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说，在这个年纪被男生大庭广众之下公主抱到医务室还是太超前了。


    在青峰君锲而不舍地呼唤下，黑子哲也艰难地说服了自己直面惨淡的事实。想好一点，说不定因为他天生的超低存在感，其实根本没人注意到呢？


    至少他由衷地期望是这样。


    黑子哲也小小地叹了一口气，对这位新来的校医有礼貌地说：“抱歉，麻烦您了。”


    罗曼医生笑笑：“不麻烦，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应该的，而且青峰君也是因为太过担心黑子君了吧。”


    关于这一点，好不容易把一根筋要留在这里陪他的青峰大辉劝走的黑子哲也确实十分感动。


    黑子哲也点头道：“青峰君一直以来都十分照顾我，我真的非常感激他。”


    “看出来了，你们关系很好呢。”


    罗曼医生很喜欢这种纯粹的友谊，是独属于少年时代才有的热情和真心，嘛，是光看着就能让人会心一笑的程度。


    他给黑子哲也做了初步的检查，看了下结果，沉吟片刻，先问：“黑子君，最近是不是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呢？是在学业上还是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当你的听众。”


    黑子哲也稍圆的蓝色眼瞳里溢出几分惊讶：“校医……也兼职心理医生吗？”


    “不是，只是我稍微对这方面有一点研究而已，算不得专业的心理医生啦。”罗曼医生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是之前研究青少年教育失败转而看向青少年心理有关书籍的产物。


    鉴于校医的身份，虽然阅读的这些书籍在三千岁的叛逆大儿前仍折戟沉沙，但对于怎么和正值青春期的孩子们相处，这些知识让他受益良多。


    现在的学生，压力其实也一点都不小呢。


    面对形象温和又沉稳的医生，黑子哲也眼睫毛颤了颤，确实有些想倾诉自己心中的烦恼了。这些话，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去诉说。


    “我……其实是学校篮球部的成员。”黑子哲也咬了下唇，“医生您可能才来不太了解，帝光中学一直是篮球界的超级豪门中学，篮球部也是学校内人数最多实力最强劲的社团。”


    篮球吗？对这个运动罗曼医生仅限于知晓的程度。事实上，不仅仅是篮球，他对于现代流行的各种运动，类似于足球、棒球、网球等等，他都不甚了解。


    没办法，毕竟某种意义上确实是个老古董的罗曼医生还是觉得这些很有活力的近现代产物离他有些遥远。


    他顺着黑子哲也的话语问：“所以，黑子君是因为身处如此强大的社团而感到很有压力吗？”


    “不……”黑子哲也摇摇头，“不只是这样。”


    “其实……我在篮球上的天赋称得上薄弱，或者说完全没有吧。”黑子哲也轻声说，“如果不是因为赤司君，我可能早就被勒令退部，根本不可能像现在一样成为一军的成员。”


    “勒令退部？”罗曼医生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在帝丹高中同样有着社团的存在，工藤新一就曾经说过他拒绝过足球社的邀约，但学生被勒令退出社团这件事还真是闻所未闻。


    社团最初本就是一群志同道合的学生聚集在一起，服务于个人的兴趣爱好，怎么能因为一个学生的实力不足就要求他退出呢？这不是和社团建立的初衷相违背了吗？


    “这点医生您有所不知，我们帝光中学的宗旨就是，‘胜利就是一切’。不能拿出成绩的社团就会被取缔，只有胜利才会赢得尊重，作为最强社团的篮球部更是需要捍卫自己的荣耀，会层层选拔最顶尖的学生。”


    黑子哲也介绍道，从他的表情看，他同样认可这个理念。


    但罗曼医生并不认为这是件好事，从上而下对于胜利的扭曲追逐只会给这群年轻的孩子们的心灵蒙上阴影。只要是人类，就必定会有不能完成之事。赢固然让人欣喜，可失败也理应坦然，人生中，总不可能一帆风顺。


    盲目地追寻胜利，只会在失败到来的那一刻一败涂地，失去重来的勇气。


    “这还真是……太残酷了。”尽管心里不认同，可初来乍到的罗曼医生没有贸然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他谨记着自己最开始的目标，是倾听这个孩子心里的烦恼。


    “我本来一直在三军，在即将被劝退的时候，是在赤司君——也就是我们现在的部长的帮助下，才挖掘出自己的才能，得以进入一军，成为首发队员，踏上我梦寐以求的赛场，和队友们一起去赢得胜利。”


    虽然语调仍然没有多少变化，可黑子哲也一瞬间变得亮晶晶的眼睛充分显示了他对于篮球、对于比赛的热爱。哪怕被无数人断定没有未来，他仍要倔强地走下去，向所有人证明，没有天赋的人也能打篮球！


    罗曼医生能听出他口中的骄傲和自豪，他感叹道：“黑子君，很厉害呢。”


    在旁人的冷嘲热讽中坚持走自己的道路，哪怕还是个能被称作孩子的初中生，其心灵的韧性恐怕早就超越了不少成年人。


    在梦想这条道路上，他和工藤新一一样，都是大步走在自己的独木桥上的强者，无关天赋。


    黑子哲也认真地说：“谢谢医生的夸奖，但我并没有到厉害的程度。我的队友们，他们被称为‘奇迹的世代’，才是真正厉害到足以左右赛场的角色，我距离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罗曼医生口中的厉害并不是黑子哲也所理解的意思，不过他也没解释，而是继续询问：“那黑子君，是因为队友们太厉害所以勉强自己了吗？”


    这……


    黑子哲也一怔，微微低下了肩膀，小小声说：“医生您，真的相当敏锐呢。”


    还是说，是他表现得太过明显了呢？


    “我最近觉得和他们的差距越来越远了，不仅仅是赤司君、青峰君他们，就连刚入部半年的黄濑君，都已经大步超越了我，其实我感觉……他们好像不太需要我的传球了。”黑子哲也茫茫然盯着医务室内雪白的天花板。


    不仅仅是可能即将被抛弃的恐惧，还有一种更深的更不妙的预感在他脑海里盘旋，他有种直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而去，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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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拼尽全力也没办法抓住它的尾巴。


    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一切？


    黑子哲也不知道，他甚至连到底会发生什么都说不清楚，只是明白一件事，如果他什么都不去做，那么那个挥之不去的阴影便一定会展现他的面前，而他不愿意。


    他只能把一切归结于自己的弱小，自责于自己作为一军的成员连在场上待满全场都做不到。他内心里还藏着那么一缕比风还轻的希望，是不是只要他变得更强，所有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于是他更加努力，比着赤司征十郎给他的训练单，自己私下再翻了几倍，疯狂训练，最终在今天的体育课上坚持不住地倒下了。


    “可是，黑子君，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垮的。”见黑子哲也抿着唇不说话，罗曼医生叹了口气，拿出杀招，“就算以后再也打不了篮球也能接受？黑子君，你的身体可是在向你反抗了呢。”


    这并不是他在危言耸听，有些关节的损伤是不可逆的，比如膝盖的半月板等等，不顾身体的承受强度强行训练，只会将自己的花期一再缩短。


    听到罗曼医生的话语，黑子哲也的眸光明显一变，篮球是他的死穴，以后再也打不了篮球，这是比死更可怕的诅咒。


    可是……


    “黑子，医生说的对，你不能再任性下去。”


    一道熟悉的温和又带着威严的嗓音传进黑子的耳里，黑子哲也惊讶回头：“赤司君，你怎么会在……”


    “不只是小赤司，还有我们，小黑子！”


    罗曼医生只觉眼前一闪，一个惹眼的黄毛就突然闪现到黑子哲也面前，在即将扑到黑子哲也身上时险险刹车，担忧地上下打量黑子哲也，像连珠炮一般吐出一连串话语：


    “小黑子你没事吧！听小青峰说你今天晕倒了担心死我了，是不是小赤司对你太严厉了，我就说小赤司太过分了吧，小黑子你本来就身体弱……”


    这叽叽喳喳的模样让罗曼医生目光飘忽，忽然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回忆。


    随后弯腰走进来的几个高个子更是让他沉默，先不说这明显超越初中生的卓越身高，就说这发色，竟是没一个重复的缤纷。


    “住口吧黄濑，没看到黑子都要被你烦死了吗，另外，赤司的训练计划我也看过，没有问题。所以，果然是黑子你又勉强自己了的说。”绿间真太郎手里抱着一个小黄鸭，满脸不赞同。


    再往后，一个孩子气的声音非常不高兴地抱怨道：“为什么这里的门这么矮呀，就不能修高一点吗？”


    很快，几个人高马大的初中生就将罗曼医生和黑子哲也团团围住，习惯了的黑子哲也还好，第一次见这个场景的罗曼医生……再次回忆起了下午青峰大辉一脚踹开门时心灵的震颤。


    幸而赤司征十郎善解人意地让几个大高个往旁边去坐着，给黑子哲也留出足够宽敞的空间。他的语调依然不疾不徐，内容却让黑子哲也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黑子，你加大了自己的训练量，是想向制定训练计划的我，表达不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