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4：


    研发的新品雏形已定，盛苛苡将第一版蛋糕的模样拍了照发给了对面甲方对接人，抻了个拦腰。


    一扫墙上电子钟，刚刚好是她预计结束的时间。


    她轻松地长舒一口气。


    没想到今天还有除了工作室以外的其他行程，盛苛苡扫了眼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


    没有精心勾画的妆容，没有巧思设计的裙装。


    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对周礼的不在乎，盛苛苡最终没选择回家换身衣服，而是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盛苛苡装作昨晚无事发生的模样，淡淡地按照周礼对她的指示做。


    又一次躺在诊床上，阖了眼皮后，头顶的光仍然是很扎眼的存在，根管治疗了这么多次，盛苛苡竟有些习惯了被烤得暖哄哄的感觉。


    只是佩戴牙冠，操作流程没什么繁琐的。


    周礼动作又细心，完全没有把盛苛苡哪里弄疼。


    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张嘴、咬合”的命令声中，逐渐将下齿牙冠打磨得与上齿完美契合。


    “好了。”最后一次将咬合纸从盛苛苡嘴里取出后，周礼满意地点了点头。


    盛苛苡单手撑着诊床的边沿，起了身：“辛苦周医生了。”


    她眉眼都是淡淡的，一副再明显不过的“公事公办”做派，周礼都看在眼里。


    “昨晚是我话说重了。”


    屋子里上一个病人还没走，周礼只好将声音压低，趁着收拾器材的间隙，凑到盛苛苡耳边。


    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盛苛苡的耳廓，毫不费力地激起了一阵心跳。


    盛苛苡垂在身边的手，紧紧捏住卫衣衣摆。


    她摒住呼吸，不想让自己的任何异常被周礼看出：“昨晚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要不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吧？”


    盛苛苡将帆布包背在肩上。


    “这段时间都辛苦周医生了，没什么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周礼没吭声，却在盛苛苡准备迈步离开的瞬间，按住她的手臂。


    他力度失控地大了些，将女孩又压回到床沿坐下。


    盛苛苡复诊的时间是周礼特意看了自己的预约时间表后才定下的，他当天的最后一个病人。


    他反手将帘子拉得严实。


    “还有事。”


    周礼拉着椅子的把手，将座位调节到刚刚好能和盛苛苡平视的高度：“我还想解释。”


    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盛苛苡又莫名地失神，错失了拒绝听他解释的最佳时机。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不可救药，怎么会一撞进他的眸底，就陷入无可自拔的兵荒马乱。


    “昨天不是有意抛下你……和小童的。”


    见盛苛苡的神情没有那么抗拒，周礼才松了一口气，将早已措好辞的话继续娓娓而道。


    “是那个女生发现了我家里的异样，很紧急的事情我必须得回去一趟，所以……请她吃饭也是她提了要求，毕竟是她帮了我的忙，我也不好拒绝，没有其他意思的。”


    周礼一次性地说了一大堆，才敢稍稍抬起眼睑，去看盛苛苡的脸色。


    女孩依旧素着一双眸子，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睫毛卷翘，一扇又一扇地上下纷飞，又掩去了些眼神。周礼鲜少地在异性面前有如此紧张的情绪。


    像是精心地答了张试卷，准备接受审判。


    他的阅卷人几乎是没什么情绪地轻地“哦”了声。


    继而别过脸去：“你的事情，又不用和我解释得这么细。”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盛苛苡心里的那颗大石头却悄无声息地被化解。


    说不出为什么，但周礼愿意一本正经地来和她解释这么多，足以让她心情短暂地美好了一些。


    “小童也在生我的气，麻烦盛小姐帮我转达？”周礼微挑尾音。


    盛苛苡没反应过来他的其他意思，只是愣愣地点着头：“他不是在你家住嘛，怎么不直接和他说。”


    “想直接和他说，他左躲右躲地也不听，连个消息也不愿意回。”


    盛苛苡握着帆布包带子的手蓦地攥得更紧，她这才听出来周礼是借着小童来指她呢。


    耳垂被周礼三两句话惹得更红，视线在空中胡乱地瞟着。


    “我、我不是故意的。”因为心虚，她声音宛如细蚊。


    “小童年纪小不懂事，可以理解。”


    周礼一副要把装傻进行到底的模样，眼眸里的笑意几乎要压不住。


    “那……盛小姐愿意赏脸一起去福利院一趟吗？”他得寸进尺道。


    盛苛苡脑海里只有“逃走”一个念头，她觉得逼仄的空间里气温仍在不断攀升，到了几乎要将她蒸熟的程度。


    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能思考其他事情——


    “今天不是是义工日，更何况我们这批志愿者义工的培训课程也还没结业，按照道理我没资格上岗的。”


    周礼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


    而后，茶里茶气地长叹了声：“小童可是今天一睁眼，就想着找他盛姐姐呢。”


    盛苛苡立刻败下阵来，就差举双手投降。


    “好好好，我和你去行了吧。”


    -


    坐在车子上的一路，盛苛苡都在有意地和周礼划开界限。


    对方有意开口挑起的话题，她也只是草草地应几声，自然而然地把天聊死。


    周礼将车子停稳在帆升福利院的门口，还没等他说什么，副驾驶的盛苛苡立马拉开车门，一脚迈离座位。


    像是片刻都不想和他单独相处。


    周礼对着眼前的漆黑一片，轻笑了声，才随着盛苛苡的脚步一同走进福利院。


    盛苛苡还没在晚上的时候到访过福利院，和她想象中的安静氛围不同，福利院里别有一番热闹景致。


    “周医生，盛小姐，”何皎皎一眼看见了两人，热情地跑了过来，“你们怎么现在过来了？”


    “不知道小童的情况怎么样，我们一起过来看看。”周礼率先开口解释。


    何皎皎点头如捣蒜：“你们有心了，小童有你们惦记着真好。”


    “就是今天吧……”她目光有些躲闪，“可能有点特殊。”


    盛苛苡和周礼顺着何皎皎的目光看去，福利院小白楼的正前方挂了条“欢送会”的横幅。


    “欢……送会？”


    “对，”何皎皎点头，“我们院里有很多是警察从人贩子手里解救出来的小孩子，他们和自己亲生父母走失很多年了，我们院一直都有在帮这些孩子们寻亲，这么多年了终于找到了一个。”


    “其实福利院的孩子们组成成分挺复杂的，大多数都是在不记事的时候就和父母分开了，这些宝贝其实对‘被遗弃’没有什么太深的实感；但是小童……他被父母抛弃的时候已经五岁半了，我们也时常在想他心里得有多难受啊。”


    一场手术，几个小时的时间；进去前父母还陪在床侧，出来后就剩自己孤零零一人了。


    这种眼睁睁地感知到自己被父母抛弃的感觉……


    盛苛苡都不敢想象小童当时的心里会有多么无助和难受。


    “小童这孩子本来心思就敏感，今天指不定有多不舒服呢。”何皎皎想帮，也帮不上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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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利院等着她去办的事情有太多了，实在没法太关注一个孩子。


    “放心吧何老师，”三人中还是周礼最先恢复理性，“小童这边交给我们两个就好，您放心去忙其他的。”


    何皎皎的身影离远了，周礼才摆转过身子，直直地看向盛苛苡。


    女孩眼里蒙上了淡淡的一层雾，或许可以称之为无措的忧伤。


    盛苛苡虽然总是觉得父母从没有真正地理解过她的内心世界，但盛放和卓平萍给她的物质层面的爱，一直都是一顶一地宠溺。


    她从不否认。


    所以在她的世界里，对不完满的童年并没有准确的概念；亦没想过“有些人要用一生治愈童年”这句话背后的痛楚是这样深刻。


    “原来……”盛苛苡斟酌着用词。


    “没事的，”周礼看出了她的不知所措，抬手抚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头，“我们对小童更好些，就好了；会走出来的。”


    良久，盛苛苡才重重地点了头。


    两人在举办“欢送会”的大厅里来来回回地找了好几圈，也没见小童的身影。


    正一筹莫展时，盛苛苡突然想起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会不会在那条走廊？”


    她刚说完，周礼想也没想地带着她往那个方向去。


    果然，在黑漆漆的走廊里，小童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唯一有月光从窗子投下的光亮中。


    微曲着食指，不知道在地上勾勾画画着什么。


    盛苛苡和周礼相视，而后默契地悄声走向他。


    在快靠近时，小童蓦地抬起了脑袋，大大的眼睛望着二人，水灵灵的惹人心疼。


    “哥哥姐姐……为什么他们都有爸爸妈妈来接？”


    小童又将脑袋埋低，一颗豆大的泪珠砸在了地面上，摊开一抹水渍：“爸爸妈妈也会来接我吗？”


    盛苛苡被问住。


    残忍的现实宛如没有节制的藤蔓在她的脑海里疯长，找了半天也找不见源头，不知从何下口解释。


    也许不会。


    这四个字，对一个六岁大的小孩，会是多么重大的打击。


    周礼站出来，按住盛苛苡的手腕，挡在她面前，缓缓地蹲身下来。


    依旧是整个手掌地覆在小童的后脑勺，满含柔情地揉了揉。


    “也许会、也许不会。”


    在小孩子眼神里的光亮即将熄灭之际，他又开口：“但小童身边还有这么多爱你的工作人员，还有哥哥、还有姐姐；我们小童一定能茁壮长大，成为个了不起的大英雄，哪怕爸爸妈妈暂时地不在身边了。”


    “这才是重点。”


    泪眼婆娑中，不知道是周礼的那句话打动了他。


    小童点了点头，继而展了个大大的笑脸。


    盛苛苡见了，也松下了一口气。


    只见小家伙抹了把眼泪，就抬手揉了揉肚子，还心虚地吐了吐舌头：“饿了……”


    因为心情低落，他错过了豪华晚餐。


    刚刚忙着悲伤没顾得上，现在想起来心里满满的懊恼。


    周礼也回过身望向盛苛苡：“姐姐会做小蛋糕。”


    “真的吗？！”小童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地飞跳到盛苛苡脚边，扯了扯她的衣摆。


    义工培训课上，盛苛苡学了福利院的规矩。


    福利院的餐食都由专门食堂供给，不允许私自开火，更何况她是个外来人。


    奈何小孩子期待的眼神太过炽热——


    周礼在不远处，也虚捂着胃，眉头也像是微蹙了起来。


    “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