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太医已经过来，叔孙腾出功夫马上去看李长生，此时李长生已经和禁军侍卫从千秋殿打到了大殿之外。


    叔孙立刻奔出殿外叫侍卫住手！


    侍卫顿时一愣，然而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另一道声音立刻插了进来——


    “不许停手！此人是刺杀陛下的刺客，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立刻给本王杀了他！”


    ——是陈王。


    叔孙立刻怒道：“你在干什么？！”


    “叔孙穆你又再干什么！”陈王当即冷笑：“这人刺杀陛下，是谋反，你还想放过他不成？”


    谋反就该死罪吗？叔孙穆只觉得对着李长生说这个，简直荒唐。


    叔孙穆没再理他，直接吩咐禁军统领让他们立刻住手！


    一声令下，众侍卫齐齐停手，后退两步，却仍旧持刀将李长生围在中间。


    李长生今日依旧一身缁衣，不显血色，淡漠冷寒的面容之上却有一道血迹，不知是伤口还是溅上去的。


    叔孙神色难言地看着他，“你……”


    其实哪有什么好说的，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何况是国仇家恨？


    “叔孙，对不住。”李长生道：“本不想让你见到这种事的，此仇只在我和韩献之间，与旁人无干。”


    叔孙还没说话，下面的大臣倒先迫不及待的开口了，“我不管你认不认识洛王殿下，又是什么身份，你谋害陛下这就是谋反，抄家灭族要夷九族！”


    叔孙穆脸上表情惨不忍睹，真想让老大人别说话了，你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


    不对，现在长生才是和尚……


    “谋反？”李长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问：“韩献不是谋反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陡然意识到什么。


    “你是前朝之后？”继而又迅速否定，“不对，你这么小，当年才几岁，你到底是谁？！”


    “不让韩献知道他被谁所杀确实不好，告诉你们也无妨。”李长生一字一句说道：“在下确实姓周，明宗皇帝之子，周宣成。”


    ——寂静。


    ——声息不闻的寂静。


    上到王公贵胄，下到侍卫宫女，都好似被定住了一般，全都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个极其年轻的和尚。


    叔孙缓缓闭了下眼，事情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一阵脚步和兵戈撞击之声打碎了这一院的寂静，众人寻声望去，正是相王从玄武门调来了羽林军。


    进得院来，相王二话不说直接让人围了千秋殿和左右两侧所有退路。


    “大胆和尚你竟然谋害陛下，众位将士给本王拿下他！”


    一声令下，气氛瞬间紧绷，蓄势待发！


    能调来部分羽林军，看来相王也不是一无是处。李长生并指刀身横抹，无非是羽林军罢了，来就来。


    刚刚相王不在自然没听见李长生说的话，话音刚落众人目光“唰”的一下全都落在了他身上。


    但都欲言又止，没人说话。


    只有叔孙穆开口叫住他：“等等！”


    “别管他！立刻给本王捉住这个贼和尚，死活不论！！”相王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连声催促羽林军。


    李长生也不废话，猝然提刀而上，长刀材质虽不比长生剑，但也是将作监专门制造出来的，质地之坚，削金断玉。


    ——锵！


    刀剑相撞迸发出的剑气瞬间向四面八方扑去，凌冽的剑气刮过脸侧，站在近处的人脸上瞬间被剑气破开一道伤口，鲜血直流。


    众人再不敢托大，连忙后退回避！


    羽林军大都是当年跟随韩献一路起兵的亲卫，是纵横沙场的刚猛招式，虽然单打独斗敌不过李长生，但人多势众，一拥而上，也能让李长生一时脱身不能。


    而李长生的孤山剑法，轻盈灵巧，独步纵横，意随心起，剑随心到。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刚，小胜大，轻胜重，风雨不透，无坚不摧。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雪，天是冷的，雪也是冷的，而刀中的真气能冰寒彻骨。


    霜雪之气寸寸激发，李长生战意更胜，衣袍在风中划过凌厉的弧度，飘落的是三尺热血。


    另一侧相王咬牙看着激战中的李长生，眼看羽林军中的好手一个个败下阵来，终于忍无可忍拿来弓箭，搭弓瞄准，带着前几日被无视的不满，拉弓如满月。


    正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之时，一道冰冷剑刃猝然横亘在颈侧！


    “我劝相王殿下小心行事才好。”


    很温和的一道声音，假如没有这把剑的话，那简直可以说得上如三月柳一般轻柔。


    “周兄！”叔孙刚才真是左右为难，朝廷和长生怎么选都是不对。如今见到李持盈，他瞬间就长舒了一口气。


    “叔孙，好久不见。”李持盈依旧朝他笑了下。


    相王脸色铁青，完全不明白这个道士是怎么在重重包围下，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简直就像鬼一样神出鬼没，在他出声前完全没一个人注意到他。


    “你是谁？你和那个逆贼是一道的？！要挟皇子可是死罪！”


    回答他的是扶摇剑往下一压，相王脖颈瞬间多出一条血印——


    “停！停！！快住手！”相王立马吓得不敢动了，僵硬地看着颈侧的长剑。


    “相王殿下注意措辞，不要再让我听见我不想听的话。”语气依旧轻柔。


    然而这轻柔的语气在相王听来那就是催命符一般的存在，立刻点头应是。


    李持盈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再次开口：“现在让这些人都住手。”


    相王：“……”


    “住手！羽林军给我住手！全都回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相王十分惜命的让人停手，声音响彻整个千秋殿。


    羽林军令行禁止，听到相王的吩咐立刻后撤退回。


    “现在可以放了我吧？！人我已经撤回了！”相王立刻问，语气难掩焦急和气急败坏。


    李持盈没搭理他，先去看李长生的情况：“有受伤吗？”


    “一点，不严重。”李长生走过来，朝他微微颔首。“您怎么来了，刚才没见到您。”


    “怕你不好脱身。”


    可能今天众人受到的冲击太大了，对眼前突然出现的道士完全没了反应，直愣愣地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跟没事发生一样闲聊。


    当然也有人想起了当年的传闻，看李持盈的目光瞬间就变了。


    跟李长生说话时，李持盈手上的剑甚至没轻一分也没更重一分，相王身为当事人悚然而惊，真想大喊一声救命！


    可能听见了他的内心，李持盈笑意浅浅地看向他：“劳烦相王送我们出宫一趟。”


    叔孙穆连忙让侍卫让开道，刚迈出一步，另一道声音猝然响起——


    “此人是谋害陛下的刺客，决不能放走！！”陈王立刻挡在前面。


    相王咬了咬牙，还是坚持道：“我是陛下长子，以我的安危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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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都让开！”


    “大哥，此贼罪大恶极，放他走你我就是大燕最大的罪人，我大燕的脸面何在？！失身是小，失节事大，我绝对不会同意放过这人的！”


    闻言，相王破口大骂：“呸！我看你去诚心想让他杀了我，你好成功继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告诉你，你妄想！！”


    “……”


    政变忽然换成家长里短的斗嘴，李持盈微微有些无奈。


    正在两人胶着不分，相持不下时，另一侧出现了变故——


    内侍跑到殿外喊道：“陛下醒了！”紧接着又对众人说：“陛下有旨，放秀光禅师离去，不得阻拦。”


    陈王：“不可能！我不相信！”


    内侍对陈王的反驳没任何反应，继续宣旨：“陛下请陈王、洛王及诸位臣工进殿。”


    众人也顾不上相王不相王，陈王不陈王了，连忙往千秋殿听旨去了。


    李持盈动了动手中剑，“如此就有劳相王走一趟了。”


    相王脸色青了白，白了青，好一番变化后，认命的在前面带路。有了这么个护身符在，两人一路畅通无阻。


    千秋殿内


    叔孙穆上前摸了摸韩献脉象，殿中大臣眼睛不错的盯着，“陛下怎么样了？”


    叔孙穆放下手，轻轻摇了摇头，虽然碧落丹确实能让重伤濒死之人吊住一条命，但只能保一时，不能保一世。韩献本来就痼疾在身，再加上被刺了一剑，李长生的剑如何叔孙是知道的，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回光返照，没有办法了。”


    话音一落，殿中一片哭喊声响起，灯影憧憧之下，简直和哭丧没区别。


    “闭嘴。”


    韩献艰难地睁开眼，事到如今他已经没办法去分辨他和少帝周宣成之间的事了，生生死死，对对错错，都要随着他的离去而消散了。


    能不能明佛法，得往生，他也不知道了。


    到临了他只剩一件事要办，他已经不愿再看见死亡了，因此他叫来众人。


    目光在其间逡巡，他握住叔孙穆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朕死之后，由、由洛王叔孙穆继位，诸位、诸位谨记，不得违背！”


    他握住叔孙穆的手微微用力，张了张口，最后手上的力气一松，溘然长逝。


    钟楼的钟声敲响，是新年的钟声。


    李持盈踏着宫中石板上刚落下的新雪，仰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侧首对李长生说：“新的一年到了。”


    出了宫门，李持盈收回扶摇剑，“相王殿下就送到这里吧，再见了。”


    相王连退三尺远，“谁送你们了！本王再也不想看见你们了！！”


    李持盈笑笑，也不怕他们反悔，转身离开。


    刚走出三步，钟楼的钟声再次响起，久而不停。


    “二十七声，韩献死了。”


    “报仇了，怎么还不高兴？”李持盈跟上徒弟的脚步，戳了戳他。


    李长生握住他的手，“没有不高兴。”


    李持盈接他后半句，“但也没有很高兴。”


    他笑了下，“确实。”


    李长生回望来时路，白茫茫一片雪落满了长安城。


    “心中了却一番事，只觉一片空。”


    “一片空？”李持盈不满地去捏他的脸，“怎么，为师不在你心里？”


    “在的。”李长生连忙认错：“弟子心中只有您。”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