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野。”


    “小野。”


    那个声音不断地在安野的脑海里响起，一遍又一遍。


    安野一遍一遍地跟着声音回头，只能看到一个非常模糊，迅速消融在空气中的残影。


    “小野。”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每一遍，安野都不曾放弃，她都会以极快的速度作出反应，她想看清那个人。


    “安野。”


    安野瞬间睁开了眼睛，看向声音的方向，映入眼帘的，是苏在。


    她睁眼睁得太突然了，似乎打了苏在一个措手不及。


    苏在怔愣地看着眸子一红一黑的安野，他刚才在走神，他在想安野。


    “醒了？”


    “苏在？”


    两人异口同声道，只是安野很少浮动的音线里有了起伏。


    “嗯，是我。”


    “你叫我了？”


    安野迫切地想要知道苏在的答案，刚刚，她听到的最后一声，跟之前的那些声音都一样，她跟着身体的本能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苏在。


    苏在想了很多种安野看到他复活的反应，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对话。


    见他迟迟不说话，安野再次问道：“你是不是叫我了？”


    苏在感受到了安野的期待，比他活着还期待的事情。


    “我…也不太确定，我刚刚在走神。”


    万潼迷迷糊糊地将他死后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涂惊鹤如何攻击，安野是怎么突然开大，又是怎么在开大后身体崩坏，还有在最后的时候，看到的安野的表情。


    万潼说对那个表情印象深刻，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在安野的脸上看到那样鲜活的表情。


    苏在的心里忽然不舒服了起来，委屈、愤怒和嫉妒。


    你在期待谁，胜过我的死。


    安野的眸子黯了下来，她的上眼皮慢慢阖上，半盖住她的瞳仁。


    看到这样的安野，苏在更多溢出来的又是心疼，只要事关她，他的感受总是自动排在后面的。


    他轻叹一口气，“不过我刚刚都在想你，说不定无意识地喊了你的名字也说不定。”


    安野当时即使身体崩坏也要看向一个方向，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又是“你叫我了吗”，她是听到了别人叫她的名字吗？


    安野缓缓抬起眼皮。


    “你想确定吗？我可以喊给你听。”


    如果是我就好了……


    “听到后你会混淆吗？”


    不是我怎么办？


    “你能确定吗？”


    不，只会是我。


    苏在一句接一句地问道，答案在他的心里也愈发坚定，他相信安野的身体反应，他也相信他在通道里感受到的，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他跟安野之间是相爱的。


    只是，安野还不知道，他热烈殷切地希望安野也能知道这一点。


    “我可以确定。”安野笃定地看着他。


    “安野。”


    会不会因为紧张声音不像？会不会安野没有那么确定？


    “是你。”


    她又道：“我一直想要恢复记忆找到的，无比重要的……人。”


    听到安野确认的那一刻，苏在本来以为自己会非常开心，可当他看到安野眸子，心里刹那就被堵住了，水泄不通。


    安野眸子里那份炽热退散，余下的便是探究。


    探究为什么自己会对他有这么强烈的感情。


    眼前的安野不是通道里的安野，眼前的安野不爱他。


    只有他，承载着过去和现在所有的爱意。


    只有他，记得那个爱着苏在的安野。


    安野尽收眼底，她道：“你很痛苦？”


    听到安野的声音，苏在的耳鸣才渐渐消失，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在发抖，呼吸也不稳定。


    只是一瞬间的落差太痛苦了。


    他以手掩面，盖住自己失控的表情，安野是会看表情的。


    太急躁了。


    他深吸一口气，表情恢复如常，“现在不了。”


    安野想要坐起来，苏在抱着她，让她轻靠在床靠上。安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苏在的表情，不想放过一丝一毫。


    “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痛苦。在涂惊鹤的心境里你没有恢复记忆吗？”


    “恢复记忆？”


    “是的，连晓晓他们三个都恢复了记忆，但是你，我一直没有看到。”


    苏在不知道他们恢复记忆了，刚才没有聊到这里。


    “我没有。”


    “你在那里看到了什么，你看到我了，不是吗？我听到了。”


    “你全都听到了吗？”


    “嗯，我全都听到了。”


    “那你也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吗？”苏在急切地问道。


    “嗯，听到了，我叫你的名字。”


    “所以……”


    “你爱我”这几个字卡在了苏在的喉咙，想让她知道，他太想让她知道了，可是他更不想让现在的她受伤。


    “我以前是不是爱你？”


    这几个字就像炸弹一样，苏在只感觉刺挠的酸意瞬间窜上了眼睛和鼻子，眼眶周围热了起来。


    炙热的期望再也压抑不住，“是。”


    苏在的牙龈都在发抖。


    “可是现在的我没有记忆。”


    苏在牵着安野的手，缓缓跪在床边，轻轻摩挲着纱布，柔软又粗糙的手感。


    他的头埋进被子里，“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苏在那么大的一个块头，哭得像个孩子。


    安野安安静静地等着苏在哭完，可是苏在呜呜呜半天，丝毫没有一点想要停的意思。


    他可能真的很难过吧。


    等一等吧……


    他怎么还有眼泪？


    忍一忍吧……


    他不会哭死吗？


    安野等不及了，“你还要哭吗？”


    苏在就像没听见似的，还在哭。


    安野动了一下身体，身体好像比刚醒的时候更痛了，每动一下就像要散架了一样。


    “你干嘛啊？”


    苏在偏过了头，侧脸挨着棉被，挂着满脸泪水满脸鼻涕，一张脸都红通通的。


    安野还在移动着身体。


    苏在窜了起来，他想要按住安野，可是他的手根本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只能急得贼啦哇啦地小声喊道：“喂，别动了，很疼，伤口裂开怎么办！”


    “别动”，安野抬起胳膊按住了苏在的头，苏在只能老实巴交地顺着安野的力道，生怕她伤口撕裂。


    “我都为了你身体爆开了，这点痛不算什么。”


    安野慢慢向下压着苏在的头，她的身体也缓缓下降，两个人贴在被子上，面对着面。


    苏在的眼泪还在流。


    “能不能别哭了？”


    她真的会喜欢一个爱哭鬼吗？


    “嗯——”苏在委屈巴巴地撇着嘴，泪水还在眼睛里打着花，下一秒又淌了出来。


    “过来。”


    苏在听话地挨近了安野。


    “再近一点。”


    安野的脖子向前伸了一点，嘴唇贴在了苏在的嘴唇上。


    “别哭了。”


    她的声音很轻。


    亲吻是她的试探。


    她静静地看着苏在，心跳如常，没有任何涟漪，如常，一切都如常。


    正常到不能再正常，正常到让她害怕。


    苏在错愕地看着安野，平静如水下，他的心脏要爆掉了。


    他没想到安野会主动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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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为什么要亲我？”苏在更委屈了。


    “你不是说我爱你吗？”


    “不是这样的……”


    苏在快要委屈死了。


    苏在不开心地轻轻回啄了一下安野的嘴唇，他很想把这个吻再深入一点，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安野的脸时，手根本没有可以下手的地方，安野此刻就是个易碎的娃娃。


    他克制了自己的欲望和动作，“好吧。”


    他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我本来想更过分一点吻你的，但是你现在身体不支持……”


    他越说越厚脸皮，“算你欠我的，以后得让我随心所欲地吻你一次。”


    越说脸越红。


    “好。”


    “不许反悔。”苏在又轻轻在安野的嘴唇上啄了一下，“这就算拉钩盖章了。”


    “好。”


    “不过我没想到你会哄我。”苏在的脸上一秒还像一只哭花的小花猫，这一秒就明媚地笑了起来。


    像个傻子一样，跟她印象里的他一点都不一样。


    她真的会喜欢一个如此多变的人吗？


    “我想知道你在通道里看到的东西。”


    “什么？”苏在突然又变成了一只炸毛的小花猫。


    他气哄哄道：“你哄我果然不安好心，另有企图啊。”


    不过，有一点点可爱……


    “对。”


    苏在表情骂骂咧咧，但动作非常轻柔地抱起了安野，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要那么躺着了，压到伤口怎么办。”


    “这样后背也会压到，都一样的。”


    苏在的动作停在了半空，旋即将她再次抱了起来，抱着她爬到了床上，坐到了床上，背靠着后面的床靠。


    让安野躺在自己的怀里。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安野靠在苏在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嗯，快说吧。”


    苏在从游轮后安野昏迷开始讲，一直讲到安野将他从无底洞里拉出来。他讲得很详细，尽可能地将自己看到的景物说给安野听。


    他有他的私心，为她死、蝴蝶、黑发的安野、开满鲜花的无底洞，他都想让她知道，让她知道他爱她，让她知道她也爱他。


    安野听得很认真，也会问一些问题。


    故事很长，但还好时间也很多。


    怀里的安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放松下来的苏在再也扛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醒了！”


    “什么时候醒的！”


    万潼聒噪的声音传来，苏在缓缓睁开眼睛，窗前站着生龙活虎的万潼、连晓晓和于小鱼。


    安野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的脸色更差了，狰狞的伤口依旧触目惊心。


    痛，比昨天晚上强百倍的痛。


    她没有表现出来。


    “昨天晚上醒过一次。”苏在道。


    “很痛吗？”连晓晓担心地问道，“要不要我抱一会儿？”


    一夜没动，苏在腰酸背痛，大腿已经没有了知觉，可是他不想把安野给任何人。


    “没事，我抱着就行了。”


    昨天灯光暗，安野黑色眼睛里的刻痕并不明显，可此刻阳光照在她的眼睛上，那三道刻痕显得分外瘆人，就像看不到的深渊，黑雾弥漫，随时将人吞进去。


    “你一定不要用力。”万潼不放心地嘱咐道。


    他还是有些害怕的，那些可怕的力量，他真的缝得住吗？


    不过目前看着还没有漏电。


    他又道：“不过，苏在，这个姿势太久了不好，换个姿势吧。”


    “好。”


    苏在是肯定听万潼的话的，他轻轻起身，想将安野放在床上。


    安野道：“去外面吧，我们应该有很多事情要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