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7：


    周礼松开了手，目光里的牵挂却半点没少。


    “对不起。”


    他认真地道了歉：“看到你哭，我太急了，所以才……”


    周礼背手在大衣口袋里摸自己习惯性随身带着的一包纸巾，纤长的两指合并发力，取了一张纸巾来，递到了盛苛苡的面前。


    他的本意是想替女孩擦去眼角的湿意，却又怕再次这样会让她更觉冒昧。


    “谢谢。”


    盛苛苡接过纸巾来，还是下意识地将其凑到鼻尖下。


    还是她熟悉的那款味道，盛苛苡轻地勾了下唇角。


    “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小童。”


    她知道自己在小童心里占据的位置很重要，也自己这样做是十分自私的，只是她一旦靠近，那些不好的回忆就会像洪水猛兽一般，不由分说地向她袭来，几乎要将她连骨吞下的痛苦。


    “我想先回去了，”盛苛苡还是艰难地做出了抉择，“你要是见了小童找我，帮我和他解释一下，什么借口都无所谓的。”


    “嗯。”周礼身子动了动。


    “不用送我，”盛苛苡猜到几分他的意思，“小童更需要你。”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自己可以。”


    周礼抬起手，想抓住盛苛苡的手臂，来挽留下她。


    却还是在最后一秒的时候犹豫了，变了手的角度，重新插回大衣口袋。


    “知道了。”他情绪也不是很高，声音低沉，有些发闷。


    周礼自知，盛苛苡向来将和别人相处的分界线划分得极为清晰，而他现在只能勉强算得上一个“追求者”的身份。


    靠得太近，只会适得其反。


    他能做的，只有停在原地，用目光送盛苛苡的背影一点点变小，直至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周医生是吧？”


    突然有人在盛苛苡离开的反方向叫出了他的名字，周礼一惊，回过身子，看清来人正是刚刚认识的金卓凡医生。


    金卓凡比他小了几岁，也许是专攻心理学的缘故，看起来心思深沉。


    明明是偏阳光开朗类型的长相，却没有半点幼稚的感觉。


    “听何老师说，你是牙医。”


    周礼不知道他的来意，眉宇之间藏了几分的防备之意：“是，有事？”


    “那我们也算半个同行了。”


    金卓凡扯着笑脸，颇为正式地举起自己的右手：“认识一下。”


    周礼礼貌地抬手回礼。


    “周礼。”


    “周医生，认识学姐？”


    金卓凡似有似无地将视线瞟向盛苛苡离开的方向，显然他不是刚出现的，目光收回，又淡淡地落放在了周礼身上，与之四目相对：“还很熟？”


    “有关我和盛小姐的私事，”周礼避免正面冲突，“没有必要和金医生解释过多。”


    金卓凡像是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收获这样的回答，只是扯了扯嘴角，自动滤掉了他言语里暗藏的敌意。


    “周医生想多了，我无意冒犯。”


    “只是想问问，如果我打算追求学姐，周医生觉得我有什么需要重点注意的对手吗？”


    他的声线甚至没有太多波折，像是只在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本身。


    让周礼更觉得窝火。


    “问我？”


    周礼尾音上挑，眉头皱得更甚：“你以为自己是在争夺什么财产吗？有什么对手可论。”


    “如果你非要立个假想敌，我不怕你，尽管来。”


    -


    从福利院出来，盛苛苡先去了一趟一粒工作室，处理了些日常的运营工作。


    便打车又回了家里，输入密码解开电子锁的时，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肚子空荡荡的疼。


    她总是这样，大脑好像只会单线程运作，有了一件惦记的事情，便会自动过滤掉其他信息。


    尤其体现在开始不管不顾自己身体的死活上。


    盛苛苡抬手，覆盖在胃上，轻轻地施按了些力度。


    她眉头微蹙起，目光却仍然停在手机屏幕上；从福利院出来后，她便片刻不停地盯着微信消息。


    她和何皎皎打好了招呼，小童那边事情要有什么变化，第一时间通知她。


    手机静悄悄了一个下午，没有消息，也成了最好的消息。


    “咚咚咚”


    身后的叩门声却将安静全数搅乱。


    盛苛苡忙转身，从猫眼里面，看到的是周礼的脸。


    预想之外，但也是意料之中。


    盛苛苡不慌不忙地开了门，看见他手里大包小包地拎了一堆的东西，眉眼里面还是多了几分惊喜之色。


    心里也是暖烘烘的。


    “你……怎么来了？”盛苛苡嘴上还是这样问道。


    周礼抬起手，满满拎了两兜的外卖。


    “在福利院忙了一天了，肚子饿，陪我吃点？”


    很典型的“周礼”式关心。


    盛苛苡了然于心地弯了弯唇角，她抬手将房门支得更开了些角度。


    却在下一秒又犯起了难。


    “直接进吧，”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顺了顺耳后的头发，“家里没备男士拖鞋。”


    盛苛苡刚搬来不久，家里的东西安置得也不算太多。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将餐布摊开在桌面上，而后一道又一道地取出来。


    单从菜肴上来看，周礼属实是很用心。


    菜品琳琅满目，可以称得上是外卖界“饕餮盛宴”的级别。他总是这样，只要他想，能将任何人照顾得很好。


    盛苛苡心里偷偷这样想着。


    “谢谢周医生。”脱出口的，却是再官方不过的道谢。


    “盛小姐。”


    她连姓带称谓地称呼他，周礼便以同样的方式回她，只是语调不似她的正经：“太客气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语速慢慢的，字字之间都拖得很长：“毕竟，是我在追求盛小姐呢。”


    盛苛苡刚端起一杯凉白开，润了一口，被周礼这一句话呛到了。


    不想在他面前出丑，她强忍着剧烈的咳嗽冲动，喉咙火辣辣地疼。


    她才她的演技不算好，因为周礼显然已经发现异样，并递了张餐巾纸过来。


    盛苛苡的眼圈憋得红红的，眼眶里还含着水花似的：“周医生别再开玩笑了。”


    “这种话，下次还是不要说了。”


    言罢，她慌张地找着话题，想多说些什么把这个令她尴尬得无处可逃的话题遮掩过去。


    视线里面注意到了周礼面前摆了道炒小白菜丝。


    盛苛苡双手捧着餐盒边沿，将其端放到自己的面前。


    “这道菜放姜丝太多了，放我这边吧。”


    正所谓人在着急的时候，会大大提升犯错的概率；眼下的盛苛苡就是如此。


    周礼不吃姜的细节，是她高中的时候知道的。


    因为不同届，平时她几乎没有机会见到周礼。为数不多的机会，就是每周一的全校升旗，和每天中午的食堂用餐。


    好在周礼和他几个玩得好的兄弟，总是习惯落座在食堂东南侧的一角。


    而那时候盛苛苡还没有和黎钰涵她们陷入关系僵局，她的午餐总是跟着她们一起进行的。


    黎钰涵想靠周礼更近些，所以盛苛苡才有了每天中午能远远看上他几眼的机会。


    也是那时候，她听到了周礼和几个哥们在一起闲聊。


    “周礼，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吃饭还挑食啊？”


    周礼面无表情，依旧我行我素地将菜碟里的姜丝一条一条地挑捡到一旁：“你懂什么。”


    “动漫里的男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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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有挑三拣四的毛病，这是对这个世界的态度，这种人才能成为主角。”


    如今想来，中二得没法没天。


    而那时候盛苛苡刚刚好背对着坐在了周礼的身后，她支起耳朵，拼命想多搜集些有关他偏好的信息。


    这好像就成了她那段时间的支线任务一样。


    不知道多少个正午的“暗中观察”后，终于让盛苛苡确定了，周礼拒绝不吃的东西就是姜片。


    那个学期的寒假，她去外婆家过年时，外婆还从茶几里十分宝贝地取来一罐姜片糖，张罗着盛苛苡来吃。


    她小心翼翼地折了一小块姜糖下来，含在嘴里。


    辛辣的感觉瞬间蔓延在整个口腔，她双眼眼圈不自觉地泛起了红。


    “辣，好辣！”


    怪不得周礼不喜欢吃，在一个周礼根本不会知道的时间、地点，她默默地赞许了周礼的这个小喜好。


    ……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姜？”


    还是没逃过周礼的眼睛。


    为了掩饰这个漏洞，盛苛苡变得更慌张了些，她夹起满满一筷子的菜，塞进嘴里。


    装作无所事事地吃饭模样，将这口饭菜尽数咽下后，才悠悠然地出声：“我忘记在哪听说的了，可能是谢森医生和我提过一嘴。”


    希望不知道在哪里旅着游的谢森，不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口大锅而连打喷嚏。


    像是为了让自己的谎话显得更让人信服，盛苛苡甚至还连连点头，摆出一副赞许自己的模样。


    “对，就是这样的。”


    好在周礼没再多追问什么，他只是拖长尾调“哦——”了一声。


    两人“平安无事”地吃完了这顿晚餐。


    餐后，盛苛苡提出周礼忙了一天可以先回去休息，她自己将餐盘收好就行的建议。


    被周礼无声地驳回，他没说什么，手里收拾碗筷的动作却没有半点犹豫的样子。盛苛苡几次三番地拒绝都未果，只能由着周礼把自己干成了收整餐盒的主力军。


    她这个名义上的主人，则被晾在一边，几乎插不上手。


    直到周礼利落地将整张桌子都收整回了原样，左手拎着满当的垃圾袋，却还是磨蹭着脚步，要走不走的样子。


    盛苛苡才发觉有些异样，问道：“还有事吗？”


    “没事，没事。”


    周礼答应得倒是利索，只是脚下的步伐没什么迹象。


    盛苛苡掀眸看向他，明显是还有事情的样子，她咬了下唇。


    生怕周礼再开口，说出来的是什么又让她吓破胆子的惊人言语，但又不能放任他在自己这里始终磨磨蹭蹭的；今天一天他都在福利院帮忙，不用问也知道会很累，盛苛苡也想他能早些回去休息。


    盛苛苡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她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说出了这句话。


    试问多么强大的心脏能一天之内接受暗恋了近十年的人的示好。


    却没想到，周礼咽了咽嗓子，又轻地咳嗽了声。


    郑重其事地开口。


    只道：“今天，在福利院碰见的那个金医生……”


    盛苛苡眉头轻蹙了蹙：“什、什么？”


    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事，强烈的自作多情感从她心头油然而生，几乎是一瞬间，盛苛苡的脸蛋涨得通红。


    她的手落在周礼的后背上，使出浑身力气将他推得换了个面。


    一步步地将他推出了自己的家。


    “你……和他是大学同学吗？”


    周礼的问题断断续续地漂在空中，被一记重重的关门声终止，没了后文。


    铁门的里侧，盛苛苡像是刚结束一场马拉松般，虚掩着剧烈起伏的胸口。


    缓了一阵，她才试探性地将双手贴在两颊上。


    果不其然，是滚热的。