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桐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知青点，一回来就有人围上来了。


    李容惠看到梁月桐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关切询问道：“小梁，你怎么了，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吃饭了没？”


    梁月桐摇摇头，垂着脑袋，眼眶有些红。


    “没吃呢，没啥事，我先去冲凉了，不用管我。”


    杨秀秀看见梁月桐这副模样，心里不高兴是假的，看到梁月桐过得不好她就开心。


    前几天那写报告的活被梁月桐抢去了，她就生气，当面是不敢说什么，但是她心里没少咒骂这么一个肥差落到了梁月桐手上。


    大队长真是不识货，明明她的字那么好看，比梁月桐好看多了，就是不选她，把她气坏了。


    今晚看见梁月桐迟迟未归，以为出什么事情了，心里别提多高兴。


    她就冷看着其他知青一整晚担心梁月桐，杨秀秀脑子里就在琢磨梁月桐永远不回来才好，要是从此消失了梁月桐就不会和她争什么了。


    现在看梁月桐回来是回来了，但是不知道遭受了什么打击，她巴不得梁月桐一辈子都过的不好。


    看着梁月桐过不好，她心里就舒坦。


    杨秀秀虚情假意地说：“月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大晚上的多不安全，下次可别这么晚回来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梁月桐知道杨秀秀打的是什么主意，会关心她是假的，无非就是觉得她会不会去找男人了。


    梁月桐也不甘示弱的回答说：“瞧瞧你这话说的，大队有什么危险的，你以后说话还是小声点吧，别隔墙有耳，把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传到大队其他人的耳朵里。”


    “况且我有手电筒，大队其他人上夜工，田里也拉了电灯过来，哪里有什么危险的？”


    杨秀秀没想到梁月桐这么牙尖嘴利，一时有些慌张，但她还是说：“我这不是关心你吗？你别多想，你这话说的，把我当什么人了？”


    李容惠怕两人吵起来，也知道梁月桐肯定累了，连忙说：“月桐，那我去给你把饭热一下吧，你肯定饿了。”


    现在都要九点半了，中午吃的饭，下午干了那么久的活，早就消化完了，梁月桐肯定很饿。


    梁月桐将斜挎包放在桌子上，没拒绝李容惠：“麻烦你了容惠姐。”


    梁月桐放下东西，正要出去烧水洗澡，杨秀秀还是不依不饶地说：“月桐，你千万别见怪，我刚刚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那你说说那是什么意思？”


    杨秀秀没想到梁月桐今晚如此咄咄逼人，嘴巴张了又闭，一时不知道想要说什么。


    没等杨秀秀说出个所以然，梁月桐就直接打断她说：“我要去洗澡了，你别说了，我没空听你说什么。”


    梁月桐今晚本来就因为林沛安没来的事特别烦，现在杨秀秀还来招惹她，就更烦了。


    于是连平时的脸面都不想给杨秀秀了。


    杨秀秀一而再再而三地拐着弯骂她，梁月桐实在不想再虚以委和，给杨秀秀好脸色。


    就算她是软柿子，再是软的柿子，也有爆发的一天。


    况且她也不是软柿子，可以任由人拿捏的。


    今天这一场代表着梁月桐决定和杨秀秀交恶了。


    梁月桐没再管杨秀秀，烧好水兑好凉水，提着木桶走进澡房，随便冲了冲汗涔涔的身子。


    哗啦啦的水流冲淡了梁月桐心里的郁闷。


    李容惠在灶堂间给梁月桐掌着锅，等梁月桐一出来，揭开锅，将热好的饭菜放在饭桌上。


    “小梁趁热赶紧吃吧，今晚有腊肉。”


    李容惠其实能大概猜到梁月桐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梁月桐不主动说，她也不能去过问。


    最大的可能就是今晚梁月桐去找那个林老师了，然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能看出来，梁月桐和林沛安之间，一直以来就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苗头。


    那么久以来，梁月桐和知青点其他男知青关系也不冷不热，但是自从梁月桐认识了林沛安之后，对林沛安态度可以算的上亲密了。


    梁月桐对林沛安肯定是不一般的。


    李容惠就这么陪着梁月桐在灶堂间吃饭，梁月桐没好意思耽误李容惠，就说让她先回去睡觉。


    李容惠人特别好，还是陪着她。


    梁月桐很感动，嘴里的腊肉都没有李容惠这个举动那么香。


    李容惠向来很尊重人，不会多嘴去打听别人的隐私，这点梁月桐就特别喜欢。


    梁月桐最讨厌的就是多嘴扒人家私事的人，这些人仿佛知道别人一些私己事情，就很痛快的样子。


    ——


    第二天一早，梁月桐就怀揣着忐忑去上工，一路上都担心自己会在哪个时间、哪个地点随处疼到晕倒。


    她昨晚问1221今天什么时候会疼，1221也不说。


    都不知道1221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不管她怎么求也好，骂也好，1221就是不说。


    导致她一整晚都没有睡好，之前不知道有这种毛病，突发的疼痛她都能接受。


    如今她知道会疼，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疼，就像是等待凌迟的裁决一样，噎得她难受。


    本来这一个月以来，她没有再干活晕倒过，已经转变了大队人对她的看法。


    梁月桐长吁一口气，今天看来又得倒回去了。


    梁月桐今天干的还是插秧的活，今天没遇到一个熟人，唯一算是见过的那就是陈记分员。


    日复一日插秧这种活，算是特别枯燥，再加上梁月桐没个说话的熟人，沉闷和燥热的氛围几乎把她淹没。


    她心里还在想着，就算熬过了今天，过几天要是还没遇到林沛安，她还得疼，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种被人捏着后脖颈命运的日子，她一点也不想过。


    这次她是记住的教训了，不能凡事依靠着别人，以后她要多攒点林沛安给的食物，不能再落到像今天这样的地步。


    惶恐地等待着疼痛降临在未知一刻，这种命运被掌握的无力感实在是太可怕了。


    就好像不依靠林沛安的投喂，她就真的活不下去了，梁月桐很想摆脱掉这种感觉，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摆脱掉。


    按照1221的那种说法，她这辈子好像都只能靠这种方式活下去，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她一点也不知道。


    梁月桐感觉到一阵阵的恶心感，骨头都在发出强烈的挣扎。


    疼痛来的并不是那么猛烈，只是很轻微的疼，梁月桐还能接受。


    梁月桐感觉不是深入骨髓的疼痛，脸上开始笑，心里对1221嘴硬说着：“1221，不需要林沛安的投喂，其实也没有那么疼啊。”


    梁月桐更加迅速插秧，仿佛这些疼痛一点也影响不到她。


    “1221你看，我现在干活更快了，这些疼痛刺激得我更加卖力插秧了，都没事的。”


    打不倒她的，只会让她更强。


    这点疼痛算什么，撒撒水啦。


    1221机械的电子音说：“宿主，这只是第一次，等到第二次、第三次，痛感会更加强烈，每疼一次，下一次的痛感就会加倍，直到最厉害的一次你再也坚持不下去，就会彻底倒下。”


    1221知道宿主肯定是忘记了还没有激活它之前，每一次的痛感并不是相等的，而是递进的。


    梁月桐的话被生生噎住。


    是噢，是她忘了。


    最近日子过的太好，她都忘记了。


    1221话说的真好听，倒下就是她被活活疼死是吧。


    真讨厌，讨厌死林沛安了，一个当老师的人，怎么能做出不诚实守信的事情呢。


    真不是一个好老师，根本不能给学生做到榜样的作用。


    现在的疼痛就像挠痒痒一样，没她一整晚担惊受怕都那么疼，梁月桐还能坚持插秧。


    “那我下午还是再去找林沛安一趟好了，毕竟我现在的小命都在他手上。”


    “嗯嗯，宿主去吧，我是很希望你好好的。”


    梁月桐一脸不相信：“你其实是林沛安派来折磨我的吧。”


    “不是的宿主，我是你的。”


    “那你怎么做对我这么坏的事情，这些痛感就是你给我搞的鬼吧。”梁月桐很用力将秧苗插到田里，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1221又沉默不语。


    就算宿主一再不相信它的话，它也没办法解释，这些东西它说不出口，也无法说出。


    1221每次一沉默，梁月桐就知道什么也问不出了。


    她给陈记分员打了个报告要休息一下，陈记分员没有为难人，很爽快同意了她的请求。


    梁月桐从包里掏出两块饼干，丢给陈记分员一块。


    一开始陈记分员还在推辞，不过梁月桐态度比她还强硬，陈记分员就笑着接受了。


    “多谢你了小梁同志，真是破费咗。”


    梁月桐脸色有些白，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青黑。


    刚刚陈记分员没去看女同志，如今道谢的时候看了她一眼，被梁月桐这模样给吓住了。


    “小梁同志，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昨晚没休息好吗？”


    陈记分员担心梁月桐要晕倒，对于这位女知青的传闻，他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


    身体差嘛，这会儿亲眼目睹，他才知道大队那些婶子不是在瞎传。


    梁月桐摇摇头，抿着嘴角淡淡笑着：“没事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陈记分员被梁月桐这一笑给看呆了，不过只是一瞬间的欣赏。


    这女仔再漂亮也没用，得身体强壮的娶回家才好，弱不禁风的是没人要的。


    “那你多休息一会吧，别硬扛晕倒了，我不会扣你的工分的。”


    梁月桐见目的达到，由衷地笑了：“多谢你啊。”


    “这有什么的，不紧要的不紧要的。”


    陈记分员离开去监督其他人，梁月桐拧开水壶盖。


    醇香的奶味从壶口飘散出来。


    梁月桐今早特意给自己泡了一杯麦乳精，装着带来干活。


    日子都那么苦了，总不能苦了自己的嘴巴，再加上今天她还要遭受疼痛，就更需要麦乳精来安慰自己了。


    虽然昨晚是她担心过头了，现在的疼痛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她大口给自己灌着麦乳精，甜滋滋的奶味，肯定比林沛安家里的桃子甜！


    一口饼干一口麦乳精，把梁月桐吃饱了。


    吃饱后，那点小小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真好食，为了这些好吃的，她还是坚持活下去吧。


    人死了肯定就吃不到这么些美味的食物了。


    不就是需要“巴结”林沛安嘛，她肯定可以的。


    梁月桐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休息了一会儿，精力又重新充沛后，开始下地继续插秧。


    插好秧，来年才有好食的大白米饭。


    ——


    晚上忙到下工回去后，今天是李容惠做饭，梁月桐特意拿出一爪子干虾，让李容惠看着发挥煮一道好食的菜。


    亏待什么，也不能亏待自己的嘴巴，今天疼了快一天，现在身体不疼了。


    梁月桐要给自己的身体好好补补。


    本来今天想下工去找林沛安一趟的，但是疼了一天的身体，实在坚持不住再跑大老远去找林沛安。


    再加上今天她插秧的地方离知青点很近，她就更不想绕一大圈子去林沛安家里了。


    于是，她纵容着自己明天再去找林沛安，反正明天后天也不会疼，还有两天时间能拖。


    再说，林沛安要是识趣点，也该想起来要给她桃子这件事情。


    她幻想着林沛安最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乖乖来知青点找她赔罪。


    李容惠想了许久要做什么菜，还是拿不定主意，于是她又问还没走的梁月桐。


    “小梁，要不还是你说要怎么煮吧，我也没吃过海鲜，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煮才好吃。”


    梁月桐也是好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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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虾怎么做好吃。


    她看向一边的白菜。


    “就直接白菜和虾放一起煲个汤吧？可以做吗？这样做应该好吃吧？”


    李容惠拿起白菜说：“可以，就按你说的做，毕竟干虾是你的。”


    灶堂间烟大，李容惠把梁月桐喊出去了。


    梁月桐回到女生宿舍也没事干，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一回来她就立马冲凉，现在换的是干净衣服，也不用担心把床弄脏。


    饭估摸着没那么快好，梁月桐从自己的零食篓子里拿出一罐水果罐头。


    她拿的罐头是橘子罐头，除了橘子罐头外，还有一瓶荔枝罐头和菠萝罐头。


    每一种罐头，梁家都寄来两份，前头她已经吃完了一份，不得不说梁家人几乎把好吃的东西都给她搜罗来了。


    罐头难开，梁月桐还要用刀撬开，她自己有一把小刀，就不用特意跑去灶堂间拿切菜用的刀。


    艰难撬开罐头后，梁月桐把自己喝水的搪瓷缸配置的勺子拿出来，喜滋滋舀着橘子吃。


    完全无视掉杨秀秀，今晚女知青里只有她们三个不去上夜工，其他人都去了。


    完全不去上夜工的就只有杨秀秀和她，所以吃饭的时候，就她和杨秀秀见的最多。


    昨天她已经和杨秀秀撕破脸了，现下也是完全不想理杨秀秀。


    杨秀秀只要一过来找她搭话，梁月桐都会直接沉默不语，把1221对待她的那一套，照搬给杨秀秀。


    梁月桐抱着橘子罐头，噔噔噔就要往灶堂间走，她可不是一个吃独食的人，好东西当然要分享给好好朋友。


    还有她要让李容惠把煮好的白菜干虾，直接分成两份，一份她的，一份李容惠。


    梁月桐不想让杨秀秀占她便宜，一点点也不行。


    梁月桐刚出女生宿舍，就被一个熟悉的男声喊住。


    “小梁同志。”


    梁月桐抬头，见是林沛安，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看着挺沧桑，挺憔悴的，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你来找我？什么事？”


    梁月桐故意没提大暑那天，林沛安失约的事情。


    林沛安身体有些僵硬，头低着，语气愧怍：“我来给你送桃子，昨天我不是故意不去的，我也没有忘记，只是我家里出了点事。”


    他知道梁月桐心中肯定有气，这事确实是他做的不好，没有及时去安排好，哪怕让小弟小妹去榕树下告知一声也好。


    当时慌乱着急之中，他就是把这件事情忘了。


    他不知道梁月桐在榕树下等了多久，但是肯定是怀着期待，最后没等到他，又失望于他失约。


    梁月桐看林沛安认错态度良好，也没再为难人，就算再气也没用，要是和林沛安一拍两散了，她也是真的要一拍就散了。


    梁月桐语气很平和：“没事，就是等到一个多小时而已，我还去你家找你了，你家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林沛安见梁月桐这个态度，心里松下一口气，他让一个女仔在夜晚等她那么久，真的蛮过分的。


    眼下梁月桐看起来不是特别生气，看来还有挽回的余地，又听见她说去了他家，这才如实解释昨晚的情况。


    “我那天晚上……”


    林沛安刚开了个头，梁月桐就打断了他：“你先把东西放下吧，就这么提着怪累的。”


    林沛安仿佛得到首肯一样，立马将东西放在地上，继续说：“那天下午我还在干活的时候，我堂弟跑过来说嫲嫲摔到了，家里只有我会踩单车，所以我就带着嫲嫲去公社医院了。”


    “本来先送去卫生所的，结果大夫说摔到骶骨，可能骨折了，卫生所没那个条件看好，让我们最少去公社医院，然后我就送嫲嫲去公社医院了。”


    “我大哥和阿妈去上夜工了，我叔叔婶婶也需要上夜工，就把小弟小妹喊过去叔家帮忙看着小的堂弟堂妹，所以家里那时候可能没人。”


    林沛安态度诚恳，眼巴巴望着梁月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梁月桐居然从林沛安的眼睛里看出来委屈，她赶紧甩了甩自己的这种想法。


    听到林沛安的解释，也明白是事出有因，“你嫲嫲没事了吧？”


    林沛安说：“嫲嫲骶骨真的骨折了，大夫说要静养，让骨头重新长好。”


    “噢对了，除了桃子还给你拎了一些打米糕，前段时间家里做的，你尝尝。桃子摘了一些没那么成熟的，你到时候先挑熟的吃，生的先放着等它熟。”


    林沛安指了指地上那两袋东西。


    梁月桐看着地上那一大袋桃子，看着就多，估计有个六七斤。


    梁月桐说：“多谢你跑一趟了，不过可能得麻烦你先帮我拿着这个，我把桃子搬进去先。”她晃了晃手里的橘子罐头。


    林沛安接过梁月桐手里的橘子罐头，“你小心点，有点重。”


    梁月桐双手提着桃子，确实有点重，她提着好费力，走起来身体都有些晃。


    “你可以吗？”林沛安看着梁月桐晃晃悠悠的样子，看着不太行，他实在怕梁月桐一个不稳摔了。


    “当然。”梁月桐很逞强，不过她晃着晃着就把东西搬进去。


    杨秀秀刚刚一直偷窥着梁月桐和林沛安两个人，此时见梁月桐进来还吓了一跳，做贼心虚立马跳开。


    不过梁月桐完全没理杨秀秀。


    她将打米糕放在桌子上，又把桃子拎到自己床位下面。


    梁月桐翻翻找找，掏出一罐她还没有开封的麦乳精，准备把这个给林沛安嫲嫲，摔到了骨头就应该吃点好的。


    她也不想托欠林沛安什么，就当今天的桃子和打米糕是用麦乳精交换的。


    出去后，梁月桐从林沛安手里拿回自己的橘子罐头，又把麦乳精递给林沛安。


    “这个拿去给你嫲嫲吧。”


    林沛安见到是精贵的麦乳精，说什么也不肯接受。


    梁月桐：“你要是不要的话，就把桃子也拿回去吧，我也不要你的桃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