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有点变态的学习方式，轻易不会示人。


    兴趣从来都是最好的老师，确实。如果能够说服自己真心喜欢上某种事物，那当然会比较有动力。


    将“我要学排球”，转换成“我喜欢排球”，然后想方设想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这很正常，没毛病。


    但我的学习法，不是单纯的“喜欢”，而是“精神成瘾”。


    人在痛苦的时候，体内会分泌内啡肽。这是一种能缓解疼痛，产生满足感和愉悦感的激素。


    我一旦强逼着自己去完成某件事情，心灵就会感到痛苦。戴上痛苦面具，继续硬撑的话，只会越来越痛苦——这时的内啡肽就像救世主！让我变得能享受痛苦，甚至能在愉悦的状态下，继续高强度学习。


    效果堪比精神浓缩兴奋剂……因为这有点变态，也有一定的负面影响，所以我一直不怎么喜欢这种学习方式。


    排球绝对不是仅靠我一个人就能学好的东西，我需要有人帮我，而且最好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师。猫又教练是最好的选择，可我暂时还不想麻烦他老人家。


    再三考虑过后，我来到了最近的综合运动公园。凭借我完美的帅脸，非常顺利地混进了街委会女子排球队。


    她们不嫌弃我，经验丰富，打球节奏比男排缓慢，而且，不用交学费。


    我身高突出一截，她们就让我当攻手。在发现我真是菜鸟后，又很自然地边打边教导我。


    “接球的手腕抬高了点，你看，应该要像这样。放松。”


    “小伙子明明长得很高，怎么没能好好利用这个高度。”


    “跳得比我姑娘还低了点，哈哈。”


    ……我的姿势漏洞百出，谁都能评两句。没关系，我迟早会进步。


    她们语气可比男生温和多了，我有点感动，夹稳了声线回应。


    “那该怎么跳起来呢？之前有人跟我说过一些技巧，但我不是很懂。姐姐平时都是怎么做的呢？”


    “接球的时机我总是把握不好，尤其是直接冲到面前的球，身体好像都不能动了。我能闪开它，但不能好好接起。”


    “姐姐们都好厉害啊，就像知道对方会怎么打过来一样，提前走位了。这种事情，就是经验演化出来的直觉吗？”


    怎么会有这么乖巧的年轻孩子啊——我家的那个是什么物种？！


    卷发妇女的笑纹明显，柔声道：“哦呵呵，姐姐我啊，中学时代可是队伍的王牌哦。小悠打多了球之后，也可以做到的。”


    “对对，跟着姐姐们好好打几场吧。我现在状态可是超好的啊！”


    “……我说，跟我换个位置吧？明天我把超市的打折劵给你。”


    太可恶了，我也想被漂亮的孩子叫小姐姐啊！喂！满足一下中年大妈的内心吧？！


    盯——


    “好啦，跟你换。”


    时间如流沙消逝，接近十点，突然有小孩来喊他久不归家的妈妈回去。


    “要走了吗？那可以加下姐姐们的联系方式吗？打球的时候可以叫我哦～”


    年轻帅气的男孩子额头冒着细密水珠，笑得比路灯还要晃眼。谁会忍心拒绝他呢？！街委会会长眼神一扫，说：“明晚也可以吧？大家一起来？”


    “……没问题！”一女子说道，暗下决心，回去就让丈夫明晚自生自灭。


    “小悠住哪边？姐姐有车！”


    木原街委会女子排球队，常年处于勉强凑够一支半队伍训练的状态，相聚时间也经常定在周末。


    丝毫没想到今晚在边上看了好一会，出声想加入的里见悠，仅用了一晚上的功夫，就让她们的队伍此后变得整整齐齐，人心不古。


    告别了好心顺路送我回家的短发姐姐，我觉得，还远远不到极限。她们特意配合我的节奏，给我放水了。


    真是温柔的人们。


    家里的灯亮着，母亲看见我回来后，才放心地回房间去睡觉。


    里见悠被人关爱，连带着也眷顾了我。真好啊，我有点开心。


    在洗漱完毕后，写了几笔今天的日记，拖着疲累酸软的身体往床上爬，倒头就睡。


    周一上午，黑尾铁朗又在电车上撞见昏昏欲睡的里见悠。


    “没睡好？”他问了一句。


    “不，睡得很好。”


    今早都不想起床了。里见半睁着眼回应。


    那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困？黑尾心情微妙，安静地观察了许久，发现里见真的在车上睡着了。


    这种情况……


    “研磨熬夜过头的时候也是这样吧？”黑尾小声道。


    孤爪从游戏机抬头，不满道：“他这样的哪里跟我一样，只是太累了吧？”


    “精神压力。”他瞥向靠在角落补觉的里见悠，意有所指。


    里见整天嘻嘻哈哈的，人看着没什么烦恼，能有什么压力？成绩方面？还是又落单了不高兴？黑尾私下揣测，却不曾怀疑研磨话语的真假。


    把人喊下了车，学校前的樱花秋天还盛放。


    黑尾搭上里见肩膀，启唇说：“昨天为什么不在家休息？你这家伙，似乎总是能令人担心呢。”


    ……里见突然僵住了，仿佛一只被猫爪摁住尾巴的老鼠。


    黑尾狐疑地侧头看他，想了想，还是问：“里见有来吧？早上和傍晚？”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内心真正的答案实在难以启齿。我并不想被人担心，这样显得我很软弱。所以即使我真的很弱，也不要揭穿我。


    但对我直接说会担心我的，除了我妈妈，黑尾是第一个。这一刻，我心脏漏停了，可能是被吓的。


    我有些慌乱无措，一拍胸口，嘴一张就说出了口：“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


    空气刹那间安静，黑尾和研磨同时想道：总是像这样强调自己没事，才真正有事吧？！


    黑尾皱起眉，抓着人肩膀连声问道：“最近的学习压力很大吗？睡眠时间不够吗？还是说头疼得睡不着？！”


    “没有，足够的，我很好。”里见浑身正气，眼也不眨地说道。


    接连的否定答案，听起来好像是说谎，但研磨观察着发现——他好像是真的这样认为，认为自己完全没问题。


    里见身后有一轮初生的太阳，研磨被刺得眯了下眼睛。


    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里见悠的呢？好像是很早之前，就觉得这个人性格很矛盾，总做一些怪事。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游戏，那里见就像从天上掉下来，把自己摔傻了的红条怪物。顶着一串问号四处晃悠，盯着垃圾桶看半天才会上手翻开；路上自动闪避行人，却不会注意到脚下的石头……对自动售货机束手无策也不会开口求助，要是好心帮助了他，瞬间就会用星星眼热情赞叹：“哇，你好厉害啊！”


    那种小事……到底有什么好夸赞的啊？研磨看向里见头上的血条，那里依旧是一串问号。


    里见的血量未知，不过，好像很弱，所以没有挑战的想法。我很会打游戏，他不需要努力也可以，组队跟着我就能躺赢。


    研磨收好了游戏机，扯住里见袖子说：“不用逞强，继续睡吧，我可以带你过去。”


    反正里见跑步时也总跟在他身后，不用看路也可以。


    黑尾愣了片刻的时间，就看见里见乖乖被人牵走了。


    诶？为什么？研磨为什么？


    他们很熟吗？平时都没有怎么说过话吧？那为什么？


    “研磨——”


    黑尾大步跟了上去。


    我被吓醒之后，已经不觉得困了。研磨有些奇怪，他平时都不鸟我，现在却想拉着我往前走。


    这个角度……还是小小的一只，好可爱～


    我被研磨一路带到了体育馆门口，他才松开手。


    “谢谢你，研磨～”我心情愉悦。充足的身高优势，让我体会到了许多未曾有过的甜头。


    “这没什么。”他声音很小地说道，低着脑袋脱鞋。


    我的快乐通常都很简单，有人想跟我玩就行了，弯起眼眸揶揄：“明明很了不得好吧？研磨居然会给我带路诶。”


    他平常都没什么干劲，可不就了不得吗？


    黑尾哼了一声，摆出部长威严道：“里见禁止参加剧烈活动。”


    我有时感觉他过于多虑，我身体还蛮健康的。我没理他，撒丫子往里蹿。


    如果一个人真心喜欢排球，那他见到球场一定会感到愉悦，碰到球就不舍得放开。


    我暂时还达不到这种境界，但我喜欢这里，大家都会和我说话。


    接近七点，纱奈来了。


    我站在玄关前，元气满满地对她道早安，朋友！


    正换鞋的纱奈顿了一下，抬起头，也弯起眼睛说：“早上好，里见。”


    看吧——


    就算纱奈不再喜欢我，我们友谊的小船也没有翻。


    山本瞧见了，转过头来问别人：“他每天都这么高兴地打跟人招呼做什么？”


    福永路过，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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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高兴。”


    “我是问，为什么要笑成那样啊？他只对纱奈笑成这样不是吗？明明说是朋友，这样子很有问题吧？”


    这有什么问题？我回头，扬声：“小气鬼附身的男生又在嫉妒啊？”


    山本怒了，我跑了。


    “你快管管部员吧，尊敬的黑尾部长。”


    向他告状的里见能有什么精神压力啊？黑尾理解不能，沉声道：“阿虎别和里见计较，他才是小气鬼。”


    “喂——山本！听到了没，部长都说了不能和我计较。”


    “你们几个，给我消停一点啊！”夜久一棍子将黑尾打进了斥责范围之内。


    黑尾立马将自己拎出去，“对！你们两个干嘛总是这么不对付！”


    气场不合，看不顺眼。山本总能找到一个理由，“这小子忒嚣张了！”


    “就搁这嫉妒吧！遗传基因好，天生的帅！”


    山本没有女人缘，我教过他两招，他也不争气。好可怜～我眼神变得怜悯。


    部门一大早，就很热闹啊。猫又教练望着年轻的孩子们，慢悠悠地往里走。


    “教练早上好！”


    接连有部员问候，猫又点点头，在早训之前，询问里见悠：“身体没关系吗？”


    “没问题！跑三千米都没问题！”我张口就来。


    猫又教练本来信了，黑尾提了一句安全起见，他们就又丢下我。


    讨厌。


    我抱着一个球，对墙定点练习。


    接球，“啪！”接球，“啪！”接，“啪！”


    很枯燥，很无聊，不过天天把它当成饭来吃，迟早会习惯。


    “里见稳在一块区域了呢。”


    纱奈冷不丁出声，害我没能接稳。我看她一眼，叹气说：“我总要进步的嘛。”


    重新练习之后，纱奈没有走，就在一旁看着我。


    “纱奈喜欢排球吗？”我问她。


    她说：“喜欢。”


    “有多喜欢？”我又问。


    纱奈回答：“就算一个人傻乎乎地打球，也会很开心的程度。”


    ……她好像在刺我。我转头看她，纱奈倏尔笑得十分温柔。


    我有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也许我从来都没有看透过她。


    我捡起自己的球塞给她，柔声笑道：“那我们就让世界上开心的人再多一个吧，好吗？”


    纱奈低头看着手里握住的排球，启唇一笑：“里见真有趣。”


    纱奈也很有趣。我希望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她陪我定点练习，我说“比一比”，她就想赢我了。


    喜欢打排球的人，好胜心似乎都挺重。


    一生要强的我=好胜心重=喜欢打排球的人


    =我喜欢排球。


    很好，就这样继续催眠自己吧。


    “纱奈快点输掉吧！不然我就要使用兵家三十六计了。”


    “可是输了我很没面子诶，我都打了好几年球。”


    “我说，纱奈已经不喜欢我了吗？”


    “啪！”


    纱奈喘了口气，“里见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不过我还挺喜欢你的诶，纱奈酱～”


    “嘭。”纱奈一个用力，球飞出了既定的范围。


    “赢了。”


    我扬起嘴角，稳稳接球道：“处于劣势的败战第一计：动摇人心计。”


    其实是美人计，不过我没好意思说我是美人，毕竟我现在是一米八帅比。


    “不介意的话，以后也跟我一起玩吧，朋友酱～”


    纱奈抿了抿唇，没好气地瞪我，说：“里见再胡说八道，我就生气了。”


    可是她脸红红的，看着确实很可爱啊。


    “知道了啦，对不起。”


    纱奈松了口气，捡起球时，我幽幽道：“可是我又没有说假话。”


    ……经理被我吓跑了，部长闻讯而来。


    “你做什么了？”


    我无辜脸：“不知道啊，就说了两句实话。”


    里见悠真是罪大恶极！黑尾怒火一起，把他拎出去往外一丢，“听着，再撩拨内部成员就给我滚出部门！”


    排球部难道是部长的一言堂吗？


    我仰头望了望没有出声反对的部员ABCD们，叹了口气。我好像是有点过分……谁叫纱奈故意戳我痛处。


    “好哦，我可以当哑巴。”


    里见悠笑意盎然地打了个wink，神采飞扬道：“尊敬的黑尾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