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81


    “很高兴见到你。


    “您、您好......我叫唐怜,今年四岁，我最喜欢......艾院长。


    “您好，我叫唐怜，今年五岁了,艾院长就像是、像是我的爸爸。


    “您好,我叫唐怜，今年六岁啦,如果没有敬爱的艾院长,我早就被野狗吃掉了。


    “您好,我叫唐怜，今年七岁啦,我会抓老鼠、会洗碗，我会在后厨好好干活的！


    “您好,我叫唐怜，今年八岁啦,别看我年纪小，黑市这边我最熟,您想去哪儿我都可以帮您带路～


    ......


    镜子里的那个小孩一边又一边练习着自己的笑容、每说一个字都想要带上讨人喜欢的笑意。


    他果然有让每一个人都喜欢他的本领。


    虽然这并不是生来就有的能力。


    受了委屈时是不能哭的。


    在这样的地方，流泪和流血没有什么分别,都会让那些欺负你的东西闻了血腥味后更兴奋地围猎上来。


    所以在小唐怜第一次捡垃圾，被客人踩住手的时候，他也要迅速换上笑脸，对着骂他“什么狗屎玩意的客人喜气洋洋道：“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客人您踩到我肯定是要走狗屎运啦～接下来一定会诸事顺利、心想事成！


    客人就会笑着踹他一脚,并不用力,他的脚抬起,放过了小唐怜，让小唐怜可以用被踩得通红的手继续捡起地上那个没人用的抑制剂。


    在无人的角落,小唐怜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他看着手中废弃的抑制剂，看着看着，重新让自己的脸上一点一点扬起笑容。


    他是那么努力让笑容印在了他的脸上，笑得完美无缺、无可挑剔，就像唐怜此刻的笑容，笑意从他的眼角眉梢流淌，让人心生亲近，难掩欢喜，“我当然想笑啦，毕竟老公你刚才的表情那么招笑。


    “对了，老公，下次不要再那么牵我的手了，感觉有点恶心。


    “我们之间不就是治病的关系吗？等我的病好了，直接分开就好了，像刚刚那样牵手，搞得老公你好像是因为爱情才和我结婚的。


    在宫御开口前，唐怜飞快嘘了一声，他抬起一根手指，点在了宫御的唇上，漆黑的猫眼仿佛怕惊动什么般睁大，唐怜柔声细语道：“千万别说什么我爱你。


    “在和我结婚前，老公你根本就没有了解过我。


    “甚至没有看过我的样子。


    “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感情，开始是、现在也是。


    尖刀一样的话语从唐怜柔软的唇瓣中吐出，像是带血的糖。


    宫御听了之后很久都没说


    话，直到唐怜将手收回时，宫御才极轻地“嗯”了一声。


    白白度假郑丽


    像是认可了唐怜全部的想法。


    夜空中的残月高悬，云雾遮住了皎洁的月光。


    机器人带着清理好的白手套，走到了宫御和唐怜之间，将干净的白手套还给宫御。


    宫御拿起了手套，却并未重新戴上。


    他让自己的手暴露在秋夜的凉风里，感受着每一道凉意带来的颤栗。


    唐怜垂在腿侧的手握紧，指甲嵌进掌心，他轻轻挑了一下眉梢，神情和语气都是轻快的，他看向机器人：“时候不早了，我要先走了。”


    7479902的脸上依然挂着笑脸，好像所有的不快都没有发生过。


    “7479902的系统和身体都很旧了，我要带它回去维护升级。”宫御平静开口道。


    唐怜点了点头，“好。”


    他说完这句话，也不看7479902和宫御，自顾自往前走。


    两道规律的脚步声跟在了唐怜身后，像是分针和秒针乱了套、在同时走动，轻易就拨乱了唐怜的心弦。


    唐怜的眉头蹙起，他微微张开口，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再长长地呼出去。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红色的泡泡从他的口中吐出。


    那刺向宫御的尖刀，在刺出去前，宛如一轮皎洁的残月，长长久久嵌在了唐怜的血与肉里，随着分针和秒针的转动，无序地搅动着唐怜的五脏六腑。


    随着那重重的呼气声响起，身后那两道脚步声突然重叠到了一起。


    唐怜愣了一下。


    月光下，他看到宫御的影子调整了步伐，改变了雷厉风行的步伐，和7479902略显迟缓的脚步完美同频。


    这样的改变让宫御和唐怜之间的距离一下变远了，仿佛永远也追不上前面的唐怜。


    所以不用再逃跑了。


    痛苦已经很遥远了，你也已经跑出很远很远的距离了。


    唐怜张大了嘴。他背对着宫御，控制不住地大口喘息。


    眼泪流到了嘴里。


    微微的咸。


    唐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


    他站在没有人看到的黑暗里，借着月光，看着宫御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时间的指针随着脚步声拨动，走过了阴晴圆缺。


    宫御的月亮缺了一块，唐怜的月亮也缺了一块，当脚步声停下，时间的日历仿佛也到了月圆的那一天——


    两道月亮重叠在了一起，他们彼此相遇了。


    宫御转过头，看向脸上没有任何神情的唐怜，那双漆黑的猫眼依旧美丽，眼周似乎残留着一点哭过的红意，但又像是宫御的错觉。


    唐怜皱起眉，瞥了他一眼，“老公


    ，你走得真的很慢。


    说完，唐怜继续大步向前。


    两架机甲静静地停在不远处，没有惊动任何人。


    唐怜打开了射日的驾驶舱，三两步上去。


    7479902很擅长端水，它刚刚是和宫御并肩走过来了，所以此刻选择坐到了唐怜的驾驶舱内，和唐怜一起返程。


    “小唐先生，刚刚小主人走得很慢，是想要和我的脚步同频。7479902的显示屏上挂着笑脸：“下次我会走得快一点。


    唐怜对很多人都习惯笑，但机器人是例外，“不需要。


    “好的，小唐先生。7479902这样叫道。


    唐怜并不喜欢别人喊他主人，哪怕是一个机器人如此称呼。


    唐怜问：“你想要跟宫御回去，还是继续留在孤儿院？


    7479902回答：“照顾人类是我的职责，如果小主人不需要我的照顾，我就回到孤儿院。


    哦，唐怜想起来了，宫御还是个病人，不能喝营养液，嘴巴还挑，几乎什么都不吃，能吃下7479902的饭可能还要归功于被这个保姆型机器人从小照料。


    某种程度上，宫御确实更需要被7479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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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顾。


    唐怜没再说话，他开着机甲回到了宫家。


    宫御同步从逐月上下来。


    停放好机甲后，这一次端水的7479902跟在了宫御身旁，7479902保持着原先慢吞吞的步伐，于是宫御也跟着慢了好几步。


    唐怜往前走，他第一个打开宫家大门，熟悉的声音响起：“嫂子，你回来了。


    宫越系着围裙，坐在一桌已经凉透的饭菜前，他的脸上挂着热切的笑意。


    “今天嫂子为什么突然打我？是我偷藏嫂子用过的纸巾又被发现了吗？宫越真诚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一个误会。


    唐怜：“？这都什么和什么？


    宫越刚想继续展开，姗姗来迟的宫御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哥，你怎么也来了。


    宫越的视线落在宫御身后的7479902上。


    他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


    “晚上好，宫越少爷。7479902微微弯下腰，它就像当年第一次见到那个年幼的alpha时，露出了标准的、毫无感情的符号化笑脸。


    在这个偌大的宫家中，这个机器人对爷爷的“主人，对哥哥的称呼是“小主人，只有对宫越的称呼是“宫越少爷，仿佛宫越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外人。


    从一开始，小宫越就不喜欢这个老式保姆型机器人。


    ——“我不喜欢吃它做的饭！我想要......我想要妈妈。


    年幼的


    宫越惴惴不安地握住刀叉，害怕自己这样会惹爷爷生气。


    但爷爷只是和蔼地换掉了那个机器人。


    那个机器人被人拖走时，依然保持着微笑，笑着看着小宫御。


    仿佛一个诅咒般的嘲笑。


    哪怕换掉机器人，他也见不到妈妈了。


    再后来，哥哥和爷爷在餐桌上吵了起来。


    哥哥被爷爷关了禁闭屋。


    哥哥再也没有回应过他的示好。


    一切的导火索都是那个老式保姆型机器人。


    宫越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僵，他握紧了手中的碗筷，露出了一个笑容，“哥怎么突然想起要买机器人了？研究院有最新款的机器人，我正好想带回家——”


    全息镜后的蓝眸一瞬间冰冷到森寒，宫御盯着餐桌前的宫越，在理智崩塌前，他听到身前的小妻子不满道：“这是我买的。”


    “还有，当7479902和你打招呼时，你要说‘晚上好’。”


    唐怜一字一句、无比认真道，当初他就是这样去教那些孤儿院里买来的孩子们。


    “因为这个表情——”漆黑的猫眼弯了弯，模仿着“^-^”作出了一个很可爱的笑容，“是很高兴见到你的意思。”


    在小唐怜从垃圾销毁场讨价还价半天，终于带走老式机器人时，那个机器人就一直用这样的表情看着他。


    于是小唐怜歪了歪头，“你干嘛一直笑？”


    机器人回答他：“很高兴见到你。”


    从来没有人和小唐怜说过这样的话，在他不算长的人生里，他听了太多的辱骂和嘲讽，世界好像并不欢迎他，他作为弃婴被扔到孤儿院就是最好的证明。


    ——“很高兴见到你。”


    那道没有任何感情的机械音，是他听到的这个世界的第一声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