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宫御将便当带到了基地的食堂。


    他没有排队打饭。


    但选了张最醒目的桌子，他从容地坐下下，而后打开了自己的便当。


    副官坐在了宫御的对面，一脸麻木地大声捧场道：“天啊上将!这就是夫人给您做的便当吗?!看起来真的太美味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宫御颔首，拿出了筷子，吃了一口，一上午办公的所有疲惫都一扫而空——虽然宫御今天一直在冒粉红泡泡，根本没有什么疲劳。


    无数视线聚焦了过来。


    “你们看，上将在吃什么?摆盘好精致啊。”"好像是夫人给上将做的便当。""上将吃得好香啊，真羡慕这些有老婆的alpha。"“…….”食堂内那些窃窃私语全都逃不过宫御的耳朵，宫御放下筷子，对副官劝告道：“公众场合，不要大声喧哗。”


    副官：“……”但上将你看起来明明就在暗爽。


    算了，我磕的cp幸福就好，我自己可以负重前行的。副官忍辱负重道：“好的上将，接下来我会注意的。”


    宫御从前不理解为什么有些人谈个恋爱要宣告天下，其实谈不谈根本无人在意，但现在—


    屠龙者终成恶龙。


    “还记得夫人以前到军部给上将送便当的情景，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副官感慨道，就像每个看到的大结局的读者那样感慨宫御握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当初唐怜拎着便当千里迢迢去军部给他送饭，那时的他做了什么呢?


    冷脸呵斥，只给了一笔钱打发了唐怜。


    最后整个军部都在传他不喜欢唐怜做的饭菜——也不喜欢唐怜。


    美味的食物被送入口中，但宫御的味蕾却像是忽然失灵，尝不出本该让他感到幸福的味道。


    副官还在絮絮叨叨讲些什么,可宫御却什么都听不清了。食堂那些嘈杂的窃窃私语仿佛变成了过去所有人对唐怜的闲言碎语：“宫御少将一点也不喜欢他，他还上赶着。”“毕竟是贫民窟出来的omega。”"才结婚不久老公就是这个态度，以后还了得?"


    …"


    “…上将?”副官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叫道。


    一动不动许久的宫御重新夹菜，他有些机械性地咀嚼、吞咽。过往的许多回忆似乎也在这一刻被宫御咀嚼吞咽。


    他给唐怜那三次糟糕的相亲约会。他给唐怜那约等于无的婚礼。他给唐怜所有的冷漠和忽视。


    …


    其实这些过往宫御以前也想起过，可好像从来没有任何一次，比此刻还要清晰、深刻。


    大概是此刻的他认识到了真正的爱有多么幸福，于是他才终于意识到了曾经的不爱有多么残忍。


    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发颤，宫御一口一口慢慢吃掉便当内所有的食物，他吃得格外干净，每一个残渣都要挑出来吃掉。


    这是唐怜今天早上亲自下厨给他做的便当，他不能浪费，这是唐怜用爱制作而成的便当。


    ——唐怜爱他。


    ——唐怜为什么会爱他?


    他怎么会得到唐怜的爱?


    ……是感谢吗?


    感谢他帮忙找到了亲生父母的消息。


    唐怜一直都是很好的人。


    他帮助宋柏雪实现理想，帮孤儿院那么多的孩子长大，现在又要来帮忙实现他卑劣的爱意了。


    他好像已经舍不得放手让唐怜自由离去了。他卑劣地祈求着唐怜留下。


    留在他的身旁。


    就像将一只本该自由的飞鸟囚禁在了笼中。


    宫御盖上了餐盒，英俊的面庞上没有任何神情，他冷淡地站起身，四周所有好奇的视线都在这一刻被冻结了，没人敢再往宫御上将这边多看，连跟在一旁的副官都不敢像之前那样多说话了。


    宫御一步一步往前走。


    外面的阳光还是这样好，他踩在光影的明暗分割线上，半张脸被光亮吞噬，半张脸被阴影覆盖。


    ……


    唐怜躺在露台的躺椅上，他的双腿暴露在光下，肌肤白到透明。


    一本书遮在他的脸上，唐怜闭着眼，整个人在日光和潮汐声中昏昏欲睡。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唐怜一动也不想动，他的呼吸渐渐平缓，在微风中缓缓睡着了。


    宫御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情景——


    一本书籍掉落在躺椅边，躺椅上的omega闭着眼，毫不设防地躺在光晕中，他的手自然地垂落而下，指尖几乎要碰到被风吹起的书页。


    冰蓝的眼眸倒映着这一幕。


    他有些分不清究竟是日光照耀在了唐怜身上，还是唐怜本身就在发光。


    宫御缓缓弯下腰，他捡起掉落在地的书。


    睡梦中的唐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指尖动了动。


    宫御屏住呼吸，动作暂停。


    唐怜闭着眼，眉头微微蹙起，不知道是阳光晒的还是睡得太熟，脸颊泛起了薄红，他在睡梦中喃喃呓语了什么,而后那离书籍极近的手抬起，在空中胡乱地摸索着——唐怜的手掌落在了宫御的头上。


    柔软的、带有香气和温度的手。


    宫御全身僵住，他终于听清了唐怜的梦呓：“好狗、好狗、乖。”


    那哄小狗的语句伴随着胡乱的抚摸，从宫御的头顶落下。


    像是从很蓝很蓝的天空洒落下的光束。


    宫御一动不动维持着弯腰的动作，直到唐怜的指尖从他的脸侧滑落，重新自然垂落而下时，宫御依然维持着原先的动作，就像被施中了某种定身术。温暖的香气从唐怜的身上散发出来，那是令人眷恋的气息。


    宫御一点一点悄然无声地跪了下来，跪在了躺椅旁，跪在了唐怜的脚边，他的额头抵着躺椅扶手，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那痛苦不安的心感受到了纯然的平静。他像是一只犯了错后，被主人摸了头的狗。于是试探性地蜷缩在了主人的脚边，当没有被驱逐后，就会开心地摇尾巴。


    ……


    唐怜再一次梦到了他的小狗。依旧是盛大的光芒，亮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往他怀里不断挤，用热情的小狗头不断拱他，嘴里还发出了嘤嘤嘤的声响，好像在委屈、又像是在撒娇。诉不清的思念和爱意都在其中。


    “好狗、好狗，乖。”唐怜摸了摸小狗头。小狗还在嘤嘤嘤，很是急切的意思。


    “你来了。”神灵威严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空间，唐怜抬起头，他看见金灿灿的阳光里出现了一位看不清面容的神灵。


    “你的狗已经给你存够了爱意。”“它现在要离开这里，前往人间了。”


    唐怜愣住。


    他问那个很坏的会让小狗打工的神灵：“小狗不可以一直在天堂吗?”


    人间的痛苦太多。


    “它想要离开这里，前往人间。”神灵回答。


    “汪!”小狗热烈地汪了一声，像是在附和神灵的说法。


    唐怜蹙起眉头，他看向他的小狗，又看向神灵：“那下辈子它可以当人吗?”


    “可以。”神灵回答：“它在这里攒够的小狗币足够它变成人了。”


    于是唐怜发紧的心脏稍稍松了松，他低头看向他的小狗，认真道：“当人其实也不好，但比当小狗好一点，起码下辈子你不会再被人抓去后厨了。”小狗全神贯注望着他，尾巴不断摇啊摇。


    "可以给我一点暗示吗?下辈子我要根据什么样的暗号才能找到你呢?"


    “汪汪!”小狗高兴地叫道。


    唐怜听不懂，他赶紧看向神灵想要得到翻译，但眨眼间的功夫，神灵居然消失不见了。


    四周都是明亮的光晕，什么神灵都看不清。


    唐怜一瞬间慌了神，他还没听懂暗号是什么意思呢!他抱着小狗四处寻觅，当他低下头时，怀里的小狗也消失不见了!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光，刺眼的光芒吞噬了一切，唐怜骤然睁开眼，看到了蓝天白云和午后的阳光。


    黑眸下意识眯起，从梦中惊醒的唐怜躺在躺椅上，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


    微风吹拂在脸上，唐怜锁骨处的薄汗在光下变得亮晶晶。


    大概是睡太久，他有些口干舌燥。


    唐怜伸出手，朝着一旁摆放着水杯的桌子摸去。下一秒，他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猛然朝着一旁看去宫御不知何时跪在了他的脚边。


    唐怜：“?”唐怜眨了眨眼：“诶?老公你这是要向我求婚吗?”宫御没说话，冰蓝的眼眸直直注视着他。


    “如果要搞这种仪式感的话，最好等下次我换身好看的衣服再来吧。”唐怜婉拒了宫御这次的“求婚”,但他的口吻、神情，都说明着他并不抗拒宫御的求婚——他是真的准备和宫御复婚。不管是出于感谢，还是为了治病，还是为了什么其他原因，唐怜是真的准备和他复婚。已经跪到双腿发僵的宫御缓缓站了起来，他拿起了桌面上的水杯，端给唐怜。


    唐怜接过水杯，咕噜噜喝了大半。


    宫御静静看着唐怜喝水的模样，唐怜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看刚刚他在睡梦中的表现，宫御猜测唐怜大概是做了一场噩梦。


    他不知道唐怜梦见了什么,以至于现在的情绪还有一些低落。


    或许他应该做些什么来让唐怜高兴。可是他并不幽默，不擅长逗笑心爱的omega。


    过去的唐怜很好哄，只需要打钱就好了，但今早宫御已经将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转给了唐怜——唐怜惊讶了一下，就收下了宫御转交的财政大权。所以现在只是打钱已经不能再让唐怜格外高兴了。


    那他应该做些什么?


    ——“好狗、好狗，乖。”


    那句梦呓突然浮现在脑海中，像是在茫茫迷雾中惊现了一道朦胧的迹象。


    ——"小唐先生每年都要去一次城区的墓地，祭奠他逝去的小狗。"7479902曾经这样告诉过他，在他无比渴望了解唐怜的那段时期。


    …


    ——“那是他从后厨放走的肉狗，他自己偷偷摸摸养着，还以为我不知道。”光头大厨一边教宫御做菜，一边谈起了往事。


    一句句话串成了一道逐渐清晰的脉络，宫御看向唐怜，像闲聊般说道：“我们基地收养的流浪狗最近快要生了。”


    正在大口大口喝水的唐怜突然停住了。


    “你想要养狗吗?如果要的话，我们可以到时候去抱一只小狗。”


    两天后，唐怜从海蓝星基地抱回来了一只小奶狗。


    他给这只小狗取名为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