十几阶高的石阶心有余悸，侧身向出手援救的宋四郎缓缓叉手行礼，


    “多谢宋大人。方初朝晃眼，一时恍神，若非你出手相救，我这老骨头得在床上躺上个一年半载。”


    宋四郎微笑，和声说道，


    “余大人不必言谢，琀衍刚巧在此，伸出援手乃顺手之便，余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那可不成，今日多谢大人相救，要不然我可要错过与老妻的晚宴了，


    那晚宴是为了庆祝我们四十三年相识相知，不敢想象我要是错过了，夫人该有多难过。”


    满是褶子的面庞浮现一团红晕，在老者蜡黄的脸上愈加明显，甚至可以说有些娇羞......


    宋四郎嘴角微微抽搐，心中暗道，早听闻左司谏平日三句不离夫人，现在看来果然传言不假，这刚一脱离危险，便是满口庆幸着没错过今日与夫人的庆祝晚宴。


    余长明再次向宋四郎道谢后，两人并肩慢慢走出宫门，之后上马车，便分道离开。


    回到宋府，宋四郎准备换下朝服。


    他张开双臂，在侍从服侍下换下玄紫大袖圆领袍，脖子微微扭动，侍从便小心翼翼摘下他头顶带的脚长长的直角幞头。


    黑长直的幞脚头在空中微微发颤。


    “公子！萧将军相邀，邀您今晚在瑶氏火锅店共进晚宴！”


    一小侍眉眼带着笑意，欢快地跑进屋内。


    在宋四郎身边服侍多年的他们早已揣摩道宋四郎对萧将军的心意，面对萧将军派人来府上传话，侍从眉开眼笑，一把揽过此事。


    果不其然，宋四郎听到萧宛芷的邀约，眉眼微微舒展，


    “可算知道请我这劳心费神的人吃顿辛苦饭了。”


    随后俊秀的面庞微露一丝疑惑，


    “只是这火锅？为何物？”


    侍从理理宋四郎腰间革带，和声解释道，


    “是最近京城新开的店，前阵子传言那会将舌头吃掉的辣椒便是这家的招牌，生意很是火爆。


    听闻现在包间的预约都排到年后了，萧将军能订上瑶氏火锅，可还是费了一番功夫。”


    宋四郎维持着嘴角的弧度，很是满意萧宛芷的开窍，闪烁的眸光透过花枝窗棂，望向屋外碧空，眼中若有所思。


    ～～～


    阳光透过薄云贝窗棂洒进屋内，蒸腾的水汽似袅袅白雾，又似轻柔纱幔。


    白瑶轻轻抬手，试图用手指触碰那袅袅升起的雾气。


    “师傅，这汤上的浮沫已经打了，这里面的肉要丢了么？”


    吕梧一手持勺，一手端着装着白沫的小碗，眼瞅着里面煮得软烂的碎肉，满脸写着可惜。


    白瑶回过神来，手离薄汽仅半寸，感受到了指尖的灼热，慢慢将手收回。


    又轻轻以手托住下巴，脸颊被身旁的炉火映照的温暖而柔和，


    “怎会，还要再加水熬制两个时辰。”


    随着时间的推移，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锅中的汤汁更加清澈。


    白瑶小巧的鼻尖微动，素手持勺捞出了里面裹着白芷、胡椒、花椒、小茴香的料包。


    红唇微启，教着旁边站着学习的吕梧，


    “熬到一定时辰，熬出香味便要将汤汁中的料包取出来，不然熬久了汤里全是料味，少了原本的鲜香。”


    吕梧认真点头，一步一跟学习着白瑶的做法。


    已然与白瑶混熟的吕梧好奇问道，


    “刚刚师傅在想什么？怎么有些魂不守舍的？”


    白瑶摇了摇头，


    “只是这水汽过于温暖，我一时有些困意。”


    随口打发了吕梧。白瑶心里暗暗想着，


    这按厨子自己的想法安排菜样，在这古代着实新鲜。会不会太些冒险？


    但这样的事情自己早就在现代时已在做准备，即便是身处古代，亦不惧什么。


    定下心，白瑶胸有成竹地安排着吕梧手挤着香橼。


    白瑶从缸中捞起褐色藻类，这藻类便是制作琼脂的原材料石花菜。


    将石花菜放入石臼里捣碎，加快石花菜的出胶。


    放入锅中加入清水，猛火煮沸后减柴转中火再煮上一个时辰。


    恰逢寒梅盛开之际，白瑶将寒梅切碎与橘子果皮拌成花果酱备用。


    石菜花熬煮好后，白瑶滤出汁液倒入几个莲花模具中，再加入花果酱，放置在屋外竹篮里晾凉凝固。


    ～～～


    夜幕降临，鸟雀离开了久待的枝丫，振翅飞回巢穴，只留地上花枝影子摇曳。


    银丝老者缓步下马车，伸手朝着车内，


    “夫人慢些。”


    车帘掀起，老妇人牵起老者手稳稳下马，


    “都说不用牵我了，你也仔细着身子。”


    抬眼打量着朴素无华的门庭，


    “这边是十三娘发帖邀我来尝尝的酒楼么，这门庭怎么看不出酒楼的模样。”


    满意地牵着自己夫人，银丝老者即左司谏余长明满眼都是自己夫人，毫不在乎酒楼模样，


    “既然是夫人想尝尝，那我们便进去试试，许是内有乾坤呢。”


    敲了敲木门，房门开启，入眼便是一面如桃花的姑娘笑盈盈相迎，


    “可是庄夫人，王掌柜早早吩咐我再次迎接，我是辰龙院的管家袁书，两位请进。”


    余长明与庄夫人刚一迈进屋内，就被屋内暖洋洋的热气扑个满怀。


    不大的暖房墙角点着无烟银炭，整个屋子暖洋洋的，细嗅还能闻到百花香。


    庄夫人沉醉于细腻的香气中，而一向风雅的余长明则面露惊讶，抬脚靠近些墙壁，端详着这墙上书画，


    “这可是祁大家之作？没想到这小小店里居然也有，不一般，不一般喃。”


    余长明抚了抚白须感概道。


    白瑶若是听见余长明的感慨，不得大力捶胸跺足，都是自己抹不开面子啊。


    本来可以问苏判官要上免费的笔墨，那老顽童偏生推了别人的书画出来，还一副很给人面子的高傲态度，若不是看在师娘份上，必不可能让他赚上这份银子。


    屋内香烟袅袅，袁书轻轻拉开左侧门帘，侧身伸手朝内，示意两位客人请往里走。


    在穿过奇石林立的院落，行过桥廊，三人来到了此行终点辰龙院，院内暗香浮动，粉黛寒梅迎风招展。


    庄夫人心一喜，


    “这梅开得真盛。”


    袁书搭话道，笑语盈盈道，


    “从王掌柜那得知您爱梅花，便安排了这个院子。”


    瘦削但仍有光泽的手划过寒梅花蕊，站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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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沾了那清淡幽远的香味。


    庄夫人心中对此行更加期待。


    “庄妹妹。”


    熟悉的身影从耳边传来，庄夫人欣喜回头，是那阔别三十多年的手帕交王杨慧。


    庄夫人小步迈得很急，余长明只觉一晃眼，眼前两人的手便紧紧交握在一起。


    “十三娘，你......你怎么才回来......”


    阔别已久，庄夫人眼中的泪珠子不断染湿着衣裳。


    王杨慧轻轻揽过庄夫人肩，手缓缓拍着，话里含着笑意，


    “庄妹妹，要喊我姐姐呀，旁还有人呢，我们不哭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一把老骨头能在临行前再和你聚上一聚也是......”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


    庄夫人拍着王杨慧肩头嗔怪道，架势足但力极轻，


    “快过年了，怎么胡乱说些丧气话！”


    “好好好，庄妹妹快些到屋里，余大人也是，走我们屋里说。”


    “诶，好的，王姐姐。”


    余大人顺嘴喊了一声，被庄夫人眼神一瞥，又赶紧改口喊道，


    “哦不是，王夫人。”


    色泽金黄的黄花梨木圆桌在烛火的映衬下闪烁着光芒，手感温润如玉，一踏进屋内有股淡淡独特的降香味道。


    三人愉快地围坐桌边，畅谈着这几十年来的京城的变化，王杨慧开口道，


    “我结识了白小友，便是这萤的主人家亦是这里唯一的肆厨。我也被她叫上，来这酒楼帮点小忙。”


    庄夫人明白王杨慧是想让自己多些照顾这小友，难得姐妹团聚，她自是心情愉悦，


    “能拉上平日不怎么动弹的姐姐，这白小友妙人喃。


    那边女郎叫什么？袁书是吧？快些上上这里的拿手菜，价格什么不成问题。”


    庄夫人作为京城有名粮商的嫡长女，有着颇丰的嫁妆，不论南北奇珍食材，点起菜来底气十足。


    袁书衣袖收敛福身，恭敬开口，


    “回庄夫人，萤里不用点菜。”


    庄夫人面色微微下沉，感觉一番自己的好意，竟被小小侍女拂了颜面。


    旁坐着的王杨慧温声细语解释着，


    “那白小友一身巧思，她说京城遍地都是酒楼，皆是众人点菜，后厨做菜。


    她想做一个叫什么定制菜肴，免去点菜，当日全凭肆厨心意安排一整套餐宴与酒水。


    小友有信心，我也就奉陪，只是想喊妹妹先来尝尝，看看这菜肴在京城能行么？”


    出身商贾，有着敏锐的庄夫人听着眼神愈发明亮，


    “果然是个妙人，此法虽险，但对于京中贵人们来说新奇极了。”


    话到这，一扭头嗔怪看着王杨慧，


    “但还是要看看她厨艺如何。我先说好，若她厨艺不行，就算你我姐妹情深，该说的我也要说。”


    “夫人说的对！”


    旁听了半晌的余长明终于有机会插话，却没想庄夫人只是与王杨慧嬉之，嘴上虽说着狠话，但内里是软软糯糯的糍糖。


    庄夫人被余长明一打岔，好不容易积起来的气势散去，白了他一眼，对着袁书幽幽说道，


    “那便开餐吧，我尝尝这白肆厨的手艺。”


    ～～～


    一巷之隔的瑶氏火锅店，宋四郎盛装到店，望着坐在牌匾之下，四方桌旁姿势潇洒的萧宛芷，气得皮笑肉不笑，


    “萧宛芷，这便是你邀我晚宴的地？”


    可怜满心期待的宋四郎，不客气地直呼萧宛芷大名，可见气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